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醞釀的風暴足以摧毀一個人。
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之下,連張氏都覺得膽戰心驚,更不要說那名置身事中的宮婢。
劉遠淡淡道:“你是自覺離死不遠,所以胡亂攀咬?”
宮婢叩首:“陛下明鑑!婢子絕無一句虛言,虞美人心繫西楚霸王,自霸王死後,虞美人成日心情鬱郁,時常彈奏瑟樂以遣愁懷,言語之中,對霸王身死一事耿耿於懷,常恨自己當時未能以身相代,殉情而死,是以內心早就心存死志,婢子數次苦勸未果。”
虞氏的事情,劉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劉遠收服彭城,原先跟着項羽的婦孺自然也從中被挑選出一些漂亮的充入宮掖,虞氏和鄧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劉遠剛剛看到她們的時候,還驚豔過好一陣,也曾日日尋她們侍寢。但與鄧氏的識時務和曲意逢迎不同,虞氏從一開始就表現出格格不入的清冷淡愁,劉遠不喜歡這種成天傷春悲秋的女子,偶爾嚐嚐鮮也就罷了,讓他放□段去哄對方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後來虞氏漸漸就不那麼受寵了,也許偶爾想起來,劉遠纔會去她那裡一次。
後宮裡女人那麼多,劉遠也不可能去關心一個女人的心情好壞,虞氏的這些行爲,自然也有人報到他跟前來,這個宮婢所言,並不算是憑空捏造,無的放矢。
又聽那宮婢續道:“當日陛下親征閩越,太子監國時,長公主就曾找上虞美人,當時我被遣走了,並無在側,後來才聽虞美人說,長公主要她將這些偶像埋藏於塌下,再將陛下請來,在此榻上,在此榻上……然後伺機得到陛下的頭髮,就可以……”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巫蠱厭勝之術,無非都是那幾步招數,民間百姓大都耳熟能詳,聽也聽得多了,時人迷信鬼神,自然認爲這些咒術是極其惡毒而且有效的,如果不是專業性強的工作人員,也就是巫者親自主持的話,一般施咒者都要遭受很大的反噬,而被詛咒的人,當然也會很慘。
劉遠:“既然你與虞氏要好,想必也知道她爲何要這麼做了?”
宮婢:“婢子聽虞美人道,公主覺得陛下對太子多有不滿,遲早要廢之,所以打算,打算……”
張氏:“打算什麼?”
宮婢:“打算先下手爲強,好取而代之!”
張氏倒抽了口涼氣,面露震驚之色。
劉遠半天沒有說話。
偌大宮室內一時沉寂得有些窒悶,令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張氏見劉遠好像失去了反應,眼看着已經大半個時辰了,不得不輕聲提醒:“陛下,此事事關重大,可要將阿楨尋來問一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劉遠道:“阿周。”
“臣在。”周藥是劉遠跟前的內侍,平素說話做事都很勤快伶俐,深得劉遠倚重。
“你去將長公主請過來,就說我有話要問她。”
“謹諾。”
看着周藥遠去的背影,張氏想了想,這件事鬧得太大了,恐怕不能輕易善了,雖然說這裡面從頭到尾沒有她什麼事,但是自己身爲皇后,一旦追究起來,還是有失察之罪的,與其等劉遠想起來,還不如自己主動請罪。
想及此,張氏便跪下道:“陛下,此事妾亦有過,虞氏往日看着柔順好相處,還曾幾次到妾跟前來獻殷勤,卻萬萬沒想到是這種人,妾有失察之罪,還請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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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實失察了。”劉遠道。
張氏咯噔一聲,心想難道他想要遷怒?
