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盧象升重任宣大總都一職,名義上又總督天下兵馬,全面負責京城防禦和對建奴作戰,已是大明朝事實上的軍事統帥。
宣大兩鎮有戰兵四到五萬人馬,盧象升手下本有一萬多。這三支兵馬除留守本鎮之外,可出動兩萬左右。再加上關寧、薊鎮、京營以及各路前來增援的部隊,已是一支規模空前的野戰集團。
打仗,打的其實就是錢糧,想來盧總督這個時候正在頭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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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來見盧象升,孫元得到的命令是集結部隊待命,只等清軍打到北京城下,就奔赴戰場和盧象升部匯合,與敵決戰。
孫元現在其實也窮得緊,來居庸關之後糧餉一文也沒拿到。但盧總督答應給部隊補充一些火藥,也算是不無小補。
至於黃佑提醒孫元渤海所距離嶽託大軍很近,這次回本所,須防備半路遭遇敵人斥候騎兵一事,孫元並不放在心上。
據他對歷史的先知先覺看來,現在距離清兵大舉進攻北京還有一段時間。
清軍兩路大軍要在下個月中旬纔會合成一股,現在是十月初,還早。
這一段日子,京畿地區還很平靜。可謂秋高氣爽。
在居庸關耽擱了一天,也沒辦法當天趕回渤海所,沒辦法,孫元只能在順義的一處小村莊歇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這才重新上路。
這裡是京畿的核心地區,而清軍剛破了青山口,遠在一百多裡之外。即便嶽託的偵察圈撒得再大,也不可能撒到這裡來。所以,來的時候孫元只帶了四個侍衛。
孫元不養家丁,同別的明朝部隊的主將的護衛都是軍隊中一等一的精銳不同,他身邊的四人嚴格來說不算是部隊中的精華,而是書辦,主要的任務是替孫元處理文書和內務,且都是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
如孫元這樣的主將,如今又不用衝鋒陷陣,身邊的護衛也不需要有多強的戰鬥力。
孫元本來的打算是等這幾人在自己身邊學會了讀書識字之後,等到筋骨長成,再放到一線作戰部隊錘打幾年,就可以大用了。沒錯,說穿了,做他的侍衛實際上就算是進了孫元的教導隊,又因爲是孫元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忠誠度也是極高,將來的前途自然是小不了的。比如以前的韶偉和衛青華。
也是孫元大意了,這次去居庸關,因爲天氣熱,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單薄的無袖棉甲,身上只帶着一把雁翎刀。至於遠程射擊武器,則一人一把手銃。如此,一路走得倒也鬆快。
說起這四人,都是北京本地人,崇禎九年清兵入寇時的,父母家人都死在戰火之中,後來被孫元收留在身邊。
這四人都是半大孩子,沒有青壯年那種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心思。飯都吃不上了,軍戶民戶對他們來說也是毫無意義。
在寧鄉軍呆了一年半時間,成天呆在孫元身邊,倒是學了不少字。
畢竟是孩子,頭一次陪孫將軍出遠門,一路上都顯得極興奮。
到中午時,四人早早地升起了一堆篝火,替孫元整治午飯。
一支野兔架在火上,被烤得吱吱冒油,又撒上了大鹽粒子和花椒,和着冉冉升起的炊煙,卻是別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餘祥做菜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一個護衛笑這偷眼看着遠初小溪邊正在給戰馬洗刷鬃毛的孫元,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咱們將軍別的都好,就是愛吃,隔上兩三日,你就得給他老人家換個花樣。還好有你在,咱們也不用在將軍的飲食上犯愁。”
被人喚着餘祥的那人不覺挺了挺胸膛,微胖的臉上滿是得意,道:“這兩日天天嚼乾糧,將軍雖然口中不說,可我也看得出來,將軍心中卻有些不高興。還好,大方射了一支兔子,總算可以讓將軍吃頓痛快飯了。”
“的確,大方的箭射得真準,一百步距離,箭無虛發,當真讓人佩服。”其他兩人都同時連聲誇獎。
本人稱讚本是一件讓人驕傲的事情,可那個叫大方的人卻哼了一聲,將那複合弓上已經使得毛糙的弓弦取下來,換上一根新弦。然後將弓臂一頭抵在地上,用腳踩得彎如滿月:“餘祥,咱們在將軍身邊可是學本事的。既然你做飯那麼好吃,以後也不用下部隊了,進伙房好了,做軍人倒是屈你的才了。”
餘祥被大方這麼一挖苦,一張微胖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再說不出話來。大方這人在四個半大孩子中年紀最大,還有兩個月就滿十六,按照孫元定下的規矩,寧鄉軍只招收十六歲以上的士兵。所以,說不好他是這四個人當中第一個進軍隊的人。
這人脾氣怪,不帶愛說話,一開口就非常衝。剛開始的時候,其他三個孩子還約他打過幾架,可惜都不是他的對手。到現在,竟然有些畏懼於他。
一個侍衛看不過去,低聲道:“大方,都是自家兄弟,餘祥人又不錯,你說這種話又有什麼意思。”
“誰跟你們是自己兄弟,說起讀書識字,十八般兵器,我哪樣不比你們強。你們連我都比不過,憑什麼做我兄弟。將軍留我等在他身邊,是要讓我們學真本事的,可不是養廢物。將來上了戰場,說不定老子也要被你們給拖累。”
大方依舊是一副尖酸刻薄模樣,除了餘祥外,另外兩個侍衛頓時惱了。壓低聲音:“大方,等回了渤海所,咱們找個僻靜地方說說道理。”
大方冷笑:“就憑你們,好,等回去之後,我隨時奉陪……糟糕!”
