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歸佩服,可他就這麼將油膩膩已經凝成白色的午餐肉往嘴裡塞,還是讓甘輝心中一陣翻騰。
如果說真的有偶像的話,秦教官就是甘輝的偶像。
在他看來,秦易就是個標準的老軍人,身上的鎧甲軍裝穿得一絲不苟。每天起牀,頭髮都會梳得一絲不亂,鬍鬚也整理得非常光潔,每半個月都會着人小心地修剪一次。
衣服、被褥也經常換洗。
可今天的他卻頭髮鬍鬚蓬亂,吃起飯了嘴角卻是油水流淌,用手一抹順手就擦在鎧甲上面。
甘輝感覺到一絲不安,或許秦教官心中也是不安,對這一場戰鬥同樣心中沒數,這才故意裝出一副大大咧咧很隨意的模樣吧?
飯還沒有吃完,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建奴來了,建奴來了!”
然後,所有的鑼鼓都響了起來,吵得人腦子發漲。
秦易張嘴說了句什麼,然後將一口空罐頭瓶子摔在地上,手按刀柄站了起來。
這次是真的,放眼望去,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黑糊糊一片人潮。超過一千匹戰馬正緩緩朝這邊推進。天色懵懂不明,頭上腳下都是低沉的鉛灰色,這人敵人身上那藍色的鎧甲和飄揚在空中的藍色蒼龍旗顯得異常鮮豔。
說來也怪,這麼多戰馬同時朝前走來,馬蹄聲卻不響亮。就那麼“嘩啦”“嘩啦”地,很悶,卻能夠清晰地傳到每一個士卒耳朵裡。
原來,敵人並沒有一開始就策馬狂奔,大約是想蓄養力氣吧!
他們走得不快,偏偏這不緊不滿的推進最是要命,叫人的神經時刻繃到極緊處。這樣的威壓最是要命,只需持續一壺茶時間就能叫人精疲力盡。
又過了一會兒,敵人的模樣在眼簾中逐漸變得清晰。
他們座下的戰馬也開始快起來,變成小碎步。
肉眼可見,地上累積的白雪已經被一千多戰馬的馬蹄刨起來,露出底下骯髒的黃土。
一千多建奴的騎兵過來之後,接這又是一個千人隊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們身上依舊穿着結實的藍色鎧甲,捂得非常嚴實,如同一羣吃成胖子的老熊。
“又是一千主力。嘿嘿,豪格手頭不過七千正藍旗甲士,一下子將三成兵力放在這裡。看來,咱們前鋒營已經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吃光我們他是不會罷休的。”秦易說話的聲音甘輝終於能夠聽到了:“今天會很漫長的。”
隨着敵人逐漸逼近,營寨中的鎮海軍士兵停下了喧譁,站在矮牆上,甘輝聽見身邊和下面的士卒發出沉重的呼吸。
說起來很短,但感覺彷彿過了很長時間。正如秦易預料的那樣,等到第一個千人隊建奴的戰馬行進到距離鎮海軍前鋒營一里的距離,他們同時發出一聲呼嘯從戰馬上跳下來,開始列隊。
有建奴軍官從人羣中站出來,對着已經列好陣勢的士兵高聲吼叫着什麼,因爲他們說的是滿語,也聽不懂。
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敵人在做最後的戰前動員。
果然,等到軍官們喊完話,所有的建奴都同時發出一陣大吼。
這下,甘輝和方大洪聽明白了----“萬歲,萬歲,萬歲!”
然後,喊話的軍官猛地轉過身來,提起一把大得出奇的虎槍,朝前走去。
等他們走出去十步遠,後面的建奴又同時發出一陣吶喊,快步朝前走來。
和先前他們騎馬開赴戰場一樣,建奴的推進速度也不快,如同閒庭漫步。實際上,他們身上都穿着厚實的鎧甲,如果一開始就衝鋒,這一里地下來,所有人都會被累得倒在地上。
問題是,這種緩慢而沉穩的推進最是要命。尤其是敵人身上所顯現出來的那鐵一樣的紀律明白地告訴每一個鎮海軍士兵-----眼前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終於有人忍受不住這強大的壓力,“通”一聲,有白色的硝煙在炮臺上闊擴散開來。
一顆實心炮彈騰上天空,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狠狠地砸進敵人的人潮之中。
有了這門大炮起頭,其他幾門炮如夢方醒,也紛紛開火。
一時間,耳朵裡全是爆炸聲和實心彈在空氣中的尖嘯。
按照寧鄉軍的說法:大炮乃是戰爭之神,無論是野戰中用來壓制敵人的進攻,擾亂敵人的陣型還是用來攻堅,都是首選兵器。隨着大炮鑄造技術,火藥的進一步改進,火炮將在戰鬥中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大炮是未來的真正之神。
這一戰炮兵率先開火,如果能夠擾亂敵陣,確實能夠極大地振奮鎮海軍前鋒營的軍心士氣。
所有,這一通大炮發射出去之後,不但甘輝和方大洪的目光追隨着炮彈落下,就連秦易也直起了身子,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前方。
超過六顆炮彈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落到敵陣之中。
這前方本是一片農田,被秦易灌了水之後,又被上千雙腳一踩,立即變成了菜園子。五顆炮彈一落下,立即有一大蔥泥浪飛濺而起。炮彈落地之後彈起,然後平平地從人羣中削過,瞬間在敵人之中斬出一片殷紅。
有低沉的慘呼響起,這一通射擊建奴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先聲奪人,炮兵打得不錯!”方大洪興奮地用手拍着甘輝的肩膀:“師哥,這麼沒想到鎮海軍的火器如此犀利,看來守上一天也不是什麼問題啊!”
這炮的射程或許比不上傳說中一炮出去,糜爛十里的紅夷大炮,射擊距離也不過幾百步。可究其威力而言,應該差不多吧?
方大洪不認爲僅憑建奴身上的重甲和裡面的血肉之軀,就能抵擋住這排山倒海似的重擊。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顆炮彈在落地彈起的瞬間平平地削過一個建奴的腦袋。瞬間,敵人的腦袋被攪得粉碎,接着又是下一顆腦袋。在一顆粒擊碎三顆頭顱之後,炮彈才失去了動能,落進爛泥裡。
偏偏那三具無頭屍體還恍然未覺,依着慣性朝前走了幾步之後才倒了下去,被後面的建奴大隊直接踩在泥裡。
如此駭人的攻擊,方大洪不認爲敵人能夠堅持不亂。
果然,在承受了兩輪炮擊之後,建奴第一波衝擊隊伍顯得有些凌亂。
在呼嘯的炮聲中,敵人都下意識地朝天空看了一眼,腳步顯得遲疑。
這仗有得打,鎮海軍或許真能堅持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