但接下來劉遠卻什麼也沒有說,連同那名跪在地上的宮婢,後者彷彿已經被人遺忘了一般。
在周藥奉皇帝之命前來傳喚之前,劉楨就已經被桂香叫醒,並且知道虞氏出事的事情了。
在這座咸陽宮裡,她比任何人都多待了三年,這就意味着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消息來源,即使後來宮務大權交歸張氏,對劉楨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損害。
也正是因爲如此,劉楨才能如此快地得到消息。
無緣無故被人扣上一頂巫蠱的帽子,任誰都不可能冷靜下來,但相比桂香與阿津的震驚和慌亂,劉楨很清楚,越是這種時候,自己就越是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只會剛好中了敵人的下懷。
對巫蠱這種東西,劉楨向來是敬而遠之,從來不信的。但是她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就算是文學館裡那些飽學之士,也不可能完全擺脫這種上古流傳下來對天地鬼神崇拜的影響,劉楨若說自己不信巫蠱之事能害人,別人非但不信,反而只會以爲是推搪之詞。
所以這不是簡簡單單在那裡辯白一兩句就行了的,縱使她覺得劉遠不可能因爲宮婢的一兩句話就定自己的罪,可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證據,這個嫌疑就洗脫不了,洗脫不了嫌疑,就更容易處於被動之地,讓人有可趁之機。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死在巫蠱上,真正想用巫蠱來害人的,無辜被牽連躺槍的,上至皇后太子下至宮人奴婢,數不勝數,劉楨不相信這裡頭就沒有比自己聰明的人,因此如果這一次她不好好應對,很難預料會有什麼後果。
劉楨任桂香和阿津她們手忙腳亂地爲自己穿上衣裳,幾乎調動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公主,這要怎麼辦纔好,到底是誰想害我們!”阿津急得要命,“會不會是有人嫉妒陛下疼愛你,想要趁機陷害?只要去和陛下說清楚,應該就會沒事了罷?”
相比之下,桂香就比她要冷靜多了:“公主,可要遣人去和太子殿下說一聲?”
劉楨搖搖頭:“不可,這種時候去找阿兄最是敏感,容易被人抓把柄。最壞的情況是,阿父不會來找我,這說明他已經在心裡給我定下了罪名,不必聽我解釋,也完全不相信我。”
頓了頓,她又話鋒一轉:“不過這種情況的出現微乎其微,我猜過不了多久,宣明殿那邊就會有人過來找我,倉促之間,我可能也很難馬上想出爲自己洗脫嫌疑的辦法,所以或許會待罪一陣子。”
劉楨見桂香二人都快哭出來的樣子,笑着安慰道:“你們作這副樣子作甚?難道我還會任人魚肉不成?”
桂香道:“殿下,你要我們如何做,還請吩咐罷,婢子定然萬死不辭!”
阿津也道:“請殿下吩咐!”
劉楨對桂香道:“你現在馬上出宮,去找阿質,如果風聲不好,可以暫時安頓在他那裡,先不必回來,我會尋機會給你傳話的,有你在外頭居中聯絡,我也會方便很多。”
桂香鄭重應下:“殿下放心,婢子曉得!”
劉楨沒有時間說更多了,因爲這個時候,周藥已經到了。
“公主,陛下有命,請你前去。”對方躬着身體道。
劉楨故作不解:“深更半夜,阿父傳我何事?”
周藥:“臣不知,未敢妄言。”
劉楨點點頭:“我知道了,且待我梳洗一番,以免衣冠不整,失禮君前。”
周藥:“請公主趕緊隨臣走罷,陛下還在等着呢!”
劉楨:“阿周,你從前可不是這般着急莽撞的,難道阿父生了氣,不認我這個女兒了,你也跟着不將我放在眼裡不成?”
周藥一驚,忙收斂心思,強笑道:“公主多慮了,還請公主慢慢準備,臣等着便是!”
阿津厭惡地瞧了這個欺善怕惡趨炎附勢的內宦一眼,快手快腳地將劉楨的頭髮整理好,方纔退開一步,低聲道:“殿下,已經好了。”
劉楨攬着鏡子看了又看,直看得周藥着急起來,這才慢慢道:“那便走罷。”
拖了這麼一段時間,想必已經足夠桂香出宮了罷。
周藥其實很佩服劉楨的膽量。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讓皇帝和皇后兩個人等這麼久,而劉楨非但這麼做了,還做得理直氣壯,他雖然覺得長公主可能還不知道虞美人上吊的事情與自己有關,但只要腦筋正常的人,就肯定會意識到三更半夜被找過去,不會是什麼好事。
但劉楨非但沒有露出慌張之色,一路上反倒還有閒情逸致跟周藥搭話,詢問他家裡還有沒有親人,祖上是何方人士。
若換了平日,周藥早就受寵若驚了,但是現在他卻只有滿心的不耐煩,偏偏還不能露出來。
“公主,你就饒了臣罷!”周藥側過頭小聲道:“等會兒陛下說不定有重要的事情想問你呢!”
