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楚楚可憐

衛如雪身在官宦世家,自然知曉婢女所說的話。私下裡,下屬奉承上司,會將自己的美妾贈送。或者,同僚、好友之間,交換中意的美妾。當然,這一切都只能在私下裡進行,而交換過的妾此後再不會出現在人前,膩味後,又會繼續交換下去,根本不會當作人來看待,而是一件‘玩物’。

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已經是她的恥辱!無論如何,她都不要成爲玩物!

門打開一條縫隙,門外守着的婢女已經不見蹤影。衛如雪緊緊攥着手裡的懿旨,悄悄踏出一隻腳,倏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一道挺拔的身影朝她走來。月光下,看清楚來人的模樣,衛如雪心猛地沉到谷底,如墜寒潭,四肢冰冷。慌忙收回腳,手忙腳亂的將懿旨塞進牀褥中。

‘嘭’地一聲,鄭亦修推門而入,看着驚惶不安的衛如雪,目光沉沉。霜白的月華透門而入,她的面容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眼前。嬌媚絕美的臉,一顰眉,一嬌嗔,處處勾動人心。杏眼氤氳着水霧,楚楚可憐的模樣,只恨不能擁入懷中好生憐惜一番。

可,就是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模樣,卻生就一副蛇蠍心腸!

她竟敢動手推沈氏。

謝橋的那番話在腦海中重現,衛如雪只爲虛名,居然對她下狠手!

而今,衛如雪失去腹中胎兒,必定會對沈氏含恨,對她下手似乎也並不意外。

她的稟性使然!

鄭遠修一怔,在他的心裡,早已認定衛如雪是個毒婦!

可就是爲了這樣一個女人,他令沈氏寒心,險些失去第一個孩子。

衛如雪看着他陰晴不定,滿身煞氣,驚恐的瞪着他,不安的朝後退縮,吶吶說道:“我……我沒有推她,你相信我,我當真沒有推……”急地眼淚啪嗒啪嗒的滾落,想要上前靠近鄭遠修,卻又不敢:“是她陷害我,是她……”後面的話在他的目光中哽在喉中。

鄭遠修目光冷厲,如刀似箭,恨不能將她給凌遲!

“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的話?”鄭遠修冷聲道:“若非沈氏替你求情,你以爲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

他果然是瞎了眼,纔會被她給迷惑住!

衛如雪面色灰白,撲通跪在地上,哀求道:“你放了我,放我回尚書府……把她們還給我,雪蕊她們還給我!”

鄭遠修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她們已經拿去犒賞我的屬下。至於放了你……”手拍了拍她的臉,低低笑道:“你是我的妾,除了將軍府,你還能去哪裡?”

他的手是熱的,可她覺得冰冷刺骨,恐懼襲上心頭。

“你老老實實,安守本分,我自會安排你有個好去處!”鄭遠修的話令衛如雪心中一顫,好去處?果然是要給人做玩物麼?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衛如雪砰砰的磕頭乞求。

“你彈得一手好琴,今日起,便去給少夫人彈琴罷。”鄭遠修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衛如雪怔怔的倒在地上,聽着鄭遠修安排人看守她。

翌日。

有人將衛如雪帶到主院。

衛如雪看着一身華服的沈氏,被衆人擁簇坐在涼亭裡說笑、吹捧,面色紅潤,彷彿昨日裡不曾落水。

一個念頭閃過,衛如雪尖聲道:“你會泅水!”

沈氏聽到衛如雪的驚呼聲,回頭望來,臉上的笑容並未收斂,笑意反而越來越盛。緩緩起身,身旁的人退開一點,讓出一條道來。走到她的身旁:“自小學過一點。”

“賤人!你爲何陷害我!”衛如雪激動的抓着沈氏雙臂搖晃,冰月衝上來將她推開:“你又想害少夫人?”

