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阿平今年剛滿十三歲,換了在窮人家,這個年紀是可以嫁人換彩禮貼補家用的時候了,但阿平的運氣實在太不好,就在一個月前,連續下了許久的暴雨,以至於湘水氾濫成災,沿岸人家十室九空,農田被淹,平民連唯一的生計來源都被斷絕,雖然還沒有到人吃人的境地,可已經有不少人迫於生計,不得不來到長沙自賣爲奴婢。

阿平一家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父親爲了讓自己和阿平的弟弟有一口飯吃,打算到奴市發賣阿平與阿平的母親。

所謂奴市,就是將奴婢集中到一起,與牛馬一道買賣,因爲資源集中,所以經常會有達官貴人到奴市挑選,但是進奴市是需要交錢的,阿平的父親捨不得出那份錢,所以就只是四下尋找關係,想要讓人將阿平母女買走。

阿平的母親雖然因爲營養不良而瘦骨嶙峋,可總歸還有幾分姿色,身體也健康,三天前終於被人以三千錢的價格買走了。據說買人的也是奴販,他還要把阿平的母親帶到大戶人家那裡再發賣一次的,這樣可以賺更高的價格,其實阿平的父親一開始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奈何他們這種窮苦人家可沒有什麼門路能跟達官貴人打交道,所以只好賤賣了。

現在就剩阿平還沒能被賣掉,阿平的父親眼看沒有辦法,只能把她帶到奴市去,忍痛交了一千錢,然後讓阿平在奴市裡如同貨物一般任人挑揀。

不過幾天下來,阿平往往乏人問津,這並不僅僅因爲她長得難看,皮膚黝黑,連頭髮也枯黃枯黃,更重要的是她實在是太瘦小了,就算想買回去作爲幹粗活的奴婢,也要擔心她會不會熬不過三天就死了。

阿平並不十分怨恨自己的父親,因爲她知道她的阿父也是走投無路了纔會這麼做,畢竟他背後還揹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弟,再沒有口糧,不說小弟要餓死,他們全家誰也活不下去,現在雖然再也看不到阿母了,但起碼還能留個念想,覺得阿母說不定會過得更好。

對於自己,她也並不是不擔心的,即使知道當奴婢已經是未來的命運,但她仍然會忍不住暗暗期盼將來把自己買走的,是一個和藹,好說話的人。

今日似乎與昨日沒有兩樣,在阿平跟前停駐腳步的人仍舊很少,來奴市逛的大部分都是奴販,當然也也不排除一些貴人興之所至,跑到這裡來看熱鬧。

阿平從剛纔開始,眼睛就一直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對年輕男女。

以她貧乏的詞彙,實在沒法形容,但就覺得那兩個人身上沒有一處是不好看的,衣裳雖然談不上色澤豔麗,可是穿在那兩個人身上,就怎麼都覺得合適。

阿平羨慕地看着年輕女子那一頭烏黑烏黑的頭髮,它被挽起來別在腦後,長長的流蘇垂了下來,隨着那女子走動的步伐一晃一晃,簡直好看到了極點。

奴市是一個不算十分太平的地方,也有許多人像阿平一樣注意上那一對男女,卻礙於跟在他們後面兩名身材高大結實的隨從而不敢妄動,就連那個年輕男人,腰上也是配着劍的,雖然長相很文雅,又不像文人那般柔弱,看上去應該也是會武的。

求求你們看中我,把我買下罷!

阿平在心裡不停地吶喊着,眼睛熱切地盯着由遠及近走過來的兩個人。

在她看來,那一對男女,自然要比到處都是的奴販順眼多了,既然都是要被賣的,當然希望能賣得更好一些。

但阿平眼底的光芒很快熄滅下去,因爲她發現不僅是自己,周圍許多即將被髮賣的奴婢也都在看着兩個人,從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了,他們的想法是和自己完全一樣的。

阿平知道,她的資質就算放在一堆奴婢裡也不出衆,那些貴人是很難看得上她的,她有些絕望了,雖然目光還盯着那對男女不放,但眼神已經從期盼變成了灰心喪氣。

那對年輕男女走到跟前,看着與阿平一起關在柵欄裡的一羣奴婢,指着阿平旁邊一個少女問:“此人何名?”

