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庵坐落於雲山府城西北角的郊區,建於前朝,年頭甚久,據傳是某位前朝達官爲超渡其母,掏出了一筆銀子建了這靜慈庵,規模不是很大,主供的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觀音菩薩金身重塑,供奉在靜慈庵最大的殿堂觀音殿。
這是一處尼姑庵,比不得和尚廟大雄寶殿那般氣派宏大,卻也是肅然聳立,殿前立有兩柱小型的佛塔,塔身雕刻精美,上面有佛家力士天女雕像,栩栩如生。
靜慈庵所在的郊區,是雲山府比較偏僻之所,距離市集頗有一段距離,這裡自然是比不得城中熱鬧,但是圖的就是幽靜。
靜慈庵內的建築不多,但是都十分精緻,多有茂密松林,松林間稀稀落落生長着芭蕉,庵內更有一片蔥翠的竹林,在竹林畔,便是觀音殿。
禪院之內,種了不少金絲菩提樹,青松、勁竹,菩提樹微微搖晃,靜慈庵內大多時候都是保持着寂靜,寂靜的如同那極樂世界的永恆寂籟之處。
靜慈庵並非隨時都接待香客,每個月只有固定的三五日可以入庵拜佛,來者也都是婦人,幾乎從不接待男香客。
大秦特色的黑色鬥角屋檐在天幕之下,顯出一種極其厚重的文化特質,只從這些精緻閣樓的禪院之中,就散發着一股神聖的味道,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果然是佛家子弟修行的好處所,恬靜而肅穆。
大雪過後,因爲地處偏僻,靜慈庵外的道路還有積雪,並沒有清掃,今日也恰是靜慈庵開門迎香客之日,雖然稱不少香客如雲,但前來拜佛的香客卻也不少,靜慈庵外車馬衆多。
楚歡今日則是陪着琳琅一同前來禮佛,對於琳琅而言,只因目前蘇家遇到了極大的困境,所以才拜佛上香,祈求菩薩能夠保佑蘇家度過這一困境。
除了楚歡,琳琅還帶上了丫鬟翠屏,另外則是兩名護院,下了馬車,琳琅才向楚歡道:“楚歡,你們在這裡等着,你們是男人,不好進庵,我和翠屏和快就會出來!”
楚歡點頭笑道:“大東家放心,咱們就在這裡等着!”
琳琅嫣然一笑,這才帶着翠屏往靜慈庵行去。
那馬車車伕已經笑眯眯道:“楚師傅,你來這裡坐!”他自己從車轅上下去,殷勤地召喚楚歡上去坐,算是騰出一個地方給楚歡。
蘇府的下人們如今都已經知道,楚歡的真正身份,乃是禁衛軍的衛將,非同小可,而且大家還知道,堂堂衛所軍千戶,可是被楚歡一刀砍斷了胳膊。
本來琳琅招募的護院對楚歡擔任護院師傅還心有不服,但是經過昨夜發生的事情,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而蘇府上下對這位“楚師傅”也是肅然起敬,敬畏有加。
楚歡倒也不矯情,到了車轅頭坐下,望向不遠處的靜慈庵,問道:“這尼姑庵有多少年頭了?我瞧那兩柱佛塔有些年頭,可是這院牆倒像新修的。”
旁邊一名三十出頭的護院已經湊上前來,笑呵呵道:“楚師傅,說起這靜慈庵,可有
些年頭,那是前朝時候就修建起來,有四五十年了。”
楚歡奇道:“可是這外面的院牆看起來倒像是剛修起來的。”
“不錯,這靜慈庵去年剛剛翻修過。”護院笑道:“從裡到外都翻修了一遍,好像是哪位大善人出銀子重修,但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出了這筆銀子。”
“還有這等好人?”楚歡笑道:“那可是活雷鋒了!”
“活雷鋒?”車伕和兩名護院都不明白。
楚歡知道說漏了嘴,擺擺手,眼眸子卻瞧着那靜慈庵沒有離開,心中已經想到如蓮師徒正是從這裡被趕出去,心裡十分疑惑。
正在此時,忽聽得旁邊腳步聲響,更有嗚嗚咽咽的輕泣聲,楚歡扭頭去看,只見一個粗布衣裳的漢子抱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急步從馬車旁邊經過,身邊跟着一位戴着灰頭巾的婦人,那婦人邊走邊抽泣,十分的傷心。
楚歡皺起眉頭,旁邊一名護院看出楚歡的疑惑,有心要討好楚歡,追了過去,大聲道:“你們這是出了什麼事兒?要往哪裡去?”
那大漢也不回頭,直往前走,夫人回過頭看了一眼,傷心道:“孩子快要死了,我們來求神仙救命……!”
