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定國的河南軍雖不堪戰,可好歹人多,而且都是當地人,熟悉山川地理,斥候撒出去四十來裡。
-方面四十里的範圍之內,但凡有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知道,並做出相應的反應。
可這支龐大的騎兵集團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跟前來,難道老子派出去的探馬都是擺設?
不,他們不是瞎了,而是已經通通被孫元給殺了。
可是,孫元並不知道老子已經剃了頭髮,投降了建奴啊……
不管怎麼說,探馬被人盡數殺光之事還是讓許定國一個‘激’靈,他猛地回頭對着下面大吼:“鳴炮,敵襲,敵襲!”
他聽到了自己的吼叫聲帶着顫抖。
隨着大炮的轟鳴,整個河南軍老營都‘騷’動起來。即便是大白天,火把還是一把接一把地點燃。煙霧騰騰,人聲鼎沸。
許定****新建沒多久,部隊成分複雜,沒什麼戰鬥力,膽子也是極小。所以,在戰鬥的時候,喜歡依賴遠程武器,部隊不但裝備了大量弓箭,還有三‘門’小炮。
轟隆的車輪聲中,三‘門’小炮被二十多個士兵手忙腳‘亂’推了過來,點火。
小炮猛地後退一步,將大團白‘色’的硝煙噴吐出去。
三顆黑黝黝的炮彈在空中發出長長的尖嘯,聽得人頭皮發緊。
孫元的騎兵見河南軍老營已經有了防備,同時停了下來,開始列陣
。隊伍逐漸變寬,明亮的鎧甲連成一片,看得人越發心慌。
“砰砰”三顆炮彈先後落到寧鄉軍騎兵陣前的空地上,又彈了起來,打水漂似地在草地上滑了二十多米才停下來。
如果換成其他軍隊,見炮彈飛來,早就‘亂’成了一團。可寧鄉軍騎兵卻是絲毫不‘亂’,依舊整齊有序地佈陣。
這孫元軍的紀律竟好到這等程度。
這樣的敵人,許定國從來沒有遇到過,心中突有一絲不祥的預感:這一仗會敗得很慘。
可是,不打這一仗還能怎麼樣,逃嗎,又能逃去哪裡?豪格正在和高傑在杞縣決戰,戰況不明白,自己就算要撤退,也不知道撤去什麼地方?
況且,敵人都是騎兵,在這片黃河衝擊而成的大平原上,河南兵若是被孫元的騎兵咬住,只有全軍覆滅的下場。現在最明智的應對之策就是守住老營,守上三五日,等豪格解決了高傑帶兵來援。
這麼一想,許定國也絕了逃走的念想。畢竟是參加過天啓年間登萊之戰的老將,沒吃過羊‘肉’還看過羊跑,基本的軍事知識還是具備的。
他大聲吼叫:“大家別慌,敵人只有一千多,我們可有五千。再說,他們都是騎兵,咱們又紮下堅固的營寨,難不成他們的騎兵還能‘插’了翅膀飛進營來。要想打進我軍老營,得看他們能夠付出多少條人命的代價。”
話雖這麼說,可這座營盤起得倉促,是否能夠抵擋住敵人的進攻,只能靠老天爺保佑了。
“傳令下來,調五百個弓……三百個……他孃的,有多少來多少,守住這裡。”許定國本想說五百個弓手,可一想,自己的部隊經過昨天的‘騷’‘亂’,建制早已經‘混’‘亂’,別說五百,只怕一時間三百個也湊不齊。反正他孃的,只要看着身上揹着弓的人,都給我拉過來,先壓制住敵人的衝鋒再說。
“炮手準備,等敵人進入‘射’程就給我狠狠地砸。大鼓,給老子敲起來!”
……
沒錯,來的正是寧鄉軍
。可同許定國以爲的是寧鄉軍的主力騎兵軍不同,來的這一千人馬卻只不過是預備役部隊而已。
因爲有傅山和朱玄水的關照,這一千騎兵的裝備同正規軍沒有任何兩樣。只不過,這些人的鐵盔上都戴着黃‘色’的狗皮,看起來‘毛’茸茸一片,就如同一羣餓極了的惡狼。
此刻的孫元正坐在一片白‘色’的戰馬上,虛着眼睛看着前面已經‘亂’成一團的許定國老營:“如此說來,興平伯昨天夜裡已經從睢州城殺出去了,他現在又在哪裡?”