阿平認得這個少女,這幾天自己一直與她關在一起,她的長相是這批奴婢裡面最漂亮的,如果沒有意外,她肯定是最先會被買走的。

奴販搓着手對貴人哈腰點頭:“這些人都沒有名字,貴人看中了誰,爲她賜個名便是了!”

就在這個時候,阿平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擠開旁邊的奴婢,撲到柵欄邊上,朝眼前這對男女道:“貴人,求求你們買了我罷,我很便宜的,只要三百錢!我會很聽話的,我還會幹活,什麼活都會幹!求求你們買了我罷!”

“賤人!”那奴販怒極了,伸手就是一鞭子,不僅打在阿平身上,也連帶打在其他奴婢身上,許多人痛得唉唉直叫。

“她說她只要三百錢?”少女問奴販。

奴販有點爲難,阿平透露了他的低價,雖然他也不覺得阿平能賣出多少錢,但三百錢也實在是太少了。

“是這樣的,貴人,她是她阿父放在這裡寄賣的,回頭我還得給她阿父分一些的,若是你大發慈悲能多給一些,就當是做善事了,他們家原是有四口人,如今阿平與她阿母都被髮賣了,就剩下她阿父和她小弟。”奴販指着站在柵欄旁邊一臉着急,生怕阿平賣不出去的老者道,那老者身後還揹着一個吮着手指頭酣睡的孩童。

劉楨原是根本沒有打算買下阿平的,這奴市裡的奴婢人人可憐,她救得了一個也救不了兩個,救得了今天的也救不了明天的,眼下情形只能默默記下,回頭再想辦法。

此地是湘王張敖的轄地,現在國庫已經掏不出什麼錢來賑災了,出現這種事情,也只能尋思看看張敖這邊是否還能拿得出錢,身爲諸侯王,他總不能連自己底下的百姓都不管罷。

這本不是劉楨此行的目的,但是現在她不能不加上這個額外的計劃。

阿平的主動出聲求買實屬意料之外。

劉楨再是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忽略這一聲求救,再看奴販所說的那個揹着孩童的老者,既可恨又可憐,劉楨不由設身處地地想,若當初自己父親不是劉遠,而是這麼一個老傢伙,難道她還能憑一己之力逃出生天嗎,就算逃了出去,孤身也難以生存,最後還是得爲奴爲婢,可見自己是多麼幸運了。

她一時走神走得有點遠,旁邊陳素並沒有催促她,奴販卻是有些急了,張口就想說話。

旁邊卻已經有人早一步出聲:“若是我買得多,是不是就能算便宜一些了?”

劉楨循聲望去,便見一名年輕兒郎後面跟着三四僕從,臉上表情是顯而易見的輕佻,他的眼睛落在阿平旁邊那名漂亮的奴婢身上,指着兩人道:“這兩個我都要了,你算便宜些罷,若不是我,現在這個醜的只怕都沒人要,我就當做善事了!”

奴販眉開眼笑,見劉楨沒有摻合的意思,便一門心思地衝着大主顧去了:“這位郎君,價格好說,若是你兩個一道買,那就算便宜些,兩萬兩千錢就夠了!”

“什麼!”那年輕人一蹦三尺高。“那醜女方纔明明說自己只要三百錢的!”

奴販道:“話雖如此,可郎君想買的是兩個,這個漂亮些的,身價便是兩萬一千七百錢啊!我這價格是整個奴市裡頭最公道的,絕對童叟無欺!”

年輕人冷笑一聲:“你就誆我罷!如今因爲水災,一塊好地也就是要兩萬錢了,你這一個沒人要的奴婢竟然比一塊地還貴,說出去誰信!”

奴販喊冤:“郎君這話可就冤枉我了!你瞧瞧這個奴婢!”他將那個漂亮的奴婢拉過來,“這身段,這臉蛋,買回去養兩年,絕對是物超所值的,郎君府上想必是有蓄養歌伎的罷?屆時這女子必定能幫郎君在客人面前掙來臉面啊!”

