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收回手,這毒她能解。
此毒並不常見,只有當年長公主中過毒。當時懷有身孕,因此長公主並無性命之憂,毒被秦驀、秦玉吸收。
淑妃又中此毒,暗中下手的人,他與當年下毒是同一人?
她不確定。
這一回,他們的目地在西伯府……或者是燕王。
若是在燕王,便事關奪嫡之爭。而有利之人,除了太子還有誰?
謝橋尋思着意欲謀害長公主的人,如今投靠在太子麾下?
西伯老夫人見謝橋凝眉沉思,面色凝重,心一沉:“治不好?”府醫也是束手無策,太醫根本不敢請。
姬瑜面色蒼白,雙眼蘊含着淚水,緊張的盯着謝橋,深怕她會搖頭。
謝橋點頭道:“會。”
衆人鬆一口氣。
謝橋繼續說道:“需要時間。”
西伯夫人詢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徹底解毒需要一個月。”
西伯夫人面色緊繃,想問還能不能有辦法快點治好,被西伯老夫人拽着袖子阻止。
謝橋彷彿知曉她問什麼,笑道:“熬過這幾日,娘娘會無大礙,她可以回到宮中,看不出異樣。只須按時扎針、服藥即可。”
衆人提着的心落下來。
西伯老夫人雙手合十,唸了幾句阿彌陀佛,安心端起桌子上冷卻的藥飲下去。
西伯夫人連忙扶住倒下的老夫人,吩咐婆子扶着去隔壁屋子裡放好。
西伯昌從宮中回來,果真隨他一同而來的還有林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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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醫扶脈,的確病得嚴重。
正欲回宮回稟皇上,被謝橋喚住。“林太醫請留步。”
林太醫回頭看向謝橋:“容小姐有何事?”
謝橋詢問道:“林太醫在太醫院有幾十年,你可認識季仲?”
季仲二十五年前致仕,林太醫在太醫院已有三十年,故此謝橋詢問他。
林太醫一愣,似乎沒有想到謝橋會問起季仲,撫摸着鬍鬚道:“認識,我曾受過季老的提攜。”
“我沒有記錯,季仲是太醫院副使,致仕之時年約四十多,原有大好前程,卻突然告老還鄉……當年出了何事?”謝橋突然提起季仲,而是事情太過巧合,長公主中毒後,季仲致仕。此毒尋常大夫根本解不了,秦驀收羅天下名醫給秦玉解毒,依舊沒有起色。但是秦玉的病突然好了,不由得讓她懷疑季雲竹。
她第一次給秦玉解毒,她分明就是中毒之相,可是後來突然好了。
那個時候,季雲竹也在京城。
這兩件事情太巧合,不得不令她聯想在一起。
林太醫嘆聲道:“季老只有一子,一子娶妻難以有孕,有一味藥京城並沒有,需要回祖籍,得調理一兩年。他對兒媳的病理很清楚,事關子嗣,交給別人他並不放心,所以致仕回鄉。”
“爲何不納妾?”謝橋簡直匪夷所思,兒媳難以受孕,季仲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回鄉親自醫治調理。
林太醫尷尬的說道:“季老說納妾是亂家之根本,不可取。”
謝橋仍舊覺得牽強。
“容小姐問起季老,有何事?”
