陸小鳳說,還有兩個時辰就可以到武當山了。
花月樓說,到了那裡,他什麼都不管,得先吃飯!
花滿樓笑了起來,卻什麼都沒說。
司空摘星摟了摟霽月,悄聲說: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可是,她現在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之前被祁陽重傷,雖說撿了條命回來,但是,由於傷得太重,半年之內也是恢復不了的。再加上這一路緊趕慢趕,顛簸得厲害了些,這時,霽月的心口已經開始隱隱生疼,且有越來越烈之勢。
不行,現在不行,忍一忍就到了。不能死人,死了人,以後的麻煩就更大了,我不想被全江湖的人追殺。
想是這麼想,實際卻是另一回事。
坐在她身後的司空摘星早就察覺到異常,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也在發顫,額頭上有汗珠滑落。
他放慢速度,想以此減輕顛簸,讓她舒服些。可是,霽月卻已經疼得縮了起來,一隻手緊緊地摁着胸口。
“小月,小月,你怎麼了?心口又痛了是不是?”
司空摘星收緊繮繩,讓馬兒停下。自己翻身下馬,回身將她抱了下來。
倚在他懷裡的霽月臉色蒼白,眉頭緊蹙。見他着急連忙說:“沒事,歇一會兒就好了。”
正說着不想岔了氣,猛地咳了起來,最後,竟咳出一口鮮血。
“還說沒事!你想急死我是不是?”慌亂地替她抹掉嘴角的血漬,司空摘星急得不知所措。
哎……關心則亂。
另外三匹馬也都停住腳步,花月樓朝他們跑了過來,抓起霽月的手把起脈來。
他看了看朝自己微微搖頭的妹妹,又看了看焦急的司空摘星,只能安慰道:“沒什麼大礙,都怪我們趕路趕得急了些,忘了這丫頭還有傷在身。大家休息一會兒,不礙的。”
“真的不礙嗎?”不是花滿樓不相信自己的五哥,而是,他聽得出來,霽月的情況真的不太好。
“沒事的,就是有點累。”霽月喘着氣,她知道花滿樓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愣了愣,花滿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什麼都沒說走到一邊坐下休息。
花月樓拿了一顆藥給她:“吃了。”
霽月乖乖地吞了下去,卻聽到哥哥的埋怨:“平日裡喝藥要是有這麼乖,今天也不會受這些罪啊。”
“我知道了,你別囉嗦了好不好?”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霽月回頭往司空摘星懷裡鑽:“讓我安靜一會兒。”
“得!算我多事,我躲你遠點兒還不行嗎?小沒良心的!”在她頭上敲了一記,纔對抱着她的人說道:“你多費心,這丫頭也就聽你的。”
“我知道。”司空摘星點點頭,把懷裡的人摟得緊了緊。
“嗯。”站起身來朝另外兩人走去,他邊走邊陰陽怪氣地嘀咕:“女大不中留啊,哎……”
“混蛋!”看不見臉的霽月罵了一句,又在他懷裡蹭了蹭。
司空摘星無奈地笑了笑,下一刻卻又皺起了眉頭:這麼久了,小月的傷怎麼就不見好呢?實在不行的話,去找那人幫忙看看。
爲了照顧體弱的霽月,接下來的路程走得慢多了,不過,大家還是趕在日落之前,來到了武當的山門之外。
門口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道童守着,看到這幾人停在山門前,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盤查開了,在問清了他們的身份和來此的目的後,兩個童兒仔細地打量了霽月好一會兒。
其中一個小道童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在對方點頭之後,才板着臉嚴肅地對衆人說:“你們在這裡等着,我進去稟明師尊。”
“我等在此恭候。”陸小鳳笑道,還故意朝小道童鞠了一躬,逗得霽月也笑了起來。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看到一羣人從裡面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走來,爲首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的白眉道人。
“張三丰?”
聽到霽月小聲的驚呼,花滿樓和陸小鳳都笑了起來,不過一個含蓄,一個張狂。
花月樓單手扶額,低聲嘆息道:“丟人啊……”
“這位是武當的掌門人,沖虛道長。”身邊的司空摘星忍着笑,牽着她的手輕聲解釋道。
“啊?哦!”原來不是,霽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歪着頭朝那邊幾個偷偷樂的人,狠狠地瞪了過去。
沖虛道長走到門口,朝衆人抱拳朗聲道:“諸位遠道而來,貧道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道長客氣。”衆人亦是抱拳回禮。
陸小鳳上前一步,笑道:“道長,多年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令人羨慕啊。”
“陸小鳳,你也一樣油嘴滑舌。”道長指了指他,嘴角勾起笑意。
原來又是熟人!
霽月不屑地癟癟嘴,就聽到沖虛道長說:“諸位請進,有什麼事進去再說。”
於是,她牽着司空摘星,跟在大家身後慢慢走了進去。
衆人在偏殿坐下,立刻有道童奉上清茶。也不管什麼禮節,霽月端起茶杯吹了吹,就喝了好幾口。
“敢問這位可是霽月姑娘?”
正喝得起勁兒,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連忙放下茶杯,站起來朝沖虛道長施了個禮,輕聲道:“正是。”
殿內武當的衆人均打量起她來:這個小姑娘十七八歲,小小的個頭,身子顯得有些單薄。清秀的臉龐過於蒼白,嘴脣也沒什麼血色,唯有一雙眸子透着靈氣。
“你就是唐大娘說的,可解近來危害江湖的奇毒的那位姑娘?”
沖虛道長還是有些不相信,連唐大娘都素手無策的毒,這麼個小姑娘真的就能解?師弟已經成了那副模樣,她能救得了嗎?