沈氏一揮手,示意冰月退下,柔聲說道:“我沒有陷害你,我只是落水了,我身邊沒有一個人指控你。至始至終,只有他認定是你推了我。我解釋了,他不信,只說我品性難得,替你開脫。”

衛如雪心涼了半截,一切都是他以爲……

她不是輸給沈氏,而是輸掉他的信任。

沈氏眼底一片冰寒,透着譏誚:“就算是陷害你好了,你說出去,看誰相信你?”

“賤人!”衛如雪牙關緊咬,便聽沈氏繼續說道:“你敢說你沒有害我的心思?我只是成全你而已!”衛如雪落胎,她定會心有不甘,會對她有陰暗的心思。與其等着她來謀害,倒不如先下手。

“你承認了!你終於承認了!”衛如雪朝涼亭裡的人說道:“你們聽見了麼?她落水是陷害我,她親口承認了!”

“少夫人,她瘋了,你離她遠點。”亭子裡的人,勸慰着沈氏不要與衛如雪靠得太近。

衛如雪難以置信的看着亭子裡的人,她們聽得清楚分明,爲什麼不相信?爲什麼不相信!

沈氏好意的提點道:“你失敗了,弄髒我的鞋子,都罪該萬死。我贏了,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就算當着她們的面殺了你,也會說是你自己自盡……或者爲民除害!這麼淺顯的道理,你應該懂得的。”

衛如雪一臉頹然。

“鄭遠修讓你來彈琴,請罷!”沈氏一拂袖,坐回涼亭。

衛如雪尖利的指甲驟然扎刺進手心,他們將她當倡妓一般羞辱!眼底充滿恨意,沈氏清麗的聲音傳來:“你得感激我,若非我想要聽琴音,只怕你如今早已不知在誰家府中。”

言語間透着威脅,你不彈也行,留你也無用,送人罷!

衛如雪深深地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意,盤腿坐在地上將一旁的古琴放在腿上。只要能留下來,她就一定要揭穿沈氏的真面目,還有翻身的機會!

“義甲。”

冰月道:“義甲彈琴的音質太吵,你就如此彈。”頓了頓,又道:“太醫說少夫人每日要聽琴一個時辰,你每日裡來彈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手指彈!

衛如雪體內氣血翻涌,觸及沈氏淡漠的目光,只得彈琴。

最初的一刻鐘,手指並無多大的痛楚。漸漸地,手指開始疼痛。半個時辰後,手指麻木得彷彿不屬於她,幾個指頭已經被劃破,鮮血染紅琴絃。

終於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個時辰到了。琴絃太細,手指太嫩,已經血肉模糊。

頭腦昏沉的看向涼亭,只見鄭遠修不知何時來了。

沈氏掩嘴打着呵欠道:“也就如此罷。”看着衛如雪眼中仇視的兇光,心中冷笑。瞧不起她是商家女如何?自持世家出身高她一等又如何?如今她的命還不是拿捏在她的手中?

“我向皇上討個恩典,請宮中樂師給你彈琴。”鄭遠修討好的說道。

沈氏垂目不語,手指輕輕拂過雪紗繡制的衣裙,忽而一頓,停留在勾絲的一處:“刮絲了,這精貴的東西,得精細點對待。洗衣房的丫頭們到底手太粗糙。”眼底流落出惋惜。

鄭遠修見她滿面喜愛之色,指着衛如雪道:“大少夫人屋子裡的用具皆有你來洗。”

“遠修——”衛如雪驚呼一聲,手指上的痛楚,比不上她們帶給她屈辱來的痛心!父親自小悉心栽培她,可不是爲了給旁人當奴才使喚!

在她的眼中,奴才壓根不是人,要打要罵,不順心時發作便是,從來不屑正眼瞧他們。哪知,有一日她也淪落至此!

目光憎恨的看向沈氏,只恨不得撕爛她的嘴!

不斷的告訴自己,忍!要忍下這口惡氣。

她總有一日,將所受的屈辱,千百倍的還給他們!