“當年長公主中毒,太醫院是誰主治?”謝橋繼續問道。
林太醫並不曾將季仲與長公主中毒那樁官司聯繫在一起,聽到她問出來,極爲吃驚:“太醫院有資歷的全都出動,恰好皇上病重,季老留在宮中待命。皇上病情好轉,他的兒媳病得厲害,緊接着致仕。”
所以,季仲不曾給長公主看過病。
謝橋目光一暗,斂去思緒,笑道:“多謝林太醫解惑。”
林太醫雖不知謝橋爲何突然問起季仲,心中狐疑,卻是沒有再問。
謝橋告退後,替淑妃扎針,放出毒血,將明秀煎來的藥喂她服下:“娘娘醒來,什麼都會吃不下,備着糖水兒給她喝。”
西伯夫人記下,感激的說道:“這回有勞容小姐。”
西伯昌聞言,面色一沉:“什麼容小姐?她是順安縣主。”
西伯夫人面色臊紅。
“一個稱呼而已。”謝橋化解尷尬。
西伯老夫人年歲大,受不得大喜,衝撞得病倒。客人聞言,已經散去。
謝橋告別西伯夫人出來,姬瑜不見蹤影。
大宅門口的照壁處,謝橋遠遠看見姬瑜與鄭亦修站在那裡。鄭亦修的臉上極爲憔悴,定是因爲將軍府進去一條狗,不知怎得跑進大少夫人的院子裡,咬出一個藥包,府醫看後說是久聞其味會導致不孕。正愁不知是誰時,那條狗突然咬上喬氏身邊的碧荷,這一盤問,抖出是喬氏所爲,全因她瞧不上沈氏的身份。日後可以藉由她不孕休妻!
喬氏被禁足。
沈氏氣得病倒,如今在鬧和離,將軍府拖着不肯,喬氏被逼壓的去給沈氏道歉,算是磨平喬氏的氣焰。
鄭亦修被他母親哭得頭痛,大哥房裡也鬧得厲害,現在躲在外頭不敢回府,就怕一回去沈氏逼着和離。
府裡一團糟,他也好不到哪裡去。與姬瑜退親,他也很無奈,可一退掉,心裡就像被挖空。
西伯老夫人過壽,母親不准他來,可他就怕西伯府會趁機給姬瑜相看,不顧阻攔前來。看見姬瑜的一瞬間,鄭亦修覺得連日來的疲憊都消失了。
他想拋下將軍府的一切,同意入贅西伯府。可如今一團亂的將軍府,他不能抽身而出。
“瑜兒,你等我。”鄭亦修冷靜下來,他捨不得姬瑜。
姬瑜低垂着頭,並不看鄭亦修:“我等不了了。”淑妃出事,祖母病倒,她的年紀擺在這裡。謝橋雖然說可以治好淑妃,祖母的病好,得用她的婚事沖喜。
如今與將軍府退親,他父親給她訂下外祖家裡的表哥。淑妃回宮後,她就得嫁過去‘沖喜’。
她的婚事,亂而急。
一切都是在淑妃倒下的時候制定好的法子,她舅舅當時在場答應,此刻已經趕回去籌備。
鄭亦修面色一變:“瑜兒……”
姬瑜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淚光閃閃的說道:“你別來找我,過十天半個月我就出嫁了。”
鄭亦修只覺五雷轟頂,他退親纔多久?西伯府迫不及待的將她嫁出去!
“瑜兒,不要嫁,不許嫁。待將軍府的鬧劇結束,我娶你!”鄭亦修拽着姬瑜的手,急切的說道:“入贅也可以。”
一滴淚珠墜落在地上,姬瑜搖了搖頭,扳開鄭亦修的手:“遲了,太遲了!”
她給過他機會,沒有等來他。在今日之前他回頭,他們還有可能。只是,現在已經遲了。
她不能再給府裡添亂。
姬瑜頭也不回的跑了。
謝橋看着從身邊擦肩而過的姬瑜,目光落在鄭亦修身上,他神情落寞的望着姬瑜離開的方向。謝橋走過去,緩緩的說道:“你心繫將軍府,姬瑜同樣憂心西伯府。西伯老夫人病重,姬瑜出嫁沖喜,定的是她外祖家表哥。”頓了頓,又道:“口頭之約。”
姬瑜拒絕鄭亦修,許是怕這頭答應了,那邊退掉表哥的親事。到頭來,鄭亦修聽信他母親的話反悔,那麼她沒臉向親人交代。
畢竟,鄭亦修捨棄過她。
鄭亦修轉瞬明白謝橋話中的暗示,如今還是口頭之約,他可以在交換庚貼之前求娶。“多謝容小姐提醒。”
謝橋頷首,帶着明秀、白芷回府。
馬車在街道上緩緩行駛,謝橋吩咐馬車調頭,去往銅雀街,她想去看看醫館裝飾得如何了。
突然,馬車停下來,外面傳來馬蹄‘噠噠噠’聲,似繞着馬車打轉。
白芷掀開簾子,正對上朝內打探的姜裴。
“姜公子。”白芷回頭對謝橋道。
謝橋點頭。
白芷撩開簾子退到一邊,姜裴透過車窗看着謝橋。她一頭青絲綰在腦後,露出精緻的眉眼和過份白皙的面容。儀態嫺雅地靠坐在大迎枕上,素白的疊紗裙隨意鋪展,上面銀線繡的白蘭似鮮活一般齊綻,將她通身氣韻映襯得格外清幽秀雅。
姜裴眼底閃過驚豔,似乎每一次見她都不一樣。
“容小姐去何處?”姜裴斂去神色,如沐春風的看着謝橋。
“去看看醫館裝飾得如何了。”謝橋許久不見姜裴,含笑說道:“寒潭寺那頭已經動土,已經種下適應這個節氣的藥材。留下三分之二的空地,待下一個節氣再用。給如此空着也不好,不知姜公子有何建議?”
