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晉平今天給喻遙下跪了嗎”這羣裡有四個人。
喻遙,許盈,周煜,小昭。
建羣時間是今年年初,三月,現在已經九月了。
喻遙還沒來得及在帝都找到工作,已迫不及待搭飛機過來。站在機場外佈滿霧霾的陰沉天穹下,深深地呼吸着,心口刀刺般的空虛感終於有所填補。
他以前看過一句話:我們每一次呼吸中,都有愛因斯坦曾經呼吸過的量子。
現在,胸腔被涼風鼓得滿滿當當,喻遙想,又有多少賀晉平呼吸過的量子?
無論如何,跟他的距離已經從幾千裡縮小到了一座城市,喻遙的悸痛感舒緩了一些,在人海中看見了周煜。
“喻哥。”周煜笑眯眯地將他行李拎過,“歡迎歡迎~走,帶你去住的地方。”
喻遙一直不愛出遠門,上車後陌生地打量車外,有種背井離鄉的不安感。
周煜打着方向盤:“嗨,既然搬來長住,喻哥有什麼打算?”
找不找工作其實無所謂,賀晉平這三年還是很厚道,分手時出手闊綽,喻遙靠這些錢混吃等死過一輩子都行。也不很着急:“沒想的很清楚,可以慢慢打算,找點能幹的事,都行。”
周煜感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笑了笑:“那好……”斟酌着詞句,“老賀回來開始幹正事了,掛了好多公司的名,忙來忙去,成天見不着個影子。不過想找他也簡單……改天,我幫你問一問?”
喻遙望着窗外出神,聽到這話連忙搖頭:“不不不,不要告訴他!不……我來這邊跟他沒什麼關係,就是想來。沒有那種矯情的想法。”
周煜笑了下。前兩天在羣裡喝醉了哭着說要賀晉平抱的人是誰呢?不爲他,又爲誰?
周煜人厚道,沒佔這口頭上的便宜,只看着喻遙惶恐不安的臉色,心裡嘆了口氣。時間過的真快,從那天賀晉平在寢室羣說:我房東成了我媳婦兒,到現在喻遙忐忑不安坐在車裡,時光飛逝,已經過去了三年。
喻遙剛分手其實很平靜,他帶畢業班,三月初開始準備高考衝刺,忙的腳不沾地,又懷着被甩的怒氣,一直很爭氣的沒有想他。但高考後的漫長三個月,他整天宅在賀晉平住過的房子裡,痛苦開始像潮水一樣往上瀰漫,逐漸讓他窒息。
喻遙今年30歲,每個人面對無可逆轉的天命都會驚恐不安。年初開始他經常做噩夢,夢到自己滿頭白髮,皺紋拖拉,但賀晉平還是二十出頭的樣子,一大堆年輕漂亮的男男女女涌上來,把他從賀晉平身上拽開,踢到泥坑裡去。
喻遙好幾次半夜哭醒了,就狠狠地揍賀晉平,從睡夢中被揍醒的賀晉平十分無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賀晉平也不是啥溫柔體貼小奶狗,以前花一分精力吵架,就要花十分精力去哄。喻遙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完全騰不出心思照顧他的心情。那一天生日晚餐吵起來了,東西也砸了,哭也哭了,喻遙披頭散髮棄婦一樣坐在沙發裡數落他,說我一直忍讓你的臭脾氣,你在外面有小的了,你爸媽不喜歡我,我對你好失望!
賀晉平回頭把自己鎖在臥室裡,拒絕說話。喻遙覺得他逃避,在門口雞零狗碎翻老賬。人民教師的嘮叨功力大家都清楚,吼的自己聲嘶力竭,精疲力盡。一會開了門看賀晉平正戴耳機打遊戲呢,遊戲裡死死傷傷,顯然他心情也極差。
給電腦關了機,兩人在黑暗中對峙。賀晉平說:“你別這麼發神經,有點沒意思了。”
喻遙說:“哦,玩遊戲最有意思!”
賀晉平說:“現在什麼都比你有意思。”
喻遙眼淚一下掉了出來,抽抽搭搭想放兩句狠話,賀晉平不耐煩背過身,不願意聽他聲音:“分分分!分,你說分就分,好不好?”