這兩邊二人還在討價還價,阿平的神情卻是越發着急,她已經看出這個年輕人肯定是不會要自己的了,不由越發絕望。

劉楨見她如此,便指着阿平,出聲打斷那二人:“這個奴婢我先買下了罷。”

又讓身後的侍從輸出三百五十個錢給奴販。

奴販很高興地接過錢,阿平本來就是滯銷貨,誰能料到今日行情不錯。

“慢着!”年輕人很不高興,“我又沒說我不買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開口的是陳素,他溫和道:“我們見你無意買她,便先買下了,左右你原本也是看中好看的那個,有沒有多加一個人,對價格影響也不大。”

但他的解釋並沒有換來對方的諒解,反而被對方視爲怯弱。

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他們兩眼,嗤笑:“你們是外地來的商賈罷?這長沙城中,還未有不識得我之人,也還未有我看中卻被別人搶走的人。”

他會這樣誤解也不奇怪。

如今沒有實行鹽鐵酒官營,這三項暴富行業養出了不少富得流油的豪富人家,加上朝廷剛剛鑄了一批新幣,卻還遠未到佔據市場的地步,民間還不乏沿用秦時半兩錢,像張敖這樣的諸侯王,私下與商人合作鑄幣攫利的也不出奇,是以國家雖窮,商賈卻最富。

這年頭男女關防不嚴,女子出行不算稀奇,公卿世族出身的女子也許會以紗帽覆面,以免染了風塵,不過也有人願意就這麼拋頭露面,而從劉楨與陳素二人的打扮來看,分明就像是豪富人家出來的子女——對方的觀察也不可謂不仔細了。

但他不認識劉楨,劉楨卻認識他,當下便笑了笑:“趙國相之子,在這長沙地頭,自然無人敢得罪。”

趙輔有點意外,隨即釋然:“既然認得我,看在你們父輩的份上,我就不和你們計較了,剛纔這兩個人我都要了。”

他扭頭轉向奴販:“兩萬錢我都買了,如何?”

奴販聽說對方竟是湘王國相之子,不由大吃一驚,但一聽他一砍價就砍了兩千錢,不由肉痛不已,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正不知如何作答,又聽得劉楨道:“我幾時說我不要了?”

她指着阿平對奴販道:“你收了我的錢,我把人帶走了,貨銀兩訖,互不相欠。”

阿平喜出望外,不等奴販說話,就已經掙扎着跑到劉楨和陳素身後,她還記得自己一身破爛,不配站在貴人旁邊,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些距離,探頭望着奴販,眼裡滿是驚懼。

趙輔大怒,他沒想到對方明知自己的身份,還敢跟他搶人,他對醜陋的阿平卻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也容不得對方如此輕視自己。

他冷笑一聲:“你這小娘子倒是有幾分姿色,莫不是想趁機吸引我的注意,讓我也把你收了不成?說罷,你想賣多少,家住何處,回頭我讓人與你阿父相談去,以你的容貌,想必也能賣上兩塊地的價格……”

話未說完,眼前劍光一閃,唬了他一大跳,趙輔蹬蹬退了兩步,可還未等身後的僕從反應過來,他脖子上已經架上一把劍,劍刃寒光似水,彷彿還能感覺到它的森森冷意。

“你,你!”趙輔何曾遇過這等陣仗,不由張口結舌。

“飯可以多吃,但話還是不要亂說爲好。”陳素依舊是溫溫和和的語氣,只是那作派卻很難讓人聯想到溫和二字。

這下子,趙輔身後的僕從也反應過來了,紛紛怒叫起來,撲向陳素,卻也未見陳素如何動作,三兩下就將這幾個人打趴在地,而劉楨身後裝扮成侍從的甲士卻已經將劉楨護在身後,沒有讓她傷到一丁半點,連帶躲在後頭的阿平,自然也受了益。

阿平簡直都看呆了,她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仔細說起來,這場變故還跟自己有關。國相是什麼人,她還是知道的,聽說就跟朝廷的丞相差不多,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只不過丞相遠在天邊,她想見也見不着,國相卻是湘王的國相,一言就能決定小民的生死。如果剛買下自己的這兩位貴人害怕得罪國相,將自己交了出去……