“暫時還未想好,待有想法再約出來細談。”姜裴回一趟北城,誰知這短短的時日裡,她竟賜婚給秦驀。
“也好。”謝橋正要與姜裴道別,聽他提議道:“你的醫館死新選的一處地兒?還是青石巷的小醫館翻新?”
“銅雀街的酒樓我改成醫館。”謝橋不好意思的說道:“酒樓我不善經營,恰好青石巷的醫館太狹窄,我尋思着那兒位置好,也寬敞,動了心思。”
“有利於你發展。”姜裴此話不過是恭維,謝橋在旮旯裡開醫館,也會有絡繹不絕的病人找上門。“位置太寬敞,牆上可以挑選幾幅字畫掛上去。”頓了頓,姜裴看着她面上的倦色有些不忍,提議道:“我的字勉爲其難,若是不嫌棄,我題兩幅字畫裝裱贈給你。”
謝橋知道他這是邀請她去姜府,拒絕不太好,而且他的提議本生就中她心意。提出一個折中的法子:“我們去墨館樓對面的書鋪裡看看,我想挑幾本書。”
“也好。”
簾子垂落下來,白芷嘀咕道:“小姐,您已經訂親,要顧忌男女之防。”
謝橋含笑道:“我與他是生意上的好友。”
白芷心知勸不動謝橋,便噤聲跪坐在她的身旁,不再吱聲。
明秀透過縫隙看着姜裴玉樹臨風的背影,砸吧嘴道:“這京城倒是人傑地靈,隨便一個拿出來,不是俊男便是美人。”
謝橋雙眸清冷,眼角上挑漫不經心地眺望繁華的帝京。嘴角微勾:“咱們明秀山溝溝裡出來,也不差啊。”
明秀面色通紅,捂着臉道:“小姐,您就會取笑奴婢。”
謝橋輕笑一聲:“我說的大實話。”
明秀別開臉,看向馬車外,冷風吹散她臉上的紅暈,霎時,她看見葉舟與上回在酒樓裡遇見的女子,臉色頓時難看。
謝橋也注意到,皺了皺眉,目光望向明秀,她顯然對葉舟起心思。葉舟看似對明秀也有心,可又拿不準是男女之情或者姐弟之情。
馬車緩緩停在書鋪面前,謝橋下馬車,就見姜裴將繮繩扔給一旁候着的夥計。“這家書鋪是你的?”
“閒來無事喜愛題字,家中堆不下,開着書鋪賣字畫。”姜裴做個請的姿勢。
謝橋率先入內,詢問着掌櫃:“請問可有姜大家的字?”
“你當真是不饒人。”姜裴吩咐掌櫃挑選幾幅適合掛在醫館裡的字。
“我只是想見識見識罷了。”謝橋翻着掌櫃拿出來的字,並沒有滿意的。
姜裴告饒道:“家姐喜歡看話本,開一家書鋪。”見她興致缺缺的放下,拿起其中一張‘大醫精誠’四個大字,含笑道:“不滿意?你想要什麼樣的字畫?”
