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有人不在牛車慢吞吞又搖搖晃晃的前進速度下打瞌睡的,剛上車沒超過一個時辰,前一晚睡得並不好的劉楨就沒能抵抗住睡意,直接在車廂裡睡着了,連那場狂風暴雨都沒能吵醒她,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色降臨了,許衆芳找到了一間歇腳的小驛館,衆人都住了進去,準備隔日一早再繼續趕路。
而劉楨這才得知在她睡覺的這一個下午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陶姬與我們走散了?”劉楨喝着熱騰騰的魚湯,吃驚地瞪大了眼。
“已經找回來了!”阿津拍拍胸口,嘴快地道,“據說因爲她們的車行得最慢,加上突下暴雨,車伕本想去取蓑衣,結果卻失足跌下山崖,許將軍發現之後也嚇了一跳,趕忙就發動衆人去找,就剛剛纔找到呢!陶姬動了胎氣,眼下正在休息,不過這附近都找不到醫者,只怕不太好說!”
劉楨問:“那車伕如何了?”
阿津道:“人沒死呢,就是受了重傷,好像跌下去的時候撞到頭了,到現在都沒醒過來,真是可憐呢!”
劉楨聽罷,手指摩挲着陶碗粗糙的邊沿,半晌沒有說話。
左右沒有旁人,阿津便小聲道:“小娘子,我瞧這件事蹊蹺得很,只怕是……”
劉楨豎起耳朵,以爲她們知道了什麼:“嗯?怎講?”
阿津:“只怕是怨魂作祟啊!”
劉楨:“……這跟怨魂又有什麼關係?”
阿津言之鑿鑿,“怎麼沒關係呢?聽說秦人當年在此地殺了不少傒子,孕婦體弱,不就剛好就撞上了嘛!”
劉楨抽了抽嘴角:“我還是孩童呢,怎麼就沒撞上?”
阿津理所當然地道:“小娘子是貴人啊,命格貴重,自然有神明庇佑!”
劉楨無力地揮揮手:“你們還沒用飯罷?先去用了飯食再說,不必在這裡伺候了!”
阿津道:“可是小娘子你一個人在這裡,萬一怨魂……”
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楨白了一眼,她只得把未竟的話都吞回去。
“這種話私下說說也就罷了,不要跟着旁人一道嚼舌根。”劉楨淡淡道,現在張氏和陶氏之間看似平和,實際上繃着一根看不見的絲線,這種話傳出去,說不定會被人利用,縱然難以避免,劉楨也不洗碗這種事出在自己人身上。
見她如此認真地吩咐,桂香和阿津都斂了笑,雙雙應是。
待得二人出了外面,阿津纔敢撫着胸口,長出了口氣:“小娘子真是越發有威嚴了,剛纔嚇了我老大一跳呢!”
桂香輕輕拍了她的腦袋一下,“明明知道小娘子不喜我們隨意議論那些事情的,你還管不住嘴!”
阿津笑嘻嘻:“我曉得,我曉得,小娘子是爲了我們好!”