以前拿分手開玩笑,賀晉平能冷臉生半天氣,現在居然先提了,好像一直無理取鬧的是自己。喻遙絕望地拎包跑到許盈家住,知道賀晉平一直最煩自己夜不歸宿、不打報告在外花天酒地,便故意去夜店吃喝玩樂,等賀晉平聯繫不上只能給許盈打電話時,喻遙在旁邊醉醺醺裝瘋賣傻,笑的格外快樂。
本來只想氣一下賀晉平,卻忘了他一直是很絕的性子,被激出脾氣了:你要浪別在我眼皮底下浪,分手,立刻,我不想管你。
自尊心作祟,喻遙沒有挽留。等後悔時賀晉平已經搬走了,遙遠的距離,像掛在懸崖上搖搖欲墜的重物,持續的痛苦的撕扯。
“賀晉平今天給喻遙下跪了嗎”羣裡朋友爲了安慰他,把id改成諸如:賀晉平不舉,渣男賀,賀晉平沒有兒砸之類的名字。喻遙被甩後暴怒至極,也成天祥林嫂一樣在羣裡控訴辱罵賀晉平,大家安慰了半個月,漸漸沒那麼熱心了。
喻遙索然無味,冷靜後發現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這事跟賀晉平早早清空的朋友圈一樣,空白乾淨,雙方已成爲彼此的過去式,隨逝去的年齡一起消失在光陰裡。
現在喻遙坐在車上,想賀晉平想的心口作痛。
但賀晉平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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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遙拎箱子進門剛坐上沙發,周煜手機響了,神色有一絲不自然。喻遙立刻明白這是誰的電話,笑了笑到陽臺上去看風景,免得聽見什麼隻言片語。周煜租的房子在三環內,視野開闊,四周環繞着高樓大廈,陌生的不安又強烈了一些。
回來,周煜挑眉坦白:“嗯,老賀的電話,找我晚上出去吃飯。”他倆畢竟大學室友,關係沒的說,約來約去是常事。周煜臉色有點尷尬:“喻哥要不也一起來?”
“不用不用,你們去玩。我還有東西要整理。”
周煜又挑了下眉,這是最好的選擇。開門給喻遙帶路:“哥你住這間,傢俱都有,看看有什麼不夠的,我儘快買回來!”
喻遙一來人生地不熟,本來就仗着曾是他老師,厚顏無恥住在這裡,不好意思提什麼要求。笑道:“夠了夠了,有需要我自己去買。你好好玩,不用管我。”
頓了下,“也別告訴他我來了,真的,好尷尬……我們的情況你也知道。”
周煜連連點頭:“肯定不告訴,你放心吧。”他回屋換了身衣服,晃着鑰匙出門。
喻遙在臥室坐了會兒,被套枕頭都是新的,已經清洗過,看來周煜辦事還是很仔細。打開行李箱收拾了衣服,出門四處轉了一轉熟悉環境。在樓下吃完晚飯,回來時周煜還沒回家。
喻遙洗了澡,把換洗衣服放進洗衣機,打開了電腦。
從暑假起他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到一定年齡會發現時間流逝得太快,如果不抓住什麼,過去則彷彿未經歷過筆墨的白紙。日記內容也在變化,剛開始只是對賀晉平洶涌的感情發泄,現在也記下身邊發生的小事。
周煜醉醺醺的敲了敲門:“喻哥,我回來啦!”
喻遙合上筆記本起身,給他泡了杯醒酒茶。周煜在沙發裡自言自語:“老賀好過分,他起點高,當初我們讀大學時打賭,看誰畢業先開第一家公司。我本來看他一直不太感興趣,還挺高興,結果現在他公司一家一家開,我連尾巴都摸不到!”
喻遙坐在旁邊,乾巴巴想了一會:“哦,那挺厲害的。”
“酸死我啦!”聊幾句事業周煜就痛苦得不行了,讓賀晉平提點別的,順其自提聊到遊戲,周煜卻更痛苦:“他還有閒工夫玩遊戲你說氣不氣?!”
周煜的公司天天打了雞血一樣996,生怕落後於人,今天還是請假來接喻遙。喻遙寬慰周煜:“玩物喪志,咱們不學他。”
周煜痛苦地吶吶:“可我也想玩遊戲,中美合資!頂級繪製!投資上億的大製作啊,但我沒有時間。”
賀晉平這小日子過的挺滋潤,跟自己頹廢相兩樣。喻遙一股子酸氣往上涌,表面想僞裝灑脫樣,但在周煜面前欲蓋彌彰:“什麼遊戲這麼廢寢忘食的……”
周煜丟下個遊戲名:“他說他其實很少玩,即使有智囊團,那麼多公司每天籤籤文件也忙不過來……”
喻遙沒仔細聽他說話了,回房間坐了會兒,管不住手在瀏覽器中輸入了遊戲名字。
《問天》,名字跟某文學著作一樣,其實是一款大型仙魔遊戲。
這遊戲跟《部落天下》萌新掉盾只能捱打的國情不一樣吧?喻遙確認再三,才從噩夢中恢復了一點遊戲興趣,如釋重負地申請賬號,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