衛如雪手指包紮都不曾包紮一下,坐在洗衣房的水井旁邊,正院裡的衣裳堆成小山一般,不管她如何費力的清洗,似乎洗不完。剛剛洗好,又送來一堆。

嘶——

衛如雪將沈氏的紗裙撕開兩半。

啪——

洗衣房裡的管事嬤嬤手裡的藤條抽打在她的身上,痛得她朝一邊躲,地上溼漉漉,腳下一滑,摔倒在洗衣盆裡。

渾身溼透了!

雖然入夏,太陽並不強烈,微涼的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直打冷顫。

“賤蹄子,少夫人的衣裳再敢洗壞,仔細你這一身皮肉!”管事嬤嬤淬罵一聲。

火氣騰地怒漲,衛如雪連日來的憋屈這一刻爆發,“大膽!你這刁奴……”話未說完,被管事嬤嬤一口截斷,譏笑道:“真當自個是主子?妾是什麼?就是個奴兒!任你之前身份多高貴,只要是個妾,就和我們一個樣!真要比個高低,倒不如我這管事的!快洗!”管事嬤嬤臉色陡然一變,手裡的藤條‘啪’地一聲抽在衛如雪的身上,痛得渾身一顫。

管事嬤嬤對其他洗衣裳的丫鬟說道:“你們都去吃飯休息,這些全給她洗!”

衛如雪氣得渾身發抖,可卻是事實。看着一堆一堆的衣服,眼前陣陣發黑。柔嫩的手被水泡的起皺,指尖的傷口全都發白,皮肉朝外翻。

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邊有人伺候。

哪裡做過粗使的活兒?

管事嬤嬤目光凌厲的看來,手裡揮舞着藤條,衛如雪渾身瑟縮一下,埋頭洗衣服。心裡惡狠狠的想着,等她出去之後,一定要了管事的一條賤命!

“不洗完,不許吃飯睡覺!”管事嬤嬤冷哼一聲離開。

衛如雪手上的傷口泡的潰爛,已經不再流血,卻是沒有任何的知覺。衣裳從白日裡洗到深更半夜,飢腸轆轆。她知道蘭香苑裡不會給她備飯,小產後府醫不曾給她檢查身體,她失勢廚房也看菜下碟,冷飯殘羹的送來。擦乾手,走到屋子裡,桌子上只剩下一個饅頭,硬梆梆的難以下喉。

實在吃不下去,衛如雪偷偷摸摸的去廚房,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半點吃的也沒有。

餓得難受,吃幾口冷水撐一撐,回到蘭香苑睡覺。摸着牀褥下的懿旨,眼底閃過光亮。她想過讓人送信給尚書府,求父親母親給她做主,可身旁沒有得用之人。嫁妝全部被鄭遠修弄走,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她只能尋個時機逃出去,拿着懿旨換取利益!

小心翼翼的把懿旨收在懷裡,她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這上面。

‘嘩啦——’

一盆冰水潑在衛如雪的臉上,凍得她立即爬起來,瞧見臉色陰沉的管事嬤嬤,手裡拿着藤條,嚇得衛如雪朝牀腳縮去。頭腦昏重,身上乏力,手指碰一碰都痛得厲害,垂目看去,已經腫的五指伸張不開。

“賤蹄子,躺在這裡躲懶,還不快去幹活!”管事嬤嬤伸手擰着衛如雪的耳朵,將她拖到牀下。

“啊!痛——”衛如雪護着耳朵,整個人栽在牀下。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我的手……”

“手不斷,你就得洗!”

“你等等,我換身衣裳。”衛如雪咬緊牙關,雙手捧着衣裳進淨室,根本就沒法拿起來穿。強忍着痛苦,換好衣裳去洗衣房。聽見洗衣裳的丫鬟聊天:“今日裡有一條野狗從狗洞爬進府裡來,驚擾到夫人,四處在尋狗洞堵上。我們這屋子後頭也有個狗洞,不過旁邊是恭房,不知嬤嬤會讓誰去堵上。”

蘇紅看一眼衛如雪,揚眉道:“你說還能有誰?”扔下衣裳,伸懶腰起身道:“這些交給你了,昨夜裡沒有睡好,我再睡個回籠覺。”

“你站住!”衛如雪氣得吐血,一個丫頭也敢爬到她的頭上作威作福!

