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旗艦居然來打接舷戰,找死!”商船上,羅全有大笑起來:“擒賊先擒王,幹掉賊人的頭兒,咱們就勝了。炮兵,將大炮轉過來。”
幾個炮兵同時發出一聲喊,吃力地挪動着炮口,朝敵艦的正面瞄準。
“小心!”羅全有大吼。
卻見,敵人軍艦前頭那尖銳的撞角如果閃電一樣撞來,如同切豆腐一樣切進商船的艦體之中。
滿耳都是甲板破裂的巨響,一條巨大的縫隙朝前延伸。
轟隆一聲,這門小炮被直接撞得騰空而起,遠遠地落進大海中,幾個炮兵也口吐鮮血地飛了起來。
“他孃的,他孃的,準備肉搏,準備肉搏!”羅全有額頭上滿是鮮血,高聲咆哮着,從地上搶過來一把小圓盾,扯下腰上手斧,身子一矮,就如釘子一般釘在顛簸顫抖的甲板上。
腳下,那條縫隙還在發出頓挫的聲音向前延展,越來越大,大得已經可以看到下面船艙。底下有水手在驚慌地大叫:“進水了,船艙進水了!”
“赫赫呼呼,赫赫呼呼!”對面的鄭家旗艦發到處都是怪叫。
擡頭看去,好多水兵口中叼着腰倒,雙手扯着纜繩,一蕩,就盪到商船上來。
一時間,滿甲板都是揮舞着兵器的鄭家水兵,滿甲板都是他們的怪叫聲。
“砰”一隻跳板搭來,跳板頂端的兩個鐵鉤狠狠地抓進船幫子裡。
“找死!”羅全有怒吼一聲,手中盾牌一揮,直接將一個還蕩在半空的鄭家水兵直接撞了回去,向前跨出一步,搶到跳板跟前,手中小斧狠狠地嵌進一個敵人的額頭。
可就在這個時候,敵人的一柄如人頭大小的木錘揮來,正好砸在他的盾面上。劇烈的震盪傳來,羅全有右手手腕本有舊疾,頓時經受不住,再無發將砍入敵人頭顱的小斧抽出,小盾被震得脫手而飛。人也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絆在一圈纜繩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個時候,中斧那個敵人才撲通一聲落進陰冷的海水,幾滴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飛揚在空中。
在倒地的剎那,他還在大喊:“堵住跳板,堵住跳板!”
可其他船員都被先前用纜繩蕩來的鄭家水兵纏住,又如何衝得過來。
只見,跳板上那個使着大錘的敵人已經跳上船來。這人力氣實在是大得驚人,甲板上空間有限,被這麼個如同蠻牛的人一衝,這一仗也不用打了。
冷英正好站在跳板的另外一頭,他雖然也算是勤練了多年武藝,可江浙從來沒有受過兵災。地方承平已久,江南人氏性子多文弱。再加上往日出公差時,別人見他是錦衣衛,早就嚇得戰戰兢兢,束手就擒,如何還敢反抗。所以,到如今,他也沒有半點與人生死相搏的經驗。
見到這個揮舞這大錘衝來的敵人,看着他猙獰的面容。一剎間,冷英只感覺自己的喉嚨好象被人用大手扼住,整個地魘住了。
眼見着敵那個敵人的大錘就要砸到他頭上,“砰”一隻火槍伸過來,幾乎是頂着敵人的額頭擊發。
一團小小的白煙瀰漫開來,使大錘的敵人如同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定在半空。須臾,這才軟軟地滑落下去。
開槍的正是這條船的東家餘祥,這個看起來頗爲文弱的小胖子朝他肩膀上拍了一記,笑了笑,這表情既有安慰也有鼓勵,或許還帶着一絲譏諷。
“保護餘先生,保護餘先生!”幾個水手大吼着撲了上來,將跳板堵住,手中腰刀使得像潑風一般。
這個時候,又有幾聲火槍陸續響起,清脆得如同鳥鳴。
“可是餘祥餘經歷?”對面船上,田川次朗從艦艏上探出頭來,一拱手:“聽說餘經歷乃是孫老闆手下最信重的大管家,在下田川次郎久仰餘先生大名,今日得見,不勝之喜。”
餘祥已經退到桅杆那裡,背靠着桅杆手腳麻利地給火槍裝填着子藥:“呵呵,原來是鄭遊擊的二公子田川次郎左衛門啊,我也久仰你了。好好的漢家男兒不做,卻要去給倭奴做兒子。也不知道二公子究竟是姓鄭還是姓田川,又是誰家的種?大丈夫能屈能升,不惜認奴做父,二公子這分胸懷,餘祥佩服,佩服!今日二公子搞出這麼大動靜,意欲何爲啊?”
聽到餘祥的挖苦,田川次郎臉色變得通紅,卻瞬間恢復了平靜,咬牙笑道:“餘先生伶牙俐齒,在下也說不過你。這些年,餘先生在後面運籌帷幄,在這幾大洋上搞出這麼多風雲,我也是非常佩服的。今日得見,不勝之喜,想請先生去我那裡做幾天客。”
“做客,呵呵,也不知道是去廈門還是去扶桑,去見你哪一個爹!”