那護院還以爲他們是要求菩薩保佑,往靜慈庵那邊指道:“要求菩薩往那邊去,你們走錯道了。”
那快步而行的漢子回過頭來,恨聲道:“那是什麼菩薩?我們夫妻一心拜佛,到頭來卻是這個樣子,那些神佛,不敬也罷。”也不多說,領着自家婆娘快步而去。
楚歡倒是聽得清楚,只覺得十分古怪,跳下馬車,道:“你們在這裡等着,我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幾人忙答應,楚歡這才快步跟上那對夫妻,一路往前行,只行了片刻,拐到一條岔道上,遠遠瞧見不遠處有一間草棚,草棚邊上,則有一顆極高大的槐樹。
冬雪時節,槐樹只剩下枯枝,光禿禿的參天聳立,前面那一對夫妻,正是往哪大槐樹過去。
楚歡看得清楚,大槐樹下,卻是黑壓壓的有幾十人,都圍繞着大槐樹坐在地上,雖然地上積雪掃乾淨,但是如此寒冬時節,卻坐在冰天雪地之中,卻也不知道那羣人究竟爲何如此。
那一對夫妻已經快步上前去,男子已經叫道:“神仙救命,神仙救命啊……!”
楚歡皺起眉頭,往前走了幾步,這時終於看清,那羣人圍坐在大槐樹四周,而大槐樹下,卻盤坐着一位黑袍人。
那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袍子籠罩着,甚至於鼻口也被黑布封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瘦弱,就如同大槐樹下的一塊黑色石頭。
男子大叫救命,槐樹下的人們紛紛扭頭來看,楚歡此時也看清楚,圍在大槐樹四周的,卻都是普通的百姓,有粗布衣裳的窮人,卻也有身着錦衣的富人,二十多人以那黑袍人爲中心,每個人看起來都顯得十分的虔誠。
這一對夫妻突然而來
,顯然是驚動了這裡的人,黑袍人也擡起頭來,見到男子抱着孩子快步搶上去,擡起手,便有一名百姓上前接過了男子手中的孩子,更有兩人立刻脫下了身上的衣裳,放在地上,將那孩子放在衣裳之上躺下。
楚歡嘖嘖稱奇,此時也已經靠近過去,但是這些人卻都不在乎他的到來,並沒有人關注他。
孩子就擺放在黑袍人的面前,那對夫妻已經跪倒在地,連連叩頭:“神仙救救孩子吧,他快要死了……求你救救他吧……!”
楚歡過去,也學着那些人的樣子,盤膝坐在地上。
他看向那黑袍人,只見這黑袍人眉毛花白,顯然是一位老者,慈眉善目,目光柔和,經似乎有看穿世態苦情之意,那瘦弱的身軀,卻似乎有着難以名狀的力量。
黑袍人伸出手,翻了翻孩子的眼皮,隨即又迅速在孩子身上的幾處看了看,拎起孩子的手,褪開衣袖,楚歡見到,不由大吃一驚,只見那孩子的手臂上,竟然有十多個黑色的大毒瘡,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四下裡衆人都是憑住呼吸,雖然有幾個人眼中也顯出驚駭之色,卻並沒有發出一絲響動,似乎是害怕驚擾了黑袍人。
黑袍人看了一陣,卻是用那隻頗有些乾枯的手握住孩子的小手,閉上雙目,並無其他動作,只是低聲輕吟。
楚歡耳朵靈敏,雖然距離那黑袍人不是很近,卻也聽得十分清楚,隱隱約約覺着這黑袍人似乎是在吟誦佛經一般。
“爲佛弟子,常於晝夜,至心誦唸八大人覺:第一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僞無主,心是惡源,形爲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第二覺知:多欲爲苦;生死疲勞,從貪慾起,少欲無爲,身心自在。第三覺知:心無厭足,惟得多求,增長罪惡;菩薩不爾,常念知足,安貧守道,惟慧是業……!”
雖然只能看清楚黑袍人的一雙眼睛,但是卻能感受到這黑袍人顯得極度平靜,他的聲音低沉,但似乎卻有魔力一般,圍在樹邊的衆人竟是很快也跟隨着吟誦起來。
一時之間,大槐樹下,佛經四起,低沉而肅穆的佛經聲,就似乎與天地萬物融爲一體,所有人都是虔誠無比。
楚歡聽到那佛經吟誦之聲,身上竟然也生出一種輕鬆之感,就似乎自己的身體也已經與一樹一木融合在一起,而他腦中,竟很快有一種飄然之感,自己的整個身體似乎變成鵝毛一般,輕飄飄的。
猛然間,楚歡似乎感覺到什麼,陡然睜開眼睛,他的意志力極其堅韌,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當他陷入那種輕飄飄感覺之時,耳中卻似乎只有黑袍人一個人的誦經聲,其他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當他努力睜開眼睛之後,卻發現大槐樹下的那些人兀自在低聲吟誦,耳邊又是衆人齊頌之聲,這感覺異常怪異。
楚歡瞧向那孩子,只見黑袍人依然握着孩子的手臂,但是那孩子手臂上的毒瘡,卻開始破裂,從毒瘡之中,黑色的血液竟然緩緩流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