蘇紅不屑的說道:“我勸你老老實實的幹活,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免受皮肉之苦。都這副德行了,還看不清楚形勢?”

衛如雪雙目通紅,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子瘋勁,一頭朝蘇紅撞去。

蘇紅猝不及防,連連後退,倒在水井邊。

衛如雪坐在她的身上,幾巴掌打過去:“你去死!你算什麼個東西,竟敢使喚我!”

蘇紅回過神來,掙扎着和衛如雪扭打起來,扯着她的頭髮,翻身坐在她的身上,雙手在臉頰上撓去:“讓你這賤人勾人,弄爛你這狐媚臉,看你如何勾人!”見衛如雪一動不動,朝她啐一口:“敢對姑奶奶動手,有你後悔的!”

衛如雪等着蘇紅的背影,突然起身從後面死死的抱住她,往水井裡推,嘴上尖聲說道:“去死!你去死!”

“撲通——”

蘇紅栽進水井裡。

衛如雪心裡一陣快意,彷彿連日來的惡氣出了。望着主院的方向,陰沉得可怕。

一旁與蘇紅聊天的丫鬟看着這一幕,嚇得大喊:“殺人了!來人啊!殺人了——”

衛如雪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着朝這裡跑來的人,面色驟變,轉身就跑!

——

郡王府,無字樓。

秦驀坐在牀邊,一手支撐着頭,一手把玩着腰間玉佩的穗子。看着謝橋坐在窗前,長案上一排的藥材,正仔細的配藥。他這麼看了半晌後,終於不滿的蹙眉,輕啓薄脣,啞聲問道:“我給你師傅醫治過,你曾說過他治的人,你不醫?”

他同意陪她玩兒,暫且先放過衛如雪。她的條件是陪他住在郡王府,直到衛如雪找上門來。

這幾日,她成天搗鼓着藥材。

“那不一樣。”謝橋頭也不回的說道。

秦驀嘴一勾:“如何不一樣?”

“我可不想抱着牌位過一輩子。”說着這話,謝橋擡頭看向秦驀,眼底笑意濃厚:“當然,我也不一定就守着個牌位,也可以另嫁。”頓了頓,又道:“如果你能夠忍受你的家業養別的男人的話。”

你可以選擇不接受醫治。

“你敢!”秦驀非常確定,這個女人說得出,做得到!

謝橋眉眼間泛起一絲笑意,好笑地望着面色陰沉的秦驀。

秦驀發現被她給耍了,面色變了變,最後脣邊竟然掠過一抹笑意:“這麼着急給我治病,擔心洞房時伺候不了你?”

謝橋懶怠理會他,哪裡不知他的用意,無非是激怒她,不給醫治罷了。

秦驀起身行至她的身旁,從身後摟着她,一言不發。

謝橋側首,卻見他眉眼狹長,冷峻的面容透着一絲暖意,低頭望着她。

“怎麼了?”謝橋放下手裡的手札,避開一旁配好的幾味藥。

秦驀聞着她身上散發出的淡雅馨香,薄脣親了親她白玉般的面頰,手自她腰間穿過,合上手札。啞聲道:“不必鑽研。”看着她眼底閃過的茫然,到底是沒有說什麼。

拉着她的手起身,桌子上擺着她愛吃的酸棗糕與羊乳。秦驀拿起一小塊餵給她吃:“你無須多費心神,你師傅給我醫治過,不過每年都會發作而已,不會禍及性命。”

謝橋眉眼一冷,諷刺道:“嗯,活個十年五年不成問題。”

她的怒,讓秦驀心頭不免歡喜,她這是開始在意他了。

卻不知,謝橋決定接納他的那一刻開始,關心他,在意他,無關喜歡,只因爲他會是與她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她儘量做好自己該做的本份,如何成爲一個合格賢良的妻子。

秦驀卻沒有想過那麼多,他心裡只有喜與不喜。摩挲着她一頭柔順的青絲道:“我該滿足。”

謝橋面色一沉,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滿足,什麼叫滿足?