謝橋想要將養生之法與一些疾病的預防寫起來掛着。
當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樣可以適當的降低疾病的發生,也可以知道如何避免一些疾病該注意的事項。”
姜裴讚賞道:“不錯。”
謝橋犯愁了,她打算煉製一些特製藥出來賣,自然沒有時間寫這些事項。挑揀着字,想要選出喜歡的字,請人寫。
“我給你題字,只是不知該如何寫。”姜裴的心思最好是謝橋在一旁念,他在一旁寫。
可不過是想想罷了。
謝橋有這閒工夫,倒不如自己寫來得快。
哪知,謝橋竟是應下來:“改日我製藥丸的時候念,你就在一旁寫。”兩不耽誤。
“好。”姜裴應下來,將最近去江南的事朝後推,排空出來替謝橋題字。
謝橋四處看看,挑選一本話本,粗略翻看,倒適合打發時間,當即選幾本打算放在馬上。
姜裴輕笑一聲:“你們女兒家都愛看這些話本?”
“還成。”謝橋再挑選一些毛邊紙,手一頓,拿起一旁的梅花玉版箋。紙表加一層粉蠟,泥金、泥銀繪冰梅圖案,極爲的精緻,上面散發出淡淡的冷梅香。
“喜歡?”姜裴挑出薛濤箋,紙中加雲母粉,紙面露出光亮耀眼的顆粒。
謝橋點頭:“可以用來寫書信。”
姜裴心中微微一動,示意掌櫃的將薛濤箋包一份送回姜府。
“時辰不早,一同用膳?”姜裴邀約道。
謝橋婉拒:“今日西伯府壽宴,忙了大半日,我有點累。”
姜裴不強求,順從她的心意。隨口道:“我怕送你回府。”
謝橋在馬車旁站定,微微側首望着姜裴,他一襲青衫上向來光潔無塵,今日裡卻灰濛濛,定是騎馬趕路回京:“不必,你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早些回府休息罷。”
姜裴目送謝橋的馬車離開。
白芷悄悄撩開車簾,見姜裴並未走,遙遙望向這邊:“小姐,奴婢感覺這姜公子不對勁。”
“姜公子哪裡不對勁?他對咱們小姐心懷不軌麼?”半夏也湊過去望一眼,“哎呀,這就像我娘去集市賣繡品,我爹在門口的情形呢。”
謝橋敲她頭一下:“淨瞎說。”
姜裴他的確有些熱情,可她察覺不到半點男女之情,所以並不避諱他。
微微半垂着眼睫,暮色霞光透窗而入,灑在她的身上宛如春梅綻雪,霞映澄塘。白芷看得愣了愣,覺得姜裴肯定是打小姐的主意!
她見謝橋心中警醒,還是提醒一句:“小姐,您與郡王已經賜婚,他今日有去西伯府,你們見面了麼?幸好他沒有瞧見您與姜公子在一起,不然又會生出誤會來。若是尋常,倒也不要理會郡王如何想。”
謝橋心中有數,可白芷的話令她心暖,這丫頭怕秦驀誤會她與姜裴,成親之後日子難過。
——
重華樓裡,謝橋脫下罩紗,掛在屏風上。“備水,我沐浴。”
半夏應聲去廚房打水。
走進內室,謝橋看見坐在繡凳上的人,眉頭都不動一下。目光落在桌子上薄薄的一張紅色的紙上。淡淡掃一眼,上面寫的是一個日期。心頭一動,已經知道是婚期。
十二月十九,年前的日子。
秦驀一直等謝橋開口,她掃一眼,心裡顯然有數,可就是一絲波動都沒有。
“我知道了。”謝橋喝一杯水,淡淡的說道。
“你沒有話要說?”秦驀擡眼看向謝橋,面色冷沉。
“說什麼?”謝橋挑眉。
這就是沒有話要說。
秦驀眸光一暗,握着杯子的手緊幾分,下一瞬,緩緩地鬆開,不再看向她:“你沒有話,我有話說。”
“你說。”
“淑妃替燕王定下蘇素馨。”秦驀換一個姿勢坐着,靠得離她近一點:“衛韞表面上是中立派,實際上是太子黨派。丞相是中立派,你打過他的主意,後來爲何放棄?”