婢女們在外頭說笑,劉楨在裡屋卻笑不出來,沒了阿津在旁邊插科打諢,她默默地喝着魚湯,將方纔阿津所說的話從頭到尾理了一遍,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深。
若說這一切是張氏有意爲之,那也未免太着痕跡了,若要說不是張氏做的……那車子突然與衆人失散,車伕跌落懸崖,重傷未醒,陶氏動了胎氣,再結合先前張氏要帶上陶氏,卻又沒有尋個醫婆同行的種種行徑,很容易讓人有所聯想
劉楨不由嘆了口氣。
自從上次於氏和婁氏來鬧過一回之後,劉楨就明顯感覺到張氏的處事手法有所變化。
畢竟之前張氏即使管理郡守府和豫王府,也都是照着姜主事的指導按部就班,說白了,就是沒有自己的風格,然而換宅子的風波過後,張氏就開始樹立起自己的威嚴了,連帶處事手法,也逐漸有了雷厲風行的感覺。
這種變化不是不好,隨着劉遠身份水漲船高,作爲他的正妻,張氏要撐起這偌大一個家,就不可能永遠善良軟弱。
但是這件事……
劉楨又嘆了口氣。
陶氏沒有死,那個車伕也沒有死,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許衆芳雖然大大咧咧,可陶氏是劉遠的姬妾,他也有責任護住對方周全,肯定不會允許自己眼皮底下再度發生這樣的事情。
要麼不做,要麼就乾脆做絕,如果真是張氏的手筆,那隻能說太失敗了。
沒能把眼中釘除掉,反倒打草驚蛇,如果陶氏沒有小產,那張氏等於白白拉了一回仇恨值。
喔對了,還有宋弘,宋弘小小年紀,卻早慧得很,未必不會有所聯想。
劉楨心想,從張氏帶陶氏上路開始,這一切就是個錯誤,即使這件事跟張氏一點關係也沒有,但這個黑鍋她也註定是要背上的了。
雖然事不關己,但是劉楨以她特有的成人思維,免不了總要把每件事都琢磨透了,但這件事她越是琢磨,就越覺得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驛館條件簡陋,她與劉婉劉妝都要共用一個屋子,都說由奢入儉難,三人已經習慣了舒適的環境,突然又要在這種潮溼難耐的地方過夜,實在難以適應,加上劉楨已經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就殊無睡意。
入夜之後,外頭還亂糟糟的,好似一整夜都有人在奔走說話,劉婉和劉妝也睡得很不安穩,到了隔天婢女來喊她們的時候,三個人眼皮底下都掛着碩大的黑眼圈,連帶呵欠連天。
阿津趁着爲劉楨端來朝食的時候,對劉楨道:“昨夜主母去爲陶姬請醫婆了!”
如今醫療條件不發達,窮鄉僻壤哪來的醫生,說是醫婆,多數還帶了巫醫的色彩,而且就算想請個巫醫也不容易,所以她們昨夜才聽到那麼大的動靜。
旁邊劉婉聽到了,瞪大了眼睛道:“區區一個姬妾,阿母管她作甚!”
劉婉不是非常受劉遠喜歡的孩子,但她也知道,孩子越多,老爹分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只會越少,出於這種隱隱的危機感,加上對母親地位的維護,她對老爹那些姬妾同樣一點好感也無。
劉妝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姊,她是阿弘的阿母呢!”
劉婉翻了個白眼:“那又如何,宋弘又不是劉家的孩子!阿父收留他們母子,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劉楨沒管她們,徑自問阿津:“那陶姬如何了?”
她那位繼母不會趁機把人給弄小產了吧?
阿津咋舌:“陶姬痛了大半夜,聽說痛得一直叫嚷呢,許多人都還以爲這回不好了,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聽說已經無事了!”
劉婉嘴快道:“賤命可真耐熬啊!”
劉楨作勢要打她:“韓傅姆的教導你都學到狗腹裡去了?!”
劉婉偏頭躲過:“阿姊,韓傅姆也沒教過我們說狗腹呀!”
劉楨簡直要被她氣笑了,直起身體就要追過去打她,劉婉這才嚇得躲到門外去了。
劉楨轉頭問阿津:“現在已經無事了?那我們今日還能趕路嗎?”
阿津不確定:“待婢子去問問。”
阿津蹬蹬蹬跑去問人,等劉楨她們快用完朝食,她才又回來。
“小娘子,主母說陶姬走不動了,要歇息幾日呢!”
劉婉哀嘆一聲:“不是罷!我可膩了這鬼地方了,憑什麼要我們全家人等她一個姬妾!”
劉楨白了她一記:“就憑她腹中的孩子也是阿父的孩兒,我們的阿弟!”
劉婉不服道:“就算生出來,那也是庶子,何能與我們相比!”
劉楨已經讓桂香搬來樗蒲,準備與劉妝對弈了,聞言好整以暇道:“那你與阿母說去罷。”
“說便說!”劉婉還真就跑去找張氏了。
等到劉楨和劉婉下了三局之後,才見到劉婉一臉懨懨地迴轉。
“如何了?阿母說何時上路?”劉楨頭也不擡。
“說是先待三天,等那陶氏無事了再上路!”劉婉沒精打采,她完全不想在這種陰暗潮溼的環境裡多停留一刻,奈何人微言輕做不了主。“阿姊,你去同阿母說好不好,她肯定會聽你的,這裡的氣味太難聞了,害得我們昨夜都沒睡好!”