他的確是滿足了,本就活不長,如今還能夠活個十年五年,如何能不滿足?

說到底,謝橋聽他這話,心裡來了氣。

秦驀看着她眉宇間的諷刺,並沒有解釋什麼。“急什麼,還有那麼長的時間,何須在這一時給我治好?”

謝橋心中起疑,他是渴求治好身上的毒。可如今,卻是阻擾着不讓她治。這是爲什麼?

秦驀見她凝眉沉思,面頰肌膚白裡透紅,泛着瑩潤的光澤。不由伸手捏了捏:“在想什麼?”

“想……”謝橋觸及他異常溫柔的目光,眸眼微眯,緩緩地說道:“衛如雪該來了。”

“想什麼。”秦驀彷彿沒有聽見她說的後半句話,捧着她的臉,望進她的眼中。眸子一片漆黑透亮,波瀾不興,倒映着他的模樣。彷彿此時此刻,她的眼裡、心裡盛滿了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動:“想我這樣對你?”話音未落,薄脣壓在她的紅脣。

謝橋微怔,卻被他吻的習慣。清醒之下,心中微微泛起一絲羞澀。

她的前男友與她分手時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和你在一起半年,不說接吻上牀,就連牽手都屈指可數。謝橋,我並非聖人,要的是更深入的感情交流,而非是柏拉圖式愛情!”

她的閨中密友也說過,她之所以這幾段感情無疾而終,那是因爲現在沒有純潔的愛情,而是需要靈魂的交流!

並非是她保守,除了忙之外,便是沒有遇上這樣一個令她覺得可以到這一步的人。

秦驀於她而言,她並不排斥。

答應嫁給他那一刻,便已經開始當作伴侶來看待。

微微張開脣瓣,他的舌頭長驅而入,對她的迴應感到詫異,不過一瞬,便毫不客氣的霸道掠奪。火熱纏綿的吻,令她渾身有些發軟,一口氣憋得喘不上來,雙頰漲得通紅。

伸手推開他,長長喘着氣。

秦驀挑着眉,她面色羞紅,眉眼間顯露一絲媚態,水眸泛着煙波,直勾勾的瞪着他,並無一點威懾力,反而令他心中悸動。眸光一暗,聲音暗啞:“再這樣看着我,今日教你如何呼吸。”

面對他的調笑,謝橋覺得很丟臉。“我如你一般老練,你該着急。”

秦驀似乎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刻意曲解:“我不介意給你練手。”

謝橋瞪他一眼,自他懷中退出來,理了理衣裙。

“叩叩——”

謝橋方纔一整理好,門扉被敲響:“主子,衛如雪求見。”

秦驀倏然看向站在一旁的謝橋,皺了皺眉,他竟沒有發現藍星來了。嘆道:“美色誤人。”在她的身旁站定,微微傾着上身,失望的說道:“我倒希望她不來了。”

謝橋擡腳踢他:“快去!”

上一回踢秦驀,謝橋吃了苦頭,這一回不敢太用力,對秦驀而言更加不痛不癢。輕啄一下她瑩潤嬌豔的紅脣:“今日暫且放過你。”

只望衛如雪識趣的交出懿旨,讓她死得痛快點。否則——

秦驀冷哼一聲,交代謝橋在這裡等他,方纔出門。

——

衛如雪蓬頭垛面,狼狽不已,散發着臭味。

雙手腫脹得不成樣子,連吹一口氣呵在上面,都痛得打顫。

一口氣跑到郡王府,連頭也不敢回,生怕緩上片刻被人抓回去!直到進郡王府,她的那顆心方纔落定。

見到秦驀自簾後走來,衛如雪淚水漣漣,臉上的幾道抓痕微微刺痛。擡袖遮掩面頰,垂頭說道:“郡王,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說着這話,衛如雪跪在地上,乞求道:“我把懿旨給你,你保我一命!”似乎覺得還不夠,搖了搖頭,咬緊牙根說道:“你替我殺了沈氏,我將懿旨給你,送我回尚書府!”