謝橋面色平靜的說道:“他替蘇璃求娶我的時候。”那時候想過她想過暗中將蘇璃接回府中醫治,她去丞相府太惹眼,可後來丞相替蘇璃求娶她,怕沾惹一身葷腥,她就將計劃暫停下來。哪知機緣巧合,她去寒潭寺被燕王逮着了,直接從燕王入手。
而今日裡那個替秦玉指路的人則是她安排,當真給太子事成,豈不是將丞相推到他的陣營裡?
燕王的運勢不錯,若非太子起齷齪心思,他想要娶蘇素馨還得費盡一番心思。
“不治蘇璃?”秦驀因她這句話,心頭的怒氣稍許平息。
“你想我治?”謝橋回問,他當時莫名其妙滿身怒氣的離開,原以爲該是要冷上幾日,哪知他會定婚期。
秦驀薄脣微抿,並未回答她的反問,低沉的說道:“淑妃中毒,燕王此刻進宮將洮硯呈遞給皇上。雖然不是明智之舉,卻是化解淑妃身體抱恙的猜忌。”
謝橋冷笑一聲:“他倒會找時機,淑妃不病倒,他也會將洮硯呈給皇上。”只是眼下這個時機可以打消皇上的猜忌。
任誰這個時候,都不會想着要邀功,而是設法替淑妃尋醫治病。
只怕燕王要失望了。
“皇上知道他手裡是真的,不過言語嘉賞。就算尋太子來對峙,太子一句此洮硯足以以假亂真,兒臣受人矇騙,皇上定不會責罰,訓斥幾句罷了。”謝橋擱下手裡的茶杯,反手捏痠痛的肩胛,一臉疲倦的靠在牀柱上。
秦驀低笑道:“的確如你所言,燕王只是得到幾句嘉獎,太子急急忙忙進宮辯解一番,皇上敲打他幾句,提及他未娶正妃,要替他擇選太子妃。”秦驀賣了一個關子:“你猜是哪家貴女?”
謝橋搖了搖頭:“定是顯貴世家。”
秦驀讚賞的說道:“淮陰侯嫡次女。”
淮陰侯?
謝橋詫異的看着秦驀,皇上此舉敲打得燕王太狠了點!
淮陰侯即便已經沉寂,可底蘊猶在。一旦野心復甦,十個燕王也不敵!
不對!
皇上自然十分的清楚淮陰侯的底細,一旦擇選淮陰侯之女褚明珠,相當於太子坐穩儲君之位。
若無人促成,皇上必然不會選淮陰侯。
“你促成的?”謝橋面色一肅,不知秦驀打的什麼主意!
“錯了,不是我。”秦驀否認,眼底的光芒複雜。
謝橋手指點着頭,猜想不到是誰將淮陰侯推出來。倏然,謝橋眼底閃過光亮,一臉瞭然。
秦驀便知她是猜到了。
謝橋心裡卻是還有點不確定,當初淮陰侯在鎮國公府傾塌之後選擇避世。如今,正是奪嫡之時,應當知曉兔死狗烹的下場,爲何又捲入其中來?