說話間,船上依舊惡鬥不休。對面戰艦上突然閃過來幾個手執利箭的鄭家士兵,同時拉開了弓朝堵在跳板上的幾個士兵狠狠射來。
“颼颼”破空聲響亮,甚至將火槍的槍聲也壓了下去。
幾點白光射來,堵住甲板的一個兄弟悶哼一聲,面上和胸口各自插了一支羽箭從甲板上落了下去。另外一個水手伸手去撈,卻抓了個空。就在這個時候,一把腰刀砍來,直接切到他喉頭上。
熱辣辣的血潑上半空。
“可惡!”餘祥咒罵了一聲,舉起火槍。
一把刀子從桅杆後面伸來,就朝他脖子上一勒。
餘祥心中一冷:糟糕,田川這廝果然陰毒,剛竟用話引開了我的注意力,今日卻是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霹靂一聲響,一把長長的戚家刀揮來,將那把刀的主人直接砍成兩段。
這一刀力量是如此之大,最後“奪”一聲砍在桅杆上,入木三分。就連餘祥的脖子上也被那鋒利的刀刃割破了油皮,有一絲熱熱的液體流出。
餘祥定睛看去,剛纔救了自己一命的正是來歷不明的水手荊然。
這個姓荊的水手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頭髮和身上都塗上了一層紅色,目光冷冽兇暴。
還沒等餘祥向他點頭示意,一個鄭家士兵提着一把大斧朝荊然衝來。
“荊然小心!”
好個荊然,不退反進,拖着那把長長的戚家刀朝前衝出兩步,在與敵人接觸的一瞬間,突然身子一矮,然後猛地一轉,以身體的力量帶着手上的長刀瞬間割破了敵人的肚子。
“噗嗤”紅的綠的五臟六腑流了一甲板。
偏偏那個敵人一時未撕,躺在地上大聲哀號。
“嚓!”一把長槍刺了,正中敵人的心臟,瞬間了帳。
動手的正是羅全有,他看了荊然一眼:“好漂亮的《辛酉刀法》。”
《辛酉刀法》乃抗倭名將戚繼光於戰場上自一倭寇身上得到日本古流劍術傳書《陰流之目錄》一卷,當時倭寇的單兵作戰能力甚強,又兼倭刀鋒利難擋,明軍士兵多有傷亡。戚繼光曾說:“我軍長兵不捷,短兵不接,身多兩斷!”。
正因爲如此,戚繼光得此倭刀圖譜之後,即以日本劍術之勢法,著成了《辛酉刀法》。而爲了與這套刀法配合,戚繼光又以倭寇的長柄野太刀爲原形,結合宋時朴刀的形制,製造了一批荊然手中的戚家刀。也就是後世的苗刀,因爲刀形如同禾苗,故而得名。
這種刀,但凡跑船去日本的海商都會隨身攜帶。
荊然:“過獎,不得不拼命。”
其實田川次郎今日擺下如此大的陣仗只欲生擒餘祥,並不是想要他的命。據爹爹來信說,這個餘祥本是一個孤兒,後來加入寧鄉軍之後,一直侍侯在孫元身邊,形同義子。今日若是殺了他,怕是要徹底激怒孫元。如此,爹爹和孫元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見餘祥逃過一命,田川次郎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連連揮手,大聲下令:“衝過去,衝過去!”
無數的鄭家士兵如果螞蟻一樣沿着細長的跳板,蕩着纜繩蜂擁而至。
幾十把雪亮的大刀組成團團旋渦,不斷地吞噬着生命。
到處都是慘烈的叫聲,不斷有死去的、將死未死的傷員如同石頭一樣落入海中,戰鬥在這一剎是如此的慘烈。
與此同時,田川次郎後面的其他幾十條戰船也跟了上來,團團將這條商船圍住。
田川次郎哈哈大笑:“餘先生,餘經歷,你已經被我包圍了。兄弟這次是真心請你去做客,還望不要推辭。”
餘祥手中的火槍已經打得發熱,再不堪使用。他抽中出腰刀不住地朝一個鄭家士兵手上的盾牌砍去:“鄭二郎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吶,兄弟我可沒興趣去你那裡。”
田川此郎:“你不願意去做客,我自不敢強留。要不這樣,餘先生你叫你手下的夥計放下兵器,然後回答我幾個問題,。到時候,若是叫我滿意了,自會放你回揚州。”
餘祥呵呵道:“鄭二郎你是要我投降啊,嘿嘿,真若那樣,餘祥以後還不被弟兄們給笑死,以後還有臉去見我們東家嗎?”
他畢竟是個胖子,這幾年一直被孫元當成後勤大總管來培養,武藝卻沒多少進步。一連砍了這幾刀,只覺得氣接不上來。剛纔說了半天話,一走神,竟被敵人偷偷從盾牌後面伸出刀子來,一纏,就將左臂割破了。
劇烈痛襲來,熱熱的液體如泉水涌了出來。
餘祥忙腳下用力,跳到一邊。
卻不想,一頭撞到一個人的身體上,然後被彈得摔倒在地。
擡頭頭一看,正是冷英。
冷英手執鴛鴦雙刀木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羅全有大吼:“姓冷的,保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