那個賤人,這般折辱她,一要沈氏後悔對她的所作所爲!

秦驀冷笑一聲,都這副模樣,仍舊秉性不改,心心念念着要置人於死地!

放她回去,指不定滿肚子壞水,與謝橋爲敵。

秦驀冷聲道:“懿旨拿過來本郡王過目。”

衛如雪遲疑,猶豫不決的看着秦驀,生怕懿旨先交出來,他會反悔!

“不過一道懿旨,丟了,本郡王大可讓太后再賜一道。”秦驀面容冷峻,如覆寒霜,眼底透着濃濃的譏誚:“你以爲,懿旨在你身上,不交出來,能安然離開?”

衛如雪大驚失色,她錯了!

她不該來郡王府!

可不來求秦驀,她回到尚書府極有可能被父親再送回將軍府,母親或許能救她一命,但是肯定會被送離京城。這一次,她這輩子休想在回來!

沈氏將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與鄭遠修和和美美,她如何甘心?

權衡之下,衛如雪只能賭一把,秦驀不會翻臉無情。懿旨自懷中拿出來,遞給秦驀:“希望郡王能言而有信。”

藍星拿過懿旨,確認一番,放在秦驀手邊的桌子上。

“我可有答應你什麼?”秦驀擡高眉頭,冷眼睨向她。

衛如雪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驀,尖聲道:“郡王,你是要反悔!方纔分明答應我取沈氏性命!不不不——”衛如雪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秦驀非但不會幫她殺沈氏,連放她活着出去都不可能!

想到此,衛如雪四肢冰寒,驚恐的爬起來,朝門口奔去。

“跑什麼。”秦驀陰森沉冷的嗓音自身後緩緩響起,如同催命符一般,衛如雪瘋了一般,拼命朝府外跑去。

秦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逃跑的身影,嗤笑道:“本郡王不會取你性命。”

衛如雪腳一頓,瞳孔一緊,怔怔的看着門口鄭遠修手裡的箭朝她射來。

雙眸圓睜,滿面痛苦之色,垂頭看向胸口的箭,仰倒在地上。

庭院裡,流淌着鮮血,衛如雪瞪圓雙目,驚惶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

“死了。”藍星冷漠的說道。

秦驀起身,滿目陰鷙的看向鄭遠修:“你要殺,等她走出郡王府再殺。”死在郡王府,太髒!

鄭遠修在她殺了蘇紅跑了之後,聞訊追出來,得知逃到郡王府,便一路跟來。聽到她要取沈氏性命的話,怒火滔天,取來一旁掛着的弓箭將她射殺。

衛如雪憎恨他與沈氏,留着她,終將成禍根!

“抱歉。”鄭遠修歉疚的說道,吩咐身旁跟隨的屬下將衛如雪清理了,丟到亂葬崗去。

至於衛韞那裡——

鄭遠修滿面陰霾,對秦驀說道:“郡王知會容小姐一聲,我欠她一個人情。”說罷,轉身離開,遣人去尚書府送口信。

鄭遠修的消息送來之前,衛韞便得知他射殺衛如雪的消息。

眼底閃過陰鷙,負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裡的一株光禿禿的臘梅樹。

秦氏痛哭流涕,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來,哀聲說道:“老爺,你要給雪兒做主!鄭遠修太不是東西,狠狠折磨雪兒一番,將她給射殺——她在府裡我們捧在手心裡嬌養着長大,如何受過這等罪?這是在我心上割肉!嫁過去才幾日?他不是對付雪兒,而是將我們尚書府沒有看進眼裡!”