“以前我們在向鄉住的屋子沒有比這好多少,”劉楨道,雖然她也同樣不習慣,但她不想縱容自己。“阿母不會聽我們的,她自有主張,反正昨日剛下過雨,路也不好走,就聽阿母的話罷,你若是無事的話,可以去找大兄或阿槿他們玩兒。”
劉婉撅起嘴,大兄劉楠跟她年齡差距太大,性別又不同,根本沒什麼好聊的,幼弟劉槿成日跟宋弘玩在一塊,就算她現在過去,那兩人肯定不是在玩樗蒲就是在投壺,至於長姐和小妹……
她看了專心下棋的兩人一眼,只得怏怏地去擺弄她那些衣裳首飾了。
他們在這個小驛館裡一待就是三天,就在劉婉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張氏才終於發話,說陶氏已無大礙,可以上路了。
衆人都鬆了口氣,即使是宋諧這樣修養絕佳的文士,面對這樣簡陋的環境,四周又都是荒山野嶺,也是興不起什麼閒情逸致的。
劉遠迫切需要宋諧和安正等人去爲他出謀劃策,至於吳虞和孟行,則暫時被留在衡山郡鎮守,棘手的事情大可讓孟行出面,而那些難產的世族官家,則由吳虞來對付,他們一人圓滑一人耿直,合作起來更加事半功倍,有他們在,劉遠暫時都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先將精力主要集中在咸陽的事情上。
宋諧和安正都知道劉遠佔據咸陽之後,肯定想要將南陽到咸陽的這段路程也順便佔據下來,否則單單佔了咸陽也沒什麼意義,所以這一路,他們都在留心觀察周圍的道路,加上張氏等人是女眷,因此車隊很默契地被分成兩半,許衆芳走最前頭,劉楠在車隊中間,他後面則是張氏他們。
出了陶氏的車與衆人失散的事情之後,許衆芳便分了一些兵士殿後,免得再次發生意外。
而就在這三天之中,卻有一些流言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
“身懷妖子?這是誰說的?”
劉楨嘴裡還咬着一塊蒸餅,瞪大了眼睛,樣子看起來分外滑稽。
出門在外,方便起見,一切以乾糧爲主,此時的蒸餅是用麪糰揉合之後加入各種材料諸如果肉,豬肉等等蒸出來的麪食,爲了儲存得更久一點,劉楨現在吃的蒸餅放的是醃肉,口感跟後世的肉夾饃有點類似。
“是醫婆說的!”阿津貫來是各種八卦消息的集中地,劉楨若是有什麼想知道的,把她叫來一問總是沒錯的。“據說那日陶姬之所以會突然不適,正是因爲被當地的怨魂之氣衝撞了,那怨氣已經入了她的肚子,只怕會波及腹中胎兒,所以醫婆說此子生出來只怕不祥呢!”
劉楨覺得有點好笑,她是不信這些的,但別人不一樣,連劉薪都能因爲劉遠出生的時候他剛好生了場病,就不喜歡這個兒子,更不要說這樣玄乎其玄的內容,阿津現在說話的語調和表情,明顯是帶了一種敬畏的感覺。
她問:“阿母說什麼了?那醫婆被趕走了嗎?”