“陛下是陛下,你是你,我與你說話,難道辱沒了你了?”劉楨慢悠悠地問道,就像她的腳步一樣。
“公主乃千金貴體,說這話實在是折煞臣了!”周藥簡直苦不堪言。
幸好周藥的折磨不用持續太久,穿過重重宮闕,二人很快來到宣明殿。
劉遠獨坐上首,張氏則在下首,中間跪着宮婢,除了劉遠身後站着的兩名甲士之外,別無旁人。
“拜見阿父,阿母!”劉楨行禮道。
“平身。”劉遠道,“坐。”
“謹諾。”劉楨走向其中一席,跪坐下來。
“阿周。”劉遠道。
周藥收到劉遠的示意,拱手對劉楨道:“且由臣向殿下陳述來由。”
劉楨頷首:“講。”
即使她已經知道大概的來龍去脈,此時卻也絕對不能表露出來。
周藥雖然有些趨炎附勢,但他確實也是很有能力的,而且很懂得什麼場合要說什麼話,就像此刻,他就沒有爲了表現自己而長篇大論,徒惹皇帝厭煩,而是三言兩語將虞氏上吊,宮婢指證的事情簡單描述了一下,既不會讓劉遠和張氏覺得不耐煩,又能讓劉楨清楚地瞭解來龍去脈。
周藥剛剛說完,劉楨便霍地起身,走到大殿當中,拱手斷然道:“阿父從小看着女兒長大,當知女兒絕對不是這種人,巫蠱之術,女兒未敢信也,如何會將它拿來害人,更不必說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還請阿父明鑑!”
劉遠看向那名宮婢:“你指證公主,空口無憑,有何證據?”
宮婢泣道:“回稟陛下,我與虞美人雖爲主僕,實則情同姐妹,因而虞美人雖有不軌執行,我也不忍上報,一直爲其相瞞,但現在虞美人既死,我也就無所畏懼了,還請陛下明察,公主何等尊貴,若不是親眼所見,親眼所聞,我又如何敢誣告!若是陛下不信,婢子也只有一死以表清白了!”
她話未說完,劉楨已經隱隱料到她想做什麼了,當即就厲聲斷喝:“攔下她!”
但實際上已經晚了。
也許是爲了嚴防今晚的事情外泄,劉遠留下的人很少,左右兩邊更加沒有什麼內侍或甲士,以致於那宮婢竄起來朝柱子撲過去的時候,竟然沒有人來得及攔住她。
對一個真正求死心切的人來說,連劉楨這樣反應迅捷的人,也僅僅只能抓住她一片衣角。
哧拉一聲,衣角碎裂,沉悶的聲響像重重敲在鼓上的錘子一樣,鮮血四濺,還有幾滴噴灑到劉楨的衣裙上。
那宮婢頭一歪,身體頓時像失去骨頭一樣軟下來,沒了聲息。
劉楨臉色一沉,若說之前她只覺得這件事情僅僅是拙劣的陰謀的話,那麼現在她發現這很可能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步步算計,只爲等着她自己踏進來!
她立馬擡頭朝劉遠看去,果不其然,她的父親先是一愣,臉色繼而變得很難看。
究其原因,除了因爲這小小一名宮婢膽敢當面尋死,挑戰皇帝的權威之外,還因爲宮婢一死,就等於死無對證了。
任何人難免都會想:如果這宮婢只是受了誰的指使前來陷害長公主的話,那麼她可能會受不住酷刑而招出主謀,也可能會在言語之間露出蛛絲馬跡,卻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剛烈決絕,殉主而死!
這兩相襯托起來,倒顯得她說的話全是真的了!
劉楨自然也料到了這一點,她不等劉遠說什麼,當即就高聲道:“阿父,此乃卑鄙小人誣我!我與虞氏素無往來,所謂勾連,根本無從說起,此其一!我與此女無冤無仇,她卻誣告於我,明顯意不在我,而在阿兄,其謀甚大,其心可誅,只怕背後還有隱情,請阿父下令徹查此事,以還我與阿兄的清白!”
說罷,她重重叩首,伏在地上,語調哽咽,泣不成聲。
別人會做戲,難道她就不會?劉楨此時滿腔怒火,原是哭不出來的,她暗中在自己大腿上重重擰了一把,眼淚頓時盈眶而出,加上她深夜而來本就素面朝天,衣裳單薄,看上去確實十分無助無辜。
劉遠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話雖如此,卻沒有走過來扶起她,可見宮婢那番話,在他心中還是產生了影響的。
巫蠱厭勝之術,歷來爲帝王所忌,有些帝王自詡英明,嘴上說着不信,其實心裡還是半信半疑的,自不必說現在離先秦上古還不算遠,就連歷史上兩千多年後,信奉科學的康熙帝,同樣因爲長子胤褆被三子胤福告發用巫蠱厭勝詛咒太子而大發雷霆,所以這一招真是古往今來,百試百靈,對於深刻了解帝王心理的人來說,想要栽贓陷害一個人,最好莫過於將對方徹底打倒在地,永世不能翻身,而巫蠱術就是最好的一招。
事已至此,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之前太過關注前朝的事情,竟然疏於防範後宮,也過於輕忽大意,纔會被人有機可趁。
劉楨道:“此女行徑極爲可疑,請阿父下令調查她在宮外的家人,以及平素與其往來之宮人,定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而且此事只能交由外廷來審理,不可在內廷辦,還請阿父明察!爲表清白,懇請阿父允我自即日起封宮面壁,以待還我清白之日!”