褚明衍不願娶蘭陽,便是不想與皇家人沾邊。
而今,他們主動將女兒嫁給太子。
謝橋猜不透他們的動機了。
“權利的誘惑,哪位凡夫俗子能抵禦?”秦驀嘴角透着譏誚,就連他也戀棧權勢。若無權勢,如魚肉一般任人斬割。
謝橋輕笑,的確是如此,只怕淮陰侯怕當初反對過明帝,如鎮國公府一般被清算,所以才激流勇退。
褚明衍娶了蘭陽,或許褚明珠便無法成爲太子妃。
只是朝堂之事,與她無關。
“淑妃的毒與你的一致,你可知?”謝橋笑容斂盡,提到這件正事上來。
秦驀淡淡‘嗯’一聲:“你師傅曾告訴過我。”
“季仲?”謝橋迫不及待的想要驗證。
秦驀點了點頭。
謝橋朝後一靠,梳理清心裡纏成一團的亂麻。
“季仲當真是暴斃?”謝橋心裡還有一個一點,只要揭露,她就能確認季雲竹爲何敵對她了。
秦驀冷聲道:“季雲竹天生殘疾,季仲、季臨束手無策,求到神醫谷請你師傅醫治。你師傅年輕之時在京城也是聲名顯赫,與我母親也結識。季仲的醫術高強,曾與你師傅切磋,之後成爲莫逆之交。他求上門,你師傅自然是答應,只是待他鑽研出救治的法子,給季雲竹醫治之時,發現當年是他給長公主下毒,不願給季雲竹治腿疾。”
謝橋喃喃的說道:“所以,他以死謝罪?”
秦驀點頭:“卻是不知季臨爲何又死了,你師傅本意並非要他性命,因他的舉動而震驚。季雲竹卻拒絕他的醫治,你師傅被他所傷,機緣巧合我救下他帶回京城,他那時給我逼毒後,不久便離京謝世。”
“你爲何不早點告訴我?”謝橋心裡全想通了,恐怕季雲竹將他祖父和父親的死,全都怪罪在師傅的身上。而師傅並非直接死於他之手,所以他將滿腔的仇恨轉嫁到她的身上!
因爲,她是師傅的嫡傳弟子!
父債子償,師傅的仇怨也由她接手。
謝橋覺得自己有點兒冤。
“我以爲一切隨你師傅死去都塵歸塵,土歸土,所以也沒有告訴你。”秦驀哪知季雲竹心理如此陰暗,按照他的定論,季仲的仇他是不是該記在季雲竹的頭上?
謝橋苦笑一聲,回想當初在將軍府門口她說的一些話,令季雲竹面色大變,原來是踩他痛腳了。
師傅苦心鑽研一番,沒有得到一聲好,反而結了仇。翻出那本手札,看着留着一半的殘頁,長嘆一聲:“季臨與季仲同一日死?”
“嗯。”秦驀心裡也摸清楚季雲竹的心思,畢竟長公主的死與他祖父下的毒無關,所以他認爲季仲不該以命相抵。
謝橋心一沉,季仲的死怨在師傅的頭上她無話可說,季臨斷不會是師傅所殺。
只怕,暗中有人與師傅做對,刻意殺了季臨,陷害師傅。
“季仲是受誰指使?”謝橋懷疑是當今皇上,畢竟長公主爲他所不容。
秦驀緘默不語。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沉悶。
謝橋也不再問,卻是知道肯定是當今皇上。
躺在牀上,她回想着師傅的人際關係,腦子裡一片空白。如秦驀所言,師傅當年在京城名聲顯赫,以他的脾性想必也得罪過不少的人。
而這之前的敵人,她哪裡知道?
秦驀靜坐片刻,起身離開。
謝橋突然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殺季臨的是誰?”
秦驀腳步一頓,頭也未回的說道:“在查。”
陳年舊事,季仲已死,又與後來之事無關,他自是不必深挖。
可季雲竹進京後敵對謝橋,他開始也認爲是生意上的紛爭,可後來季雲竹几次下狠手察覺不對,他這才吩咐人調查。
幾年前的事,想要查,並不容易。
謝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哂笑一聲,還在生氣呢。
目光落在一旁的梅花玉版箋,謝橋放在鼻端輕嗅,她字好,可惜畫藝不精。不然她制箋配上沈氏的香,也算一絕。
“小姐,您要給郡王寫信麼?”白芷看着謝橋手裡拿着紙箋,臉上露出一抹笑,利落的將筆墨備好。
謝橋將紙一扔:“不寫!”
白芷對着謝橋去淨室的背影,吐了吐舌:“郡王被您氣跑了,還將婚期定下來尋您,顯然是低頭了,您怎的不說一句軟話?又讓郡王生氣走了?”
謝橋可不知說什麼軟話,她都沒有摸到秦驀的脈門,也弄不清楚他因爲什麼着惱,明明剛纔好端端的說着話兒。
“你覺得我錯了?”