她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你們有本事留下名來!”趙輔快要氣死了,怕倒是不怕的,他篤定對方不敢殺人,更不可能在他的地盤上殺人。

此時多有豪強商賈供養一二豪俠,以作驅使,趙輔一開始就將陳素和劉楨錯認爲商賈人家出來的,現在也沒多想,依舊認爲他們只是膽大包天的商賈,而且既然是外地來的,肯定不畏懼自己的身份。

但只要人在這裡,趙輔就不信他們能插了翅膀飛上天去!

劉楨笑眯眯地看着對方吃癟,調侃道:“聽聞趙國相律己甚嚴,怎麼竟生了這麼一個倒黴兒子?”

趙輔怒氣勃發:“就算你們不敢留名,我也能尋到你們,你們最好現在趕緊逃離湘地,免得被我查出來,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倒黴了!”

劉楨卻沒再理他,只對陳素道:“子望,勞煩你將他帶回趙家,對趙國相說,這幾日我有事在身,就不上門拜訪了,待湘王大婚之日,再在王府相見罷。”

陳素自是點頭答應了。

劉楨奉命南下,郭質因孝期未滿無法同行,劉楠又不放心妹妹,便上奏父親,讓陳素隨行,此時天下雖然大定,但各地也不是沒有盜匪出沒,唯有陳子望跟着,才能令他放心。

趙輔雖然衝動,卻不是沒有頭腦之人,他本以爲陳素與劉楨是兄妹倆,誰知道現在聽語氣,卻倒像只有一名主家,而且他們似乎與自家老爹還是相識的。

如此一想,心中越發驚疑不定,雖然脖子上的腦袋還被劍刃威脅着,但他總算還能忍下一口氣沒發作。

奴市裡雖然熱鬧,但這段小小插曲還是引來了不少人旁觀,見國相家的郎君被押着走,趙府的一干家人又都被打倒在地,衆人都不敢上前當出頭鳥,但還是有些好事之人,飛快地奔到國相府提前彙報。

張耳的死換來了兒子的王位,皇帝還將劉姝下嫁以示殊榮,但實際上,張敖在湘地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權力,如果要說唯一的好處,那就是湘地所有的稅收都不必上繳中央,而可以自行留下。除此之外,張敖不能像他父親張耳那樣擁有軍隊,而且湘國的統治範圍也比原來張耳的長沙國小了不少,這讓原來張耳手下的一幫老臣子,現在成爲張敖國相的趙午和貫高等人很不滿,覺得皇帝這是忌憚諸侯王的權勢,在刻意打壓湘王。

這一次聽聞長公主要代天子親臨湘地慶賀湘王大婚,趙午等人就開始琢磨,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深意,皇帝是不是想找個什麼機會,趁機把湘地也給收回去,反正現在諸侯王也就剩下張敖一個了,就連章邯的子孫,皇帝也僅僅是給一個空有虛銜的侯位和大片土地財物罷了,想要收拾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張敖,那真是一點都不費勁。

趙午等人又聽聞劉姝的父親跟皇帝雖然是親兄弟,感情卻並不是特別融洽,這種情況下,娶一個不得皇帝喜歡的翁主,還真不是什麼好事。

張敖本人倒是優哉遊哉,他野心不大,也不會太在意這些事情,倒是反過來勸趙午他們不要太在意,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愁煞了趙午等人一頭白髮。

劉楨抵達湘地的消息,趙午等人早就知道了,不過劉楨一直住在驛館裡,對於趙午等人上門拜謁,也只是讓陳素出來待客,並沒有親見,禮物倒是收下了,也不曾退回,要說她代表的是天子的態度,這態度還着實令人摸不着頭腦,是以趙午他們對這位長公主的脾性與想法無從琢磨起,只覺得越發忐忑不安。

結果還在忐忑之際,就收到兒子在奴市跟人起衝突,還被押回來的消息!