阿津搖搖頭:“沒有,主母命人不得胡言妄語,也沒有趕走那醫婆,說陶姬安胎還需要她,等到了咸陽,再由主公處置。”
照例說張氏的做法是很正確的,但是這種流言,哪裡是不讓傳就真的不傳了的,而且越是古怪的內容,大家就越是津津樂道。不過幾天,陶氏身懷異子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車隊,別說劉婉和劉妝,就連宋諧等人都聽說了。
等到衆人到了咸陽城,劉遠帶人前來迎接他們時,劉楨瞧着他望向陶氏的微妙眼神,就知道他也必然聽說了這件事。
如果這行人裡只有張氏他們,劉遠是絕不至於出城相迎的,但是多了宋諧和安正等人就不同了,即使劉遠現在事情再多再忙,他也會親自出來迎接,這是禮賢下士的表現,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能做到的人卻不多,所以宋諧等人都很感動,雙方久別重逢,自然有不少話說。
劉楨就注意到劉遠身後多了箇中年人,模樣陌生,但從打扮上來看也不像個普通隨從,果然,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劉遠介紹道:“這位是前秦的治粟內史,姓房名羽,字若華,這些時日佐我左右,功勞不小。”
治粟內史是管國庫的官員,劉遠把秦王宮的珍寶清點出來分給諸侯,房羽功勞自然不小,不過在宋諧安正等人面前,他也不敢託大,聽得劉遠介紹,連忙拱手見禮,雙方又是一番寒暄。
就在劉遠忙着與屬下們聯絡感情的時候,劉楨卻已經擡起頭打量這座巍峨的城池。
咸陽作爲帝都的時間不長,僅僅有秦一朝,在它之前,周天子的國都是鎬京,在它之後,又有了長安,然而因爲秦始皇,使得咸陽城這座古都煥發出與衆不同的光彩。
秦王宮並沒有如同歷史上那樣被項羽付之一炬,劉楨單是站在城門口處往它的方向遙望,便已經能窺見其中的瑰麗與壯觀,遙想當年,一條條消滅六國,統一天下的詔令便是從此處發出的,遙想當年,秦舞陽與荊軻一道從這裡入秦王宮,意欲刺秦王,卻因爲心中的恐懼與秦王宮的巍峨,在高高的臺階之下就腳軟色變了,由此不難想象,這座凝聚了秦國曆代智慧與心血的王宮,是何等的壯麗雄偉!
劉楨深吸了口氣,勉強平息了一下激盪的心情。
她能夠理解爲什麼劉遠一定要搶在其他人前面佔據這裡了,入了咸陽,將這座城池,這座宮殿據爲己有,看着它們臣服在自己腳下,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意欲稱霸天下的豪情。
項羽看不上咸陽,也厭惡秦人,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執着,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一把火燒了,而不是留着它,其他諸侯看中的,也是秦王宮裡的財富,而非一座宮殿的空殼子。
但劉遠,卻準備將這裡作爲自己霸業的起點。
旁人或許沒有劉楨這麼深的感觸,劉婉等人聽說自己即將入住秦王宮之後,更是將連日來趕路的疲憊和憋悶一掃而空,開始興奮地與劉妝說起自己將要住在哪個宮室。
等到車馬一路來到秦王宮時,劉婉才發現,自己剛纔的計劃有多麼幼稚。
延綿而上的臺階,一級連着一級,起碼也有十來丈,光是想想如何爬到最高處,就已經不由自主令人望而生畏了,更不要說高臺之上那些連綿起伏如同山巒一般的華麗宮闕,橫跨兩座宮闕猶似飛虹的閣道,即使看了一眼又一眼,也覺得根本無法將這些景物都收入眼底。
他們站在地面上,敬畏地仰望着這些就像身在雲層中的宮殿。
一時間,鴉雀無聲。
幾個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劉婉禁不住喃喃道:“能在這樣的宮殿裡住,便是死了我也甘願啦!”
宋弘不以爲然地瞥了她一眼,老成道:“若是沒有這些臺階,宮闕樓臺看起來也就一般,臺階建得越高,方能越顯出帝王的威嚴!”
