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的臉這會也不知道是因爲喝酒還是屋裡暖和的原因,紅的厲害,他聽那三說完立即對馮喆反駁說:“那老爺子剛剛說的事情,是我們歐洲在落後時期發生的,我覺得這具有歷史的侷限性,而如今,我們的科技文化都比你們好的多,這種情況當然不會再有了,而你們卻在工業上以及很多的領域落後了,而且我認爲這種落後可是和物質豐富的程度沒關係的。”
“馮,我不是偏見,你是我的朋友,我給你說一件我親身瞭解的事,說完之後,你就知道我說的沒錯。”
“當然,馮,我並沒有不尊重你們國家的文化和人民的意思,我就是舉例子說明一個現象,近來一段時間,你們國家,一些老人退休後,一邊繼續拿你們國內的退休工資,一邊移民到歐洲各國,到了這裡之後他們是做什麼呢?這個我沒法仔細調查,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在裝窮、拿福利,這就是欺騙。他們這些人沒有在我們這裡上班過,不知道在我們工作和繳稅的辛苦,以爲他們享有的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當然,這些老人在我們這裡生活,可以有醫療保險,但是這些福利是不能重複享受的,比如有medicaid(公共醫療補助制)就不應該有medicare(醫療保險),而且他們幾乎全部隱瞞了在你們國內的退休金收入、銀行存款和國內房產這些實際上的收入,馮,能移民的能夠是很窮的人嗎?你讓你們國家的農民移民試試?我反正沒見過一個。”
“這些老人們住在這裡,每年回去一次就是爲了把國內的現金帶到這裡來,他們現金都存在兒女那,自己銀行賬戶上只放幾十或者幾百歐元,馮,我給你說,來自你們國家的一個老人申請medicare(醫療保險)時,工作人員問他有沒有退休工資,他說沒有,可是,這個老人是你們國內一所大學的退休教授,每月退休工資至少一千美元,加上他夫人也是退休老師,你說他們每個月會從你們國家財政拿多少錢?但是在我們這裡,兩個人退休工資超過一千三就沒有資格享受medicaid(公共醫療補助制),這個中國老人已經有了mediciad(醫療保險)還要申請medicare(公共醫療補助制),這是非常不合理的,他們是非常的不誠實的。”
“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這些老人的子女都是非常有錢的人,住着豪宅,開豪車,可這些老人住在福利院裡,將福利院裡面發下去的食品券自己用不了就給兒女用,或者賣錢,我們有個記者對此作了追蹤採訪,發現這並不是單個的現象,這在我們德國境內,在歐洲,這是普遍的存在的,而且這些人的身份從教授、醫生等各個領域應有盡有!”
“他們的兒女住在豪宅,他們來歐洲吃救濟,甚至無恥到吃自助餐都偷偷打包,一旦被抓住警告就裝聾扮啞,這沒有一點廉恥之心,馮,我懂漢語,這是那敏教的,我親身瞭解了一下這些個老人,他們幾乎個個在你們國內都是反對資本主義的專家,還經常以自己在你們國內的身份和地位號召別人抵抗這個抵抗那個,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只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但是他們來到了國外,就搖身一變成爲了心安理得接受這些福利的人,真是讓我不能理解,你說,他們是不是可恥至極的一羣老小人?”
“嘴上一套,背後又是一套,人前人後的不言行一致,吃着兩邊國家的好處卻在又當人又做鬼,正是他們,在敗壞你們國家的聲譽,在損害你們國家的國際形象,他們纔是罪人。”
馮喆聽了沉默着,那敏說:“我想,所有的社會都會存在一些好人,和一些壞人吧?”
