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用小杯舀了兩杯米,洗了洗,放到竈上,用木頭點上火,開始煮飯。煮飯的同時,他從水桶裡撈出一條鯽魚,殺了,洗乾淨,放在一個海碗裡。然後,切了一塊姜,一些辣椒。飯正好熟了。他把飯鍋取了下來,把菜鍋放上去,先把魚兩邊煎黃,又放入姜,加入水,漫過魚身子,加入鹽、醬油,蓋上鍋蓋,又添了一次火。他突然注意到,妹妹的歌聲停了。他跑進臥室裡,一看,發現妹妹已經躺在了地上。他走過去,看了看她的臉,她安安靜靜地睡着了,小嘴不停了吸着。
“完了,今天怎麼就睡了?這時候有些早了,小心半夜裡醒了。”他想將妹妹叫醒,但想到,被叫醒的滋味不好受。“還是讓她先睡吧。”他將妹妹抱到牀上,幫她脫掉外套,蓋上被子。回頭看看搖籃,女嬰又嘔吐了,臉上,牀上,全都是黃色的液體,他趕緊找到妹妹的小手絹,走到廚房,從熱水瓶裡到了一些熱水,又摻了一些涼水,洗乾淨手絹,跑到搖籃前,“是生病了!”他抱起女嬰,“怎麼辦?等一會兒喝點米湯。”他慢慢地將嬰兒的臉扭正,使她嘴朝上,擦了擦嘴角上的髒物。剛剛擦洗乾淨,又聞到了屎尿臭。他突然想起了妹妹的尿布,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洗完澡,忘隔尿布了。”他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一大把尿布。興奮地說:“幸好沒有扔掉。又用得上了。”他笑得合不上嘴。
看到了這尿布,就想起了爸爸,“這是爸爸剪的。”他嘆息了一聲,趕緊給女嬰隔尿布。換了屎尿弄髒的褲子,隔上了尿布,雖然臭了些髒了些,但他知道,“她會拉屎尿,就不會馬上死。”他就暗自高興。他把嬰兒安頓好,就拿着髒衣物出了臥室。
他先把衣物用水泡上,就去看飯菜了。他把魚盛了出來,灑上一些蔥沫。把米飯也盛了出來,留一少許的飯在鍋裡,他加入一大碗清水,放到竈上,加一根木條,煮起米湯來。
飯菜臥室的桌子上擺好了,把妹妹抱了起來,“妹妹,吃飯了。”
妹妹睡得正香,叫不醒。想了想,“算了吧,什麼時候醒,什麼時候再熱。”
他獨自吃完了飯。將廚房裡圍子裡的礦泉水瓶和易拉罐瓶一個個踩癟,又用一個纖維袋子盛起來,放到房子外面的一輛自行車上捆好。他用手捏了捏車胎,覺得氣很足,就進了屋子裡。
回到屋子裡,整理了一下用動了的桶、盆、熱水瓶等,把屋子掃了一遍,自己洗了洗臉和腳。又換了一盆水,將毛巾洗乾淨,擰掉一些水,走到臥室裡,幫睡着的妹妹擦了擦臉和腳。他又看了看女嬰,這次沒有嘔吐,他放心地離去。
到了廚房,添了一些木柴在竈眼裡,然後,提着木桶走出了房子。繞到房子後面,他先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當眼睛看得清河提的石頭時,他纔下去打水。秋水有些涼,他怕弄溼了腳,就輕輕地在淺水區下桶。只提了半桶,他就回到屋子裡。他打了四趟,才把那個水缸盛滿。他看了看米湯,已經很香,他覺得差不多了。將飯鍋取下來,又將開水壺放上去。他走進臥室裡,從字典後面取出妹妹現在仍在使用的奶瓶。他先擰開聞了聞,又從熱水瓶裡倒了一些開水,燙了燙。