小小年紀倒是一語中的,劉楨再一次爲宋弘的早慧感到驚奇,但她想的卻是,這樣規模的宮殿建築羣,只怕後世十幾個故宮都比不上,這得花費多少人力財力,再加上長城,秦皇陵,阿房宮那些花費,簡直無法想象秦始皇到底收斂了天下多少財富,也難怪諸侯會爲了秦王宮的財寶心動,不惜千里迢迢趕來勒索。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能把這些讓所有人心動的財富都捨出去,劉遠也實在不簡單。
秦王宮非常大,除了財寶之外,還有美人。
國在時,她們便是深宮禁臠,如今國破家亡,她們自然也成了被人隨意挑揀的貨物。上次爲了賄賂諸侯,劉遠從中挑選了不少姿色上佳的送了出去,尤其是項羽那邊,他一口氣就送了十個,俱是絕色美女。
但秦王宮的妃嬪之多遠超想象,不光是胡亥的女人,還有秦始皇時代留下來的,即便色衰愛弛,只要沒有死,她們就得一輩子被囚禁在這個華麗的牢籠裡,所以這次劉遠把張氏接過來,也是想讓張氏來幫忙處理這些事情,他現在要忙的事務太多,咸陽的危機還未徹底解除,自然不可能把心力放在如何處置秦王宮的女人這等小事上。
但是張氏又一次讓他失望了。
換宅子的動靜鬧得不小,即使劉遠身在咸陽,也自有人寫信提前向他彙報。
論起對劉家的觀感,劉遠絕對不會比張氏好多少,但是在他富貴之後,不僅沒有計較前嫌,反而還將父兄都妥善安置下來。
這並不是因爲他就真的不介意了,而是他覺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糾結在這些小事上,何況這些小事要是處理不好,於他名聲也有妨礙。
所以劉遠對張氏這種兩敗俱傷的做法很不以爲然,在他看來,即使要報復,也有更好的辦法,而不是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再加上陶姬的事情……
劉遠揉了揉額角,送走宋諧等人之後,他將書案上的文件往邊上一推,身體放鬆下來,旁邊自然有婢女乖覺上前爲他揉按肩膀。
連日來緊張的忙碌讓他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本想着等宋諧張氏他們一來,自己就能輕鬆一些,沒想到反而是更累,如果可以的話,劉遠簡直想要丟下一切然後抱着兩個美人好好享受一番,但是他知道不能,他現在這一切如此得來不易,他不允許被任何人或任何事破壞。
秦王宮裡的宮室很多,華麗奢靡的更是數不勝數,單是從前幾位秦王喜歡住的,就有十數間,其中還有一間,據說趙高就是在那裡頭將秦二世胡亥殺了的。
劉遠現在住的這一間叫龍泉,既不是最華麗漂亮的,也沒有秦王居住過,以前只是作爲偏閣來放置雜物,不過劉遠喜歡它的位置,只要宮室的大門敞開着,即使坐在裡面也可以眺望到遠處的綠野山巒,這讓劉遠有種置身雲間,俯瞰蒼生的感覺。
此時,宮女在外頭道:“王上,房內史求見。”
劉遠只好收回懶洋洋的心神:“見。”
房羽從外頭進來,對着劉遠行禮。
劉遠道:“房內史無須多禮,我妻兒可都安置好了?”
房羽道:“王上放心,悉數安頓好了。”
按照以前的規矩,安置宮室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宦官來負責的,根本用不着房羽這種管國庫的來出馬,職責分屬也根本對不上,但是誰讓現在一切都還亂糟糟的呢,前秦那些宦官,要麼死於戰亂,要麼跑了,剩下的那些七零八落,劉遠也沒心思去收攏,反正房羽用着順手,索性就暫時委屈他兼職一下了。
劉遠就問:“他們都選了哪座宮室?”
房羽道:“王妃選了周南。”
劉遠目光一閃:“那其他人呢?”