寧鄉軍中禁止私鬥,可軍營中多是血氣方剛的漢子。若遇到矛盾,多會選一個無人的地方痛快打上一架,軍官們就算知道了,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只一條,許勝不許敗。否則,回營之後,他孃的,你等着受軍法吧,誰叫你丟了咱們部隊的臉面?
突然間,他猛地跑過去,一腳將那隻已經快要烤好的兔子踢倒在地,提起水囊就將一皮囊水倒到篝火裡。
“哧!”大股白色水氣騰起。
三人同時低聲驚呼:“大方你幹什麼,瘋了嗎?”
大方:“敵人,敵人來了。”
三人寒毛同時豎起,回頭看去,卻見孫元已經手腳麻利地給戰馬裝起鞍子和轡頭,大聲喝道:“前方十里,建奴斥候,人數大約二十,快上馬,走!”一張臉已變得鐵青。
剛纔在給戰馬洗刷的時候,孫元也聽到了遠處有陣陣馬蹄聲傳來,心中頓時一緊,叫了一聲晦氣:黃佑你這個烏鴉嘴,竟然給你說中了?肯定是剛纔建奴看到篝火升的炊煙,這才找了過來。
無論是在哪支部隊,斥候騎兵都是武藝、馬術出衆之輩,可謂是精華中的精華。
崇禎九年,朱汀伏擊五十騎蒙古兵的時候已經顯得吃力。而現在自己只有五人五騎,四個侍衛還是半大孩子,力量對比懸殊,這一仗也不用打了。
“是!”四人慌忙地給戰馬裝起鞍,這一耽擱,敵人的馬蹄聲已經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北地本是一馬平川,坐在馬背上,放眼望去,遠方地平線上是一排小黑點。建奴的隊伍跑得很鬆散,可卻井井有條。有人向前奔來,又人則朝兩邊迂迴包抄。
“怎麼辦,怎麼辦?”餘祥驚得胖臉上全是汗珠。
“怕什麼,大不了同建奴拼了!”另外兩個侍衛滿面都是興奮,因爲是第一次上戰場,兩人已經抽出了大刀,但右手卻因爲激動微微顫抖。
大方冷笑:“拼命,別忘記了,咱們的職責是保護將軍,你們死了不要緊,將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
說完,也不管三個同伴,騎馬跑到孫元身邊:“將軍,距離此地不遠有我寧鄉軍的一個火路墩。墩外有一條河,頗深。進墩口的地方只有一條小路,易守難攻,不如暫去那裡避避。建奴都是斥候騎兵,應該沒有帶器械,不可能攻下火路墩的。”
所謂火路墩,就是大明邊軍用夯土在邊境上所建的警戒哨,高約十餘米,周圍有長達三十米的圍牆,裡面通常駐紮有五到七名士兵,算是一個小小的軍事堡壘。
孫元正在想着對策,聽到這個半大小子的提議正合自己心意,忍不住點了點頭:“本將正要此打算,對了,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座墩臺的?”
大方:“回將軍的話,小的在夜校侍侯將軍的時候,在地圖上看到過。”
孫元:“你倒是細心。”
大方:“爲將者,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山川河流,自然要留心。”
孫元點點頭:“好,出發,先去那裡避避。”
說着就一夾馬腹出發,餘祥等人也都是跟了戰馬一鞭,飛快地衝了出去。
大方又開始在後面罵娘:“餘祥,看你嚇成那個慫樣。從這裡到墩臺還有四十里地,這麼跑,又不了多久,戰馬就要跑廢,建奴可是一人雙馬。他孃的,先壓住馬速。”
聽到這話,孫元忍不住又看了大方一眼:這小子倒是個懂得打仗的人,也沉得住氣。不像其他三人,餘祥除了做飯好吃,就不像是個軍人。至於其他二人,一看到敵人,先就興奮起來,卻不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過得兩月……這次大戰,乾脆就將他交給韶偉或者犟驢子他們在戰場上見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