他用一塊瓷勺子,將米湯舀到奶瓶裡。他只舀了四勺,搖了搖,用臉感受了一下米湯的溫度。他走進臥室,先將奶瓶放在地上,騰出手來,將女嬰抱起來。自己試試溫度,覺得不燙人了,就將奶嘴角放到她薄薄的嘴脣間,讓米湯慢慢地流進去。儘管女嬰的嘴角都沒有動,但他知道米湯沒有溢出來,就是流進去了。女嬰在他的懷裡是涼涼的,。他記得妹妹那時候在懷着抱一小會,就暖暖的。“別死了。小傢伙。吃一點點,你就不會死了!米湯是熱的,你身體裡就會熱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記得周華生病時,他爸爸給他請佛化茶水,喝完就好了。
“我也請些佛水給她喝。”他想着。
餵了大約有一個小時,米湯才進去了兩勺,但他並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很成功。“能吃一點,就能保證這個時候不會死。”
他放下了女嬰。找了三根香,一支燭,到了房子的外面,在地上擺好。他又倒了一杯茶,放在香右側,他把剛纔吃剩下的魚端了出來,放在茶的前面。他突然大叫起來,“真好,還有冥錢,太好了。我燒些冥錢。”他興奮地跑到了屋子裡,找給妹妹的冥錢。妹妹把冥錢混在玩具裡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他捏了捏,沉甸甸的,想:“那麼多,可以做三次用。”他就着蠟燭將冥錢對半掰開,讓他大吃一驚,裡頭不是冥錢,而是真錢,百元面值的鈔票。他趕緊仔細看,這一疊錢分三層,上層與底層都是冥錢,中間層是真錢。“這是多少錢?”他數了數,數到了正好一百張。“一百張是多少錢呢?十張一百的是千塊,一百張是幾千塊呢?”他想了想,然後把錢十張十張地擺放着,數了數。“十個一千塊錢,十千塊,可不少了。”他又想,“如來佛顯靈了,冥錢變真錢了。這可不能隨便花,到時候,說不定又變回冥錢了。”於是,他趕緊收起真錢,他又想,“如來佛會不會要這些錢呢?燒給他?”他不知其解,也不再多想,還是放下真錢,拿着冥錢出去了。他跪下來,一邊燒紙錢,一邊說:“如來佛保佑……”他突然想起女嬰沒有姓名,佛保佑的是誰呢?他心想,現在給他起個名子。“妹妹叫黃金貝,那她就是黃花貝。對花貝,不行,花貝不好聽,與棉被差不多,不能用貝。貝字不行,貝多芬。”他無意間想到了貝多芬。“黃鋼琴,琴棋書畫,就叫黃琴書。好好練琴,好好讀書。黃琴書。”他定下了這個名字,就是黃琴書。”他很得意,閉上眼睛,“如來佛和觀世音保佑我的女兒黃琴書不生病,明天能吃東西。”說完,又燒了一張冥錢。
請完神,他用香在茶水上畫了三圈。收起茶水,倒了一部分入奶瓶,又用開水加熱。這時,竈上的開水也開了。他將開水倒入熱水瓶,將燙好的米湯茶水餵給女嬰,“小琴書,你有名字了。我給你起了名。告訴如來佛和觀世音了。”他很得意,說:“你爸爸叫黃金城。你媽媽叫黃金貝,你叫黃琴書,你記住了嗎?”
黃琴書嘴脣乾癟,顏色寡白,氣息微弱,黃金城耐心地等着米湯流下去,他知道:“只要進去了米湯,她就很可能不會死。”米湯涼了,他就去溫,反覆進行。又過一個小時,那四勺米湯纔算滲下去。他放下了黃琴書,自己上牀睡覺去。
妹妹睡覺前沒有吃飯,到了下半夜就醒了。黃金城是被妹妹哭醒的,他拖着懶洋洋的身子爬起來,找到打火機,點上蠟燭,找到妹妹的外套,眯着眼睛,幫着她穿好。他下了牀,看了看嬰兒牀裡的黃琴書。“還沒有死,今天晚上不死,明天不死,再吃點東西,就死不了。小孩得什麼病。”
他到廚房,將竈點着火,給妹妹熱飯菜。又將米湯舀四勺,灌到奶瓶,溫好,交給妹妹,說:“你喂她。”
“我不喂。”
“你不喂,我怎麼給你熱飯菜?”