房羽道:“阿楨小娘子是漢廣,餘者兩位小娘子分別選了棘薪與子衿。三位小郎君則去了西面的宮室。”
秦王宮實際上是好幾座宮殿的總稱,它的主體是咸陽宮,但是還包括了上林苑,甘泉宮,以及還沒建好的阿房宮等等,其規模之大難以用言語來描繪,所以劉楨在剛入咸陽城的時候,纔會覺得那些宮殿看上去像山巒一般延綿不絕。
這些宮室彼此之間會有空中閣道或者地上的甬道相連,劉遠入主咸陽城之後,秦王宮裡原來的宮人沒有被遣走,都被他命人集中起來,遷到咸陽宮東面去了,他將西面和中間的宮室都清理出來,給自己和家人居住,至於宋諧和安正等人,由於宮室夠大夠多,他們每天又是都要見面議事的,爲免大家來回奔波麻煩,劉遠就將他們也都安置在了這裡,給他們賜了臨時的宮室居住。
咸陽宮裡的宮室大都是以《詩經》裡的各種名字來命名的,張氏選的周南,是其中最主要最華麗的宮室之一,秦始皇一生未立皇后,卻命人將這間宮室以皇后的規格來裝點,也從未讓任何人住進去,胡亥登基之後,這座宮室就成了他的主要玩樂場所,所以劉遠一聽張氏選的宮室,就知道她必是聽到房羽說了關於周南這間宮室的來歷。
周南與他現在住的龍泉相距不近,中間需要通過一條閣道,走上約莫半柱香的路程。
至於棘薪與子衿,則是位於周南附近,同樣也是很華麗的宮室,小女孩喜歡漂亮的事物,這也無可厚非,只是劉楨選擇的漢廣,倒令劉遠有些出乎意料。
龍泉旁邊再過一個宮室,就是漢廣,漢廣既不華麗也不簡陋,它最大的特點是方便。方便到什麼程度呢?一出門就是閣道,宮室裡還有直接去到地面的內部樓梯,而在漢廣上面,則有一個小型的藏書室。
於是不難想象劉楨選擇這裡的初衷了。
對於劉楨來說,這簡直是懶人聖地,宅居必備,因爲她只要一想到去哪裡都得爬那些遠遠近近,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樓梯和閣道就覺得腿軟。
知女莫若父,所以劉遠在聽到房羽的彙報之後簡直想發笑。
他還記得劉楨曾經想學箭來着,但是就這種情況來看,別說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了,劉楨想要練好準頭,只怕都遙遙無期,說不定以後連走上一段遠路也要唉聲嘆氣了。
原本陰沉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劉遠又問:“那麼陶氏呢,王妃將她安置在何處了?”
房羽道:“陶姬在桃夭。”
桃夭與周南相連,規格略小於周南,華麗程度卻堪與比擬,據說曾是秦始皇的寵姬所住,當然因爲寵姬的名字時常變化,那間宮室的主人也就不停地變換。
張氏安排陶氏住這間宮室,想來是看到了劉遠對陶氏的看重,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讓劉遠不愉快。
誰知劉遠挑了挑眉,頓了一下,卻道:“不,讓她去住白華罷。”
白華的距離更遠,位置也更偏僻,與雜物間無異。
房羽有點詫異,面上不顯,依舊應是,心下卻想,看來豫王對那個身懷異子的謠言也是心存忌憚的。
眼見無事,房羽便先告退,劉遠卻並沒有休息,而是將劉楨喚了過來。
劉楨剛剛梳洗完畢,正想躺在全新的被褥上好好睡一覺,沒想到被臨時傳召,只得匆忙趕了過來,一面思忖剛剛纔在宮門口分手,老爹這麼快又要見她,總不可能是爲了問她“來到這裡習不習慣”“一路辛不辛苦”一類的小事。
不過她猜錯了,劉遠好像還真是爲了和她拉家常的,從劉楨他們在邾縣問起,包括劉楨劉槿等人的學問進益,一路問到他們來咸陽的事情,事無鉅細,劉楨一一應答,劉遠欣慰道:“阿楨,你母早逝,你大兄又不長進,這些年多虧了你照顧弟妹,幫你阿母料理家事!”
劉楨笑嘻嘻道:“阿父道我辛苦,不知有何犒勞?”
劉遠也笑道:“爲你等換一阿母,如何?”
什麼???
劉楨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再看劉遠,依舊一臉笑吟吟的,彷彿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震撼的內容。
老爹,你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面對這麼可愛的字數,你們真的不說點什麼嗎?看到你們猜的總和劇情不太一樣,俺真是太歡樂了,哈哈!【泥垢
關於秦王宮的規模,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紀錄片《消失的建築》第一集,裡面有詳細介紹,文中描寫跟紀錄片略有出入,而且有所架空,不必較真。
ps,俺在故宮的時候,真心沒法想象那種規模的御花園是如何演繹出各種狗血愛情故事的……
蟹蟹小夥伴們的支持和留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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