秦氏心中苦悶,孃家哥哥犯謀逆之罪,她想上門去安撫母親。衛韞怕受到牽連,不去她去。如今衛如雪的事,他的態度也令她傷透心。只惟願這一次,衛韞能夠替衛如雪討公道。

“他殺了雪兒也就罷了,雪兒已經成了他的人,竟是隨意的丟到亂葬崗,落得屍骨無存!”秦氏覺得這一切都是沈氏搗的鬼!她沒有回府的時候,衛如雪給她送了口信,在府裡過的極好。自從沈氏回府之後,衛如雪腹中的胎兒落了,如同倡妓一般,彈琴取悅沈氏,做着奴婢做的差事,又無一口飽飯。

良久,衛韞方纔緩緩開口道:“將軍府……”頓了頓,眼裡意味難明。“衛如雪的事,你只當從未發生過!”

“什麼!”秦氏驚跳起來,難以置信的看着衛韞。

衛韞沉沉看她一眼,冷聲道:“明日你備一份厚禮,向將軍府賠罪,感激他們這些時日對衛如雪的照顧!”

秦氏怔怔的看着衛韞,彷彿見了鬼一樣。非但不報復,還去賠禮。這是……老爺這是撞客了?

衛韞冷眼掃去:“此事,再也不許提!”

秦氏不敢忤逆衛韞,心中雖恨,卻也不敢再說,悲慟的退出去。

身旁伺候的榮嬤嬤安撫的說道:“夫人,您別太傷心,大小姐是您與老爺的女兒,你都傷心得不得了,老爺如何會冷心冷腸?怕是另有算計,您就按他的意思去辦。”

“他……”秦氏咬牙,到底沒有說衛韞的不是。想找衛子謙,可又怕這個兒子也折在鄭遠修手裡。

榮嬤嬤左右看一眼,壓低聲線道:“夫人,您去尋郡主?小姐逃出來去找郡王,鄭遠修當着他的面殺了小姐,聽說郡王大怒。算起來,您也是他的姑母,郡王不好親近,您就找郡主幫忙,郡王定會聽郡主的話。”

秦氏眼底一亮,她如何沒有想到?

轉瞬,眼底的光亮黯淡下去。當初就是秦驀帶頭去將軍府將衛如雪抓走,他可沒有念情份。

榮嬤嬤似乎洞悉秦氏心中所想,繼續勸說道:“小姐偷了懿旨,許是有重要的機密,郡王一時情急……這件事兒,是小姐不懂事兒。再說,郡王不喜安遠侯府裡的人,對您也不親近,可郡主不一樣,郡王對她言聽計從。”

秦氏被勸得心動,當下整理儀容,便去尋秦玉。

——

衛如雪死在郡王府,秦驀覺得晦氣,回到屋子裡面色陰沉。

啪——

手裡的懿旨扔在桌子上,心裡膈應。

婚姻本就是喜事,得順順利利。

可這道懿旨卻一波三折,若是用了,是否暗示他們的姻緣也一波三折?

謝橋見秦驀烏雲密佈,怕是此事不順心,拿起懿旨展開看一眼,隨手放在桌子上:“不如意?”

“嗯。”秦驀自喉間深處發出一個音,心想這道懿旨得換!

“生變了?”謝橋又覺得猜錯了,若是生變,這道懿旨只怕不會拿回來。

“她死在府上。”秦驀極爲重視這場婚事,本就是喜慶的事,他不想在成親這期間府中見血。是以,輕鬆的答應謝橋,陪她玩一玩。“府中犯了血光,得喜事衝一衝。我已經選好日子,下個月有一個黃道吉日,你看如何?”上前將謝橋圈在懷中,醇厚低啞的嗓音透着一絲誘哄。

謝橋不容置喙的說道:“不行。”太趕了。

秦驀面色一沉,便聽見一道清甜的聲音響起:“哥哥,你在麼?”話音未落,秦玉推門而入,看着相擁的二人,驚詫的愣在原地:“容妹妹也在?”

謝橋鎮定自若的推開秦驀,點了點頭,朝外走去,給他們騰地兒。

秦驀拉住她的手腕,並不避諱她:“有事?”

秦玉眸光微微閃爍,轉而,眼底蓄着淚水:“哥哥,李旭呢?他自那日出府,一直沒有回去,我擔心他出事,特地來問問你。”

話音方落,屋子裡的溫度陡然下降,無比森冷,令秦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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