趙午怒氣衝衝地到了國相府門口,就見陳素一隻手搭在趙輔的肩膀上,但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讓趙輔乖乖地站在那裡,不敢妄動。

在驛館的時候,陳素曾經代劉楨出來迎客,趙午大吃一驚,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陳中壘丞,何勞你親自前來?可是逆子無狀,得罪了你?老朽代他向你致歉!”趙午連忙迎了過去,拱手道。

趙輔瞬即瞪大了眼睛。

陳素拱手回禮:“趙國相言重了,本是小事,只是令郎衝撞了公主,公主命我將令郎帶回來,免得在外面污了國相的清名。”

趙午苦笑:“此子素來不服管教,不料今朝竟闖下如此大的禍,都怪我管教無方,待我將他綁起來親自送到公主那裡去請罪。”

陳素笑道:“國相不必如此,公主再三交代了的,請國相勿要過分怪責令郎,其實令郎也沒做什麼,只是今日在奴市上與公主小小的言語衝突罷了。公主言道國相律己甚嚴,輔佐湘王亦是戰戰兢兢,未曾懈怠,此事她都記在心上,還請國相不必因爲這點小事介懷。”

趙午:“公主寬宏大量,但我於心何安,還請陳中壘丞幫忙轉告,就說我明日一定親自上門向公主請罪!”

陳素:“國相太客氣了,公主這幾日實是有要事在身,非故意避而不見,等到湘王大婚,公主自會親臨王府,與國相暢談。”

聽得他這樣說,趙午只好作罷,又請陳素入內招待片刻,奉上不少禮物,這才親自將人送走。

再看呆立一旁的趙輔,還有點恍如夢中,好半晌才道:“……阿父,那個跟我搶着買奴婢的女郎,竟然是公主?”

趙午老來得子,對這個兒子未免縱容了一些,此時見他一臉呆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邊上的青銅小碗就朝趙輔砸過去。

“豎子無知!盡給我添亂!你到奴市去,是不是又想去買奴婢了?這家裡頭都多少奴婢了,你還不滿足!想讓國相府傾家蕩產你才滿意是不是!”

趙輔呀呀亂叫,被打得抱頭鼠竄:“公主也去買奴婢,你怎的不說,光會說我了!”

趙午一聽就更氣了:“長公主是當今天子的長女,你當她和你一樣胡鬧呢!她能代天子出巡,光憑這一點便不可小覷!你會作甚?你就成日只會跟家裡頭的奴婢歌伎廝混!我打死你個不孝子!”

趙輔:“阿父,你膝下只得我一子,再打就無人送終了啊!……啊!別打別打!我躲還不成麼!”

完了完了!他記得自己當時好像還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說公主就值兩塊地的價格之類的,會不會被記仇啊?!

早知道怎麼也該說個十塊地之類的啊!

……

劉楨早就忘了趙輔在奴市上說過什麼了,對她而言,對方只是一個仗着家族權勢胡作非爲,但也許還不算太壞的世家子弟,僅此而已。

她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人身上。

阿平被她看得有些不安。

回來之後她就已經被桂香帶去洗漱乾淨了,也換上了新衣裳,這些她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接觸的布料此時卻穿在身上,讓她有種做夢還沒醒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劉楨緩下神情,徐徐問起她的身世來歷。

阿平雖然長得不好看,但表達能力還算不錯,不多一會兒就將自己的來歷交代清楚。

桂香雖然也是奴婢,卻從許多年前就已經跟了劉楨,吃穿用度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女眷還要好,聽得阿平的際遇,臉上也不由浮現出難受的神色。

劉楨就道:“阿平,像你們家這樣自賣爲奴婢的人多嗎?”

阿平不假思索:“多,多得很,我們那兒的人,基本上能賣的都賣了,有些還等不及自賣就餓死了的,也有病死的,水一退,天氣熱,許多人就都得病了。去年也淹過一回了,就是沒有今年嚴重。”

劉楨嘆息一聲:“這兩年朝廷奏報不都是說風調雨順嗎,還好我出來這一趟,否則在咸陽待久了,便連民間疾苦都不識得了。成日囿於內鬥,於國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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