“我要吃餅乾。不吃飯。”妹妹說。
“你喂她,我纔給你吃餅乾,你不喂,我不給你餅乾吃。”黃金城說。
妹妹很不情願地拿着奶瓶喂琴書。黃金城給了妹妹幾塊餅乾。妹妹,接過餅乾慢慢地吃着,另一隻手拿着奶瓶,將奶嘴放到黃琴書的嘴巴里。
黃金城把魚先熱好,又將佛茶倒了一點入魚湯裡,然後把魚肉撈出來,放到一旁,又把米飯倒在魚湯里加熱。飯菜熱好了,端到臥室裡,妹妹又倒在了地上睡着了,奶瓶躺在了嬰兒牀裡,幸好米湯不多,沒有出來,而且奶嘴在琴書的臉上,瓶身是立着的。他趕緊抱起妹妹,輕輕地拍拍臉,輕輕地喊:“吃飯了。”臉上滿是餅乾屑,嘴裡還有沒嚼完的餅乾。
妹妹好像吃完餅乾解決了餓,也沒有吃飯的需要了。黃金城有一點後悔,不應該給餅乾。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又給她將衣服脫了,放到了牀上。自己反倒覺得有點餓,他趁熱自己吃了口飯,然後給琴書喂米湯。自己也很困,米湯沒有喂多少,他就上牀睡去了。
黃金城朦朦朧朧地聽到妹妹在唱着歌,他睜開眼,已經是清晨,陽光從窗口斜照在了臥室的西牆上,黑牆掛着的毛主席畫像總露着一絲微笑。
他扭頭一看,妹妹正在嬰兒牀旁,唱起了《小燕子》的歌,還拿着奶瓶,正給琴書喂米湯。黃金城迅速翻身起牀,邊穿衣邊問:“米湯是涼的吧?!”
妹妹回過頭望着哥哥,含着笑,舉起奶瓶,搖了搖,晃了晃,說:“你摸摸,我用開水燙過了,我還嚐了一下,是熱的。”
黃金城將手掌在妹妹的臉上輕輕一摸,翹起大拇指,滿面笑容地稱讚道:“你這媽媽做得真不錯。”
妹妹奶聲奶氣地說:“學着你的。”
黃金城將手伸到琴書的被子裡,被窩內是乾燥地,而且很溫暖,輕聲地說:“行,不會那麼快死了,今天這樣,明天這樣,後天這樣,就不會死了。”他放鬆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慢慢地踱到廚房。他先將竈火燒着,把米飯和昨晚的菜一同放到鍋裡,加上火,扣上板蓋。他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屋子裡便明亮起來。“天氣真好。”他自言道。他從門後拿出一把長柄的勺子,走出了屋子。走到開闊的前坪,他一隻手託着長柄的中心,一邊走,一邊掄起圈來。
正對着門,相距五十米左右的前方,有一條東西橫穿的渠道,渠道南北兩岸均有菜地,只是北岸的菜全部用樹幹和竹枝搭起的架子,有絲瓜、苦瓜、冬瓜、黃瓜、富瓜、長豆莢、扁豆等。南岸則是空心菜、旱菜、茄子、辣椒等。
他到了渠道邊,停下了掄勺,換成了頂勺,他用一個手指頂住勺柄的一端,讓勺子直立在手指尖上,然後,跳過不寬的渠道,再頂一會兒,便放下,開始澆菜。他從渠道里舀水澆菜,他澆得很快,是用盡了力氣舀水,幾乎是一秒一勺。他很快就澆完了菜。然後,從絲瓜棚上摘了兩條絲瓜,在渠道里洗了洗,然後,一手握勺,一手託着絲瓜,跳過渠道,跑到了屋裡,放好勺子,坐在光溜溜的門檻上,開始削絲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