白芷一愣,她也說不上來,只是郡王生氣,肯定是小姐做得不對。
“秦驀究竟許你什麼好處,這心全偏向他那頭。你也說不出我錯了,我也不知錯在何處,爲何要道歉?”謝橋的聲音透着一絲冷,心裡也升騰着怒火,向來都是她向秦驀低頭,以前是形勢所逼。如今她只要沒有錯處,何須向人低頭?
只因,他會是她的丈夫?
謝橋不予置評。
白芷呆愣的站在內室裡,她也是怕謝橋與秦驀不和睦,所以想要謝橋退一步。
哪知踩到謝橋的痛腳!
——
翌日。
謝橋乘坐馬車去西伯府。
淑妃夜裡醒了片刻,的確如謝橋所言,她半點胃口也無,喝了幾口糖水,沒有說幾句話,她又昏睡過去。
謝橋吩咐明秀準備好藥浴,吩咐婆子擡着淑妃泡進浴桶中,隨後給她施針。
一刻鐘後,示意明秀換一桶水,將淑妃放進去。順着銀針流出來的血,已經不再那麼黑,變成紅色。這才讓人將淑妃抱出來,穿上衣物:“中毒的量少,又解毒及時,再泡幾日,便無大礙。”
秦玉是沉痾,所以耗費更長的時日。
西伯昌感激的說道:“幸好有你,不然這西伯府怕是不保。”
“伯爺客套了。”謝橋知他這是客套話,真的到那一步,西伯昌定還有其他的法子化解危難。
“皇上只寬限三日,不知……”西伯昌後面的話沒有說,謝橋卻是懂他的意思:“可以進宮,但是藥浴還是要泡。”
西伯昌爲難道:“淑妃進宮,怕是不能立即召喚你,否則皇上會起疑。”
“我將藥給淑妃帶進宮,可以請林太醫,只須請他調製好。”謝橋知道自從南陰一行之後,林太醫性子有所轉變,害怕秦驀要他性命,後來秦驀並沒有秋後算賬,認爲是她替他說好話,對她心存感激,這一點小事委託他定會樂意,只是欠下他一個人情:“淑妃進宮之後,伯爺請林太醫來府中給老夫人診病。到時候淑妃喚林太醫去詢問老夫人的病情即可掩人耳目。”
西伯昌作揖道:“只得如此了!”
“二弟,二弟,姓鄭的又來府上求親了?”突然,姬恆走路帶風的過來。“我不是說了,姓鄭的敢來就打出去……”走近瞧見謝橋,語氣一變,臉上的怒氣化爲笑意:“容小姐來了,你怎麼在這裡站着?快,裡頭坐。”
西伯昌頭疼的拉住姬恆意欲拉謝橋衣袖的手:“容小姐給母親治病。”頓了頓,睨一眼謝橋,輕咳一聲道:“你正經一點,容小姐已經與郡王有婚約,你再這樣拉拉扯扯,旁人瞧見會非議。郡王若是看見,恐怕你這隻手不保!”
姬恆突然委屈的說道:“你怎麼能嫁給秦驀呢?他成日裡板着臉,石頭人一樣,哪裡有我知冷熱?”隨即,氣惱的說道:“算了算了,宮裡頭賜婚,我與你也私奔不得。你與瑜兒年紀相仿,做你乾爹爹如何?”說罷,又要伸手去拽謝橋。
謝橋趕緊避開,險些被他的話給噎着。
西伯昌看見姬恆不但頭痛,眼睛也痛,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就算你是她親生父親,也不能如此魯莽,旁人免不得要多想。”西伯昌怒斥一句。
謝橋見狀,趕緊向西伯昌告退。坐上馬車,突然想起西伯昌的一席話,意識到這裡並非現代,而是很封建的古代。雖說玉傾闌是她的師兄,可在這個時代,就連親兄妹這個年紀做出親密的舉止都惹閒話。想必她昨日與玉傾闌的打鬧被秦驀看見,他心裡不舒坦。
許是,他爲這個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