他的一張臉上全是泥垢,手臉有的地方已經被寒風吹裂了口子,又抹上了油脂。
這些天裡沒日沒夜的趕路,讓孫元瘦了一圈。在往日,因爲這兩年生活安泰,孫元胖了些,已經有了小肚子。可這一路風餐‘露’宿讓他瘦了下去,但‘精’神卻比往日好了許多。渾身黝黑得如同生鐵,看不到一絲贅‘肉’。目光犀利得如同一把拔鞘而出的雁翎刀。
旁邊,一個青年將領點點頭:“回侯爺的話,居抓捕的河南軍斥候所說,高傑昨夜確實已經從睢州城中殺出去了。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會去開封同手下匯合。只不過,開封那邊的高傑老營已經被豪格連鍋端了,也不知道還剩多少兵。因爲沒有確實情報,屬下也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
說話的這個青年將領正是冷英。
再次回到寧鄉軍作戰序列,且直接接受孫元指揮。雖然手下只不過一千預備役騎兵,但還是讓一向冷眉冷眼的冷英心‘潮’澎湃。
“好個高傑,不愧是翻山鷂子,如此險惡的情形他也能殺出生天,真不世悍將也。咱們大明朝如此兇悍敢戰的大將已經不多了,能夠多活一個,國家也多一分元氣。”孫元也是心中一陣‘激’動,高傑沒有死,歷史還是可以改變的。
他雖然不知道潛伏在高傑軍中的穿山鼠究竟是誰,昨夜究竟又做了什麼,可高傑能夠平安脫離險境,想來和這個穿山鼠有莫大關係。
“高傑大軍已經受到豪格的嚴重打擊,具體戰況如何,咱們也無從知曉。不過,可以肯定一點地說,許定國把住高傑向東撤退的通道,把住河南和徐州、鳳陽入豫的要衝
。將來不管某要做何決斷,都必須先搬掉許定國這顆礙事的石頭。”
冷英一拱手:“侯爺,許定國鼠輩爾,末將一個衝鋒就能將之打垮。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看到一臉冷厲的冷英,孫元突然又想起馬牧集之戰,點了點頭,正要下令。
“穎川侯,看許定國叛軍人馬不在少數,又扎有營盤,一時間只怕不易拿下,還得想個完全之策。”這個時候,有兩個渾身灰塵,異常狼狽的書生騎馬過來。
孫元轉頭一看,正是河南巡撫越其傑和河南巡按陳潛夫。昨夜‘亂’起,這兩人因爲不是許定過的目標,所以,許頂國也沒去尋他們的晦氣。也因爲如此,兩人意見情形不對,立即換了便服,‘混’進‘騷’‘亂’的百姓人羣中逃出城去,又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孫元。
說話這人正是陳潛夫,陳巡按這人話多,這一路直將孫元的耳朵都磨出老繭來。
孫元有點煩此人,但表面工夫還是要做的,只淡淡道:“不易拿下也得拿,不掃平許定國,就救不出高總兵。其實打仗這事說起來很簡單的,有的戰略要點勢在必爭,也談不上什麼計策。大家都拼士兵的戰鬥‘精’神,拼誰比誰更不怕犧牲。”
“可是穎川侯如今只有一千人馬,又都是騎兵,怎麼攻堅……”陳潛夫正要再辯。
越其傑笑道:“陳巡按,寧鄉軍可是天下第一軍。這一千人想必都寧鄉軍‘精’銳中的‘精’銳,消滅區區一個許定國又算得了什麼。”
“不是‘精’銳,這我是鎮的預備役。”越其傑是楊文驄的舅舅,算是來和孫元乃是一黨,他也不會對他有所隱瞞。
越其傑:“什麼叫預備役?”
“就是鄉勇,普通軍戶。”
“什麼,鄉勇,一千鄉勇就要去打許定國的硬寨?”這下不但陳潛夫,就連越其傑也忍不住叫出聲來。
“沒錯,要我出動‘精’銳騎兵軍,他許定國不配。”孫元哼了一聲:“雖說我都是騎兵,可騎兵也是能下馬攻堅的。冷英!”
冷英:“末將在
。”
孫元:“敵人的鹿砦、拒馬尚未修葺完畢,命你親率三百士卒在前面開路,破開前面的柵欄,爲我軍騎兵打出一條通道。給你一壺茶工夫,若還沒打開河南軍老營,提頭來見。”
冷英:“得令!”
他猛地‘抽’出馬刀,朝前輕輕一揮,大吼:“預備役,前進!”
一聲令下,三百騎出列,緩緩向前。
……
看到寧鄉軍分出三百騎兵,徑直朝老營衝來,許定國也是一呆:別人將孫元比做戚繼光轉世,簡直就是不世軍神。可用騎兵攻打硬寨這種事好象還真沒聽說過,這人瘋了嗎?
可被敵人這隊騎兵緩緩‘逼’來,又想起寧鄉軍的厲害,許定國還是心中一寒,提起了‘精’神。
不片刻,冷英的騎兵就進入了河南兵大炮的‘射’程。
這個時候,在望臺下,許定國部的炮手已經準備妥當,一隊隊弓手也‘亂’糟糟地擠在柵欄後來,同時拉圓了弓斜指上天空。
“大炮,放!”
三顆實心炮彈帶着轟隆的風聲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狠狠地砸到馬羣之中,可惜都沒有命中目標。
炮彈被厚實的黃土彈起,夾帶着泥沙,蹦蹦跳跳地在人馬中穿行了十幾步遠,這才力竭落地。
“哈哈!”寧鄉軍騎兵發出陣陣譏諷的嘲笑。
敵人推進的速度還是不快,就那麼慢慢地朝前行着,如同閒庭漫步。
許定國看得心中叫苦,自己手上這三‘門’小炮還是去年派人去被水淹沒的開封城牆上‘弄’來的。部隊本就沒有專業炮兵,那些炮手都是趕鴨子上陣,臨時組建的。別說上戰場作戰,就連該裝填多少彈‘藥’,能夠‘射’出去多遠都還在‘摸’索之中。如今面臨寧鄉軍巨大的壓力,一時間又如何‘射’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