劉遠聽到最後一句話,臉色總算略略緩和了一些,嘆道:“何至於此!”
劉楨當然不可能像那宮婢一樣自裁或自傷以表清白的蠢事,她的示弱之策也就是封宮了,至於有沒有效果,並不在於眼前。
“雖說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女兒如此,也免得旁人說三道四,趁機詆譭於我,有辱阿父英明!”她的態度很堅決。
從理智上來說,劉遠不覺得向來深受自己疼愛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但是並不妨礙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心裡翻來覆去的反覆疑慮,宮婢死前的陳述,更是將這種疑慮推到了高處。
宮婢所言,時間與動機俱全,如果單從劉楨本身出發,她確實可能不會幹這種事情,但劉楨跟劉楠同樣也兄妹情深,爲了兄長鋌而走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自己死了,那確實不可能再因爲看太子不順眼就廢掉他,而劉楠作爲太子,也可以順理成章登上皇位,然後就可以實施他那些狗屁不通的治國理念了……
劉遠不想再想下去,但他又控制不住這種念頭。
“也罷,既然你堅持,那就依你罷。”劉遠聽見自己這麼說道。
“多謝阿父成全。”劉楨拜道。
虞氏自殺,宮婢指證,而長公主自請封宮的消息很快傳遍宮廷內外,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這一切雖然看似指向劉楨,但有心人無不看得出來,太子劉楠纔是主角。
爲公主求情的人不是沒有,趁機落井下石的也有之,但大多數人摸不透皇帝的想法,所以依舊在觀望。
這個時候,太子上表爲長公主辯白,卻遭到皇帝的斥責,皇帝讓太子將心思多放在與匈奴的談判上,不要將手伸得太長,干涉自己不應該過問的事情。
與此同時,皇帝又下令廷尉房羽徹查內宮,審理巫蠱案。
這個時候,有御史就諫言,道廷尉房若華與長公主有故,論理當避嫌纔是。
“……主自幼隨帝起兵,鎮守後方,功勞頗大,觀朝廷內外,多爲公主故交。主縱無謀逆之心,奈何人心多變,難保其中一二小人,臣懇請陛下下令徹查,勿要姑息,以儆效尤,爲後來者鑑。”
劉遠的視線落在奏疏最後這段話上,停頓良久。
不得不說,這封奏疏給他提了一個醒。
劉遠開始認真地思考起劉楠和劉楨現在的實力。
劉楠本身有奮武軍,自上次征伐英布之後,奮武軍損失過半,後來又都陸陸續續填補了進去,現在總數有六七萬左右,位於京畿附近,儼然一股不小的勢力。
而北軍中尉諸幹據說因爲許衆芳的緣故,與劉楠的關係也不錯,更不必說如今軍隊之中大多劉楠舊日同袍故交,只要太子殿下一出聲,只怕就是一呼百應了。
再說朝中,九卿裡,廷尉房羽就不必說了,他與劉楨有三年同守咸陽的經歷在前,大司農郭殊的長子即將要尚主,同樣也與劉楨關係匪淺,御史大夫孟行爲人公正耿直,但卻與劉楨有師生之誼。
想到這裡,劉遠才發現,原來在不自不覺之間,劉楠兄妹的勢力,已經發展到了讓他有種心驚的地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最後那段奏疏裡的主就是指公主劉楨。意思就是說劉楨可能本身沒有不臣之心,但是她現在在朝中勢力太大了,陛下你要小心啊,她身邊說不定就有這樣的人,想要攛掇太子和公主行不臣之事呢。
一個局不可能一下子就寫完,一個人也不可能天天都是人生贏家,當然這樣的文不是沒有,我上篇bg就是無腦金手指小白爽文,但這篇偏嚴肅,不是除了女主之外都是白癡,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個性和行爲,沒有智沒有勇怎麼叫鬥智鬥勇?
寫快了是不認真,寫慢了又變成吊胃口,寫少了說我在敷衍,寫多了又說拖沓湊字數,反正怎樣都有人不滿意,我只會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大家也自便,喜歡的留個言,買個v,我就很高興了,不喜歡的好聚好散,我也從不勉強,祝你們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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