“是。”說這個字的時候,霽月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顯得自信滿滿。
“青一師弟的情況很不好,而且,他全身潰爛……現在,只是吊着一口氣。”沖虛道長捋着鬍鬚神情凝重地說着,眼睛卻一直盯着霽月。
霽月上前一步,神情肅穆卻讓人不自覺地信服:“只要他還活着,我就能救他。”
不過,就是麻煩了些。誰讓這毒是自己的呢,這麼個爛攤子,不得不收拾乾淨啊。
聽她這麼說,其他人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開了。
沉默了一會兒,沖虛道長站起身來,擡手示意道:“既然如此,諸位請隨我來。”
一行人跟着起身,朝後面的臥房走去。趁衆人沒有注意,霽月連忙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渴死我了,喝個茶都不能消停會兒。
雖然剛纔沖虛道長說過病人的情況,不過,等大家親眼目睹的時候,還是被他那悽慘的樣子給震住了。
他不像老闆娘那樣浮腫得厲害,應該說,他已經消腫了。
可是,他的臉已經開始潰爛,皮膚呈青黑色。鮮紅的血肉露在空氣裡,傷口一個接着一個,有的還在往外滲着膿血。
霽月快步走了過去,掀起被角想替他把脈,卻在看到他手上的傷口時,愣在原地。
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拿紙筆來,再來兩個人替他把外衣脫了,我要給他施針。去燒一大桶熱水,整備爲他泡澡。”
東西很快被送到她的手裡,霽月提筆在紙上唰唰地寫着,然後交給沖虛道長:“照着單子把藥備齊,拿到這裡來。”
“快去!”道長轉身將藥方遞給一個道童,他拿着單子飛快地跑了出去。
這邊青一道人已經被人除了上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
霽月把花月樓拽了過來,將銀針放在牀邊,一根一根的拿到火上烤過。
“哥,你得幫我。”將消過毒的銀針小心放好,她又說:“待會兒我們同時下針,你照我說的做就好。”
“行。”誰讓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呢,我不幫誰幫?
她拿出上次給老闆娘塗臉的白色藥膏,遞給花月樓:“把兩隻手都抹上,抹仔細些。那些血都是有毒的。”
一擡頭看着滿屋子的人都盯着她,不由翻了個白眼,走過去攆人:“大家都出去,該幹嘛幹嘛,人太多會影響我們治療的。出去、出去。”
沖虛道長點頭稱是,連忙讓弟子們都退了下去,自己則找了個凳子坐下,看樣子,是要在此堅守了。
算了,他留下也好讓武當其他的人放心,坐就坐吧。可是,看到其他三個還杵在屋裡的人,她就開始暴躁了。
“你們三個也出去。”她一邊說一邊把司空摘星往外推。
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他笑了笑道:“我保證不說話,不影響你。”
“不行,你站在這裡我沒法專心,出去、出去。”
聽聽,這話說得。
陸小鳳看着他們倆笑了起來,伸手把司空摘星拖了過去,還不忘打趣他們:“雖然我在這裡不會讓你分心,不過,我還是聽你的話,先出去,順便幫你看這這隻猴子。”
“滾!”小丫頭瞪了他一眼,接着把他們往外推。
“嘿……好心當成驢肝肺。”碰了一鼻子灰的陸小鳳忿忿不平,人已經走到了門外。
身後的花滿樓悠哉地搖着扇子,拍拍他的肩膀:“你自找的。”
三個人正猶豫往哪兒走,就看到霽月跑了出來,拉着司空摘星到一邊去咬耳朵。
“……這回我可是爲了救人才扒人衣服的,你不許生氣。”
想起上次的事,司空摘星笑得有些無奈:“我有那麼小氣嗎?”
“有。”回答的很肯定,霽月轉身往裡走:“不說了,我進去了。”
“小心些。”
“知道啦。”
看着她消失在門裡,司空摘星勾起了嘴角。
一隻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耳邊響起陸小鳳戲謔的話:“嘖嘖,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呀,瞧把你給美的。說來聽聽如何?”
“待一邊去。”甩開陸小鳳的胳膊,他對花滿樓說:“我們四處走走吧。”
花滿樓走過來,用扇子敲了敲陸小鳳,答道:“好。”
看着他們越走越遠,陸小鳳才哇哇大叫起來:“你們兩個傢伙,等等我。”幾個縱身,他趕上了前面兩人。
屋裡的青一道人被扎得像個刺蝟,不過,他現在的臉色較之前好了很多,已不再看得見黑色,只是依舊泛着些許青。
沖虛道長看見師弟的變化,對這次的救治也滿懷信心。
“水燒好了嗎?藥材備齊了沒有?好了就拿進來吧。”
突然聽到霽月問話,他猛然回神,走到門口招來小童盤問。
不一會兒,一個大木桶被兩個道士擡了進來。身後陸續有人端着水盆、提着水壺走進來。
霽月拿過小道童帶來的藥材,一味一味地看過、嗅過之後,才按照先後順序放進熱水裡。待藥材放完之後,屋子裡瀰漫起濃濃的藥香。
剛剛的清水漸漸變成了棕黑色,霽月看着水的變化,說道:“好了,你們可以把道長放進去泡半個時辰,注意,不要讓水變太冷。”
霽月從屋裡退了出來,接着又開了一副藥方,說是等青一道長醒了之後喝的。
做完這一切,霽月活動活動泛酸的胳膊,不行,得找人問問自己住哪兒,睡覺去。
第二天,武當山的道士們個個都是喜氣洋洋的。因爲,昨天后半夜,昏迷了近十天的青一道長醒過來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下了山,一時間,江湖上中毒之人,紛紛在同伴的陪同下趕往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