朱利安說完接連的喝了幾杯酒,臉色通紅,搖着手說:“不不,娜娜,有很多的問題我今天不吐不快,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做朋友要坦誠,你和馮我都很喜歡,是朋友我才說,說了是爲了讓你們知道,知道了才能改進,對不對?大家要正視問題,我們要不是朋友,我說了做什麼?還不如坐着留着唾沫養喉嚨……”
馮喆一聽就笑了,舉杯邀請朱利安和菲利克斯喝酒,那三丟了一句“鸚鵡學舌”,而後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菲利克斯輕輕拍了一下朱利安的背,一臉的喜歡,朱利安喝了杯酒潤潤嗓子說:“因爲工作關係,我接觸過你們國內很多的老闆,國企私企的都有,幾乎無一例外的,私企的老總都很務實,而國企的,就像是在爲誰打工,得過且過,花天酒地,將國家的錢不當錢,做事非常的官僚。”
“有這樣一個國企的老總,他在你們國內改革的大形勢下,他負責的國企跟着改制,但是他怎麼改的?他自己用銀行貸款將企業買了下來,而後就成了這家企業的董事長,國企就變成了他私人的。”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這家國企之前一直盈利,產品銷路很好,但是這個董事長費盡心思,用了三年時間、費了很大的精力將這家國企給搞垮了,爲什麼?不搞垮他怎麼能將國企變成自己的?”
那敏看了一眼馮喆,問:“朱利安,你說說,這人是怎麼將國企搞垮的?怎麼將國家的變成了私人的?”
“是這樣,他先做假賬,讓國企扭盈爲虧,然後不斷向政府報告虧損消息,請求政府解決因虧損而無力承擔的職工福利,使負責國企的領導深深的感受到了企業已經成了政府的負擔,不賣掉企業將麻煩不斷。”
“馮,你們中央有現成的政策,政府要甩掉包袱,這個人這樣一運作,這時候,國企垮臺也就瓜熟蒂落、就水到渠成。”
“接下來就是評估企業資產。但是怎麼評估?馮,我不是你們國家的人,對這個我不太懂,我要告訴你的是,經過你們相關部門的評估後,原來值幾個億的國企用一千多萬就買了下來。”
“空手套白狼?”那敏訝然:“這人一下子就有了好幾個億?關鍵買企業的錢還是銀行貸款,這就是說他一分錢沒花就有了幾個億的資產?”
朱利安點頭:“大致就是這樣,但也不全是,爲什麼,因爲你們的領導也不都是笨蛋,這好幾個億的資產,這個國企的負責人是不可能獨吞的,具體中間怎麼操作,馮,你是候補七品,你應該知道。”
剛剛那三說的“候補七品”有玩笑和溺愛的意味,這會朱利安也是開玩笑,但是“候補七品”聽起來就非常的刺耳。
那敏感覺到了馮喆的異樣,她在桌下面握了一下馮喆的手,看着朱利安說:“朱利安,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原來國企的那些職工呢?他們何去何從了?”
“當然被掃地出門了,哦,這個說法不對,不太正確,用你們的話應該叫光榮下崗,然後,馮,你知道的,現在的國企既然已經變成了原來那個老總私人的,他就返聘,這樣還能解決一部分就業問題,你們的政府還就此給他頒發什麼‘優秀企業家’的稱號,說他在幫助國家解決就業問題,你說這是不是扯淡嗎?他其實最清楚哪些工人能幹,哪些工人平時就是磨洋工混日子了,這樣,他只要那些踏實技術好的人,而其餘的,對不起,那是你們政府的事情,再說他已經解決了一部分人的就業,你們政府不能全指望他吧?這些人的再就業跟他有什麼關係?是死是活跟他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馮,你說說,他現在是給自己幹,他的企業效益能不好?”
馮喆再次舉杯請朱利安共飲,而後說:“朱利安,謝謝你。我沒有負責過國企,對這個真是不瞭解,能不能請教一下,怎麼才能管理好一個企業?”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風聲呼呼的,朱利安這會臉已經紅的無法再紅了,他的手和菲利克斯的手挽着放在桌子上,看上去兩人真是情深意篤。
“怎麼管理好一個企業,這個,我看由菲利克斯解答,會更好些,我負責的是營銷,他纔是管理企業的專家。”
朱利安說完,菲利克斯笑:“好吧,你們都說了半天了,我來插兩句嘴……”
菲利克斯一邊說,那敏小聲的給馮喆做翻譯:“……怎麼才能管理好一個企業?因爲我們國情不一樣,就要因地制宜,這樣說吧,我覺得,怎麼管理好不是重點,重點是避免怎麼才能讓企業倒閉。”
“企業不能倒閉,那麼就是運行良好了,我覺得,一旦一個企業中的老闆出現了以下幾個情形,這個企業離倒閉就沒多遠了,或者說,這個企業在走下坡路,效益開始滑坡,員工心思開始浮動,你要是在裡面打工,就要趕緊爲自己找後路。”
菲利克斯的談吐很幽默,那敏的翻譯也很有文采:“第一條,老闆開始講學佈道,頻頻傳授成功經驗,滿口經典理論,似乎無所不知;第二條,老闆開始包小三或者找二奶……”
屋裡的幾個人一聽都笑了起來,那敏說:“菲利克斯,你知道的詞語真是多。”
“我每天都在瞭解市場,別人在做什麼,我當然要了解,我繼續剛剛的話題,當一個企業的老闆開始花天酒地、揮金如土,或者賭博成性的時候,這個企業裡的員工就要小心了;第三,老闆一意孤行,在公司就是國王,一言九鼎,沒人敢反對,獨裁;第四,經常口出狂言,今天宣稱要搞個標王,明天又說要收購哪個企業,空話大話不斷,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用非常的語言來遮蓋非常的目的’;最後一條,老闆開始許諾,或者直接用錢來籠絡人心,大量啓用空降兵,就是讓他自己信任的身邊人到下面擔任各個部門的主要領導負責人,這沒問題纔怪了。”
“菲利克斯,我覺得你說的非常正確!”馮喆對着菲利克斯舉起了酒杯,朱利安紅着臉眯着眼說:“我補充一下——老闆開始讀emba(高級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說話的時候開始夾雜外語,並且學會用ppt這種演示文稿,玩洋的搞虛的,我看真是離破產不遠了。”
朱利安看來喝的有點多了,那三這時咳嗽了一聲說:“你們嘀嘀咕咕的說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不過,我倒是明白了,都是在搞人,都是玩手段,就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心複雜吶,我告訴你們啊,這認識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爲嘛?狗多簡單。”
朱利安哈哈的笑:“那叔,你這句話我可知道,這是羅蘭夫人說的,你這是剽竊,她的原話是‘接觸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
“什麼什麼夫人?我沒聽說過,”那三搖頭說:“她說的話,我就不能說?這夫人也太蠻橫不講理了。”
菲利克斯笑:“那叔,這個夫人已經不在人世好多年了。”
那三擺手:“不在人世了還管的那麼寬?你們說你們的,我聽閒話解悶呢。”
“謝謝朱利安,謝謝菲利克斯,”馮喆笑笑的說:“你們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我由衷的表示感謝。”
幾個人再次舉杯共飲,朱利安醒眼朦朧的說:“馮,我今天算是酒後真言吐,哦,不對,是酒後吐真言,我真是不太懂你們中國的企業管理制度,在我們德國,企業就是企業,就是盈利公司,我們的企業法人只對董事會負責,只對股東負責,而不是對政府負責。”
“換而言之,政府對企業是沒有、也不應該有管理權的,政府和企業的關係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係,而不是管理與被管理的關係,因此,你以一個企業上級的身份、以一個國家公務員的身份來問我們邁恩伯格公司,問詢關於我們和貴國公司之間簽署的協議,這裡面就涉及到了商業秘密,我不管你們是怎麼認爲的,但這對我們而言是不可思議的,我們是完全做不到的,也是沒法理解的行爲。”
“我說的直觀一些,你這就是強權,是壓迫,就是不講理,我個人非常的尊敬你,但是我無法理解也不能支持你所肩負的使命,所以,我才拒絕接受你的要求。馮,我們是朋友,但是,我是生意人,生意就要遵循市場規則,這個,希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