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實在是太古怪了。
敵人斥候一隊接一隊,彼此之間相隔不過十里地,可以說呼哨一聲,就能通暢聯絡。
這規模,已經不能視之爲正常了。
湯問行也知道事情古怪,這纔不顧個人安危衝了過來。這一路上,一口氣和三隊建奴斥候交手,雖說勉強將他們斬首殺乾淨,可大家卻是人人身上帶傷。
就這樣,遠方還隱約有敵人斥候的身影閃動。
湯問行一腳踢到前面那個士兵的屁股上,罵道:“代得安,你他娘別這麼猥瑣好不好。看你這樣子,跟他娘去嗅窯姐的奶子一個鬼樣,真真是丟了咱們斥候騎兵的臉。老子聽人說你跟那姓巴的洋鬼子經常去城裡逛窯子。只可惜,我找不到證據。否則,不等陳閻王找上門來,老子先割了你的騷根。”
他雖說是信國公府出來的公子哥,又讀了多年的聖賢書,可現在已經算是同信國公湯家沒有任何關係。在加上在軍營中同一羣弟兄摸爬滾打了一年半,身上的溫文爾雅早已煙消遠散,喝酒比誰都烈,打架比誰都狠,罵起娘來比誰都毒。
前面那個叫戴得安的斥候正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地上仔細凝聽着什麼,鼻翼還在不住抽動。
吃了這一腳,也不敢叫,撲通一聲撲出去,嘴巴直接啃在地上。
見戴得安如此狼狽,其他四個侍侯都撲哧一聲笑起來。
斥候騎兵營的人都是橫慣了的人,若換成平日,老戴早就跳了起來。雖說不敢找湯問行這個長官的麻煩,可其他笑話他的三人卻免不得要吃一頓老拳。
可今日卻怪,戴得安卻不發作。他從地上回過頭來,沾滿黃土的臉滿是猙獰:“建奴,大隊的建奴,好多人!”
“什麼,建奴,你可聽清楚了?”湯問行一凜。
與此同時,其他三人都手腳麻利地給戰馬裝起了鞍子和轡頭。
戴得安:“如何聽不真切,湯將軍你這是在懷疑老戴我的耳朵嗎?別的不敢誇,就算是一隻蒼蠅從我眼前飛過,我也能聽出公母。”說着話,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那一對耳朵比起普通人要大上一輪,卻沒有肥厚的耳垂。不但如此,這雙大耳朵還高高豎起,跟狼狗的彷彿。
以前,孫元就曾經摸着他的耳朵開玩笑地說:“戴得安,我真懷疑你是精靈族。”
精靈族究竟是什麼人,戴得安也不知道。不過,他平日間也常以自己靈敏的聽覺而自傲。
此刻,這一雙寶貝正微微聳動着,好象是在收集着任何可疑的聲音。
湯問行:“那好,我且問你,究竟有多少建奴?”
戴得安:“至少在五千以上。”
“就這麼多?”湯問行當年在滁州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又帶的是寧鄉軍精銳中的精銳,身上不覺染上了騎兵們的狂妄自大,倒認爲得有什麼好震驚的。五千人馬算得了什麼,能和滁州三十萬農民軍人海戰術相比嗎?
戴得安面容已經扭曲了:“湯將軍你也不要大意,聽聲音,這隊人馬的腳步都重,可都是着了重甲的。如果沒有猜錯,應該真韃,不是漢軍。”
“絲!”對於他的耳朵,湯問行是相信的,立即以爲到問題的嚴重性。
明軍急行軍一夜,偷襲後金老營。眼見着就要抵達目的地,眼見着戰鬥就要打響,敵人卻派出這麼一支大軍迎面而來,且都是主力戰兵。
難道說,盧總督偷營的消息已經泄露?
對,這個可能性很大。
戴得安小心道:“湯將軍,事關緊要,咱們是不是快些回去彙報?”
“回去,回去做什麼,連韃子的面都照,還沒有嗅到他們身上的腥羶,這就回去,將軍若是問起來,我們又該怎麼回答?”湯問行:“走,咱們靠近了看看……鞍子裝好沒有?”
“回湯將軍的話,已經裝好了。”
“走,迎上去,靠近了看看。”湯問行牽過馬繮,拉着戰馬,大步朝前走去。
天依舊冷得厲害,風吹到面上,就如同被刀子在割。
又走了大約十里路,天色已經朦朧亮開,朝陽從東方的地平行上升起來。冬天的太陽並沒有什麼光芒,那一輪日頭又大又圓,紅得如剛煮熟的雞蛋黃。
從一個小樹林裡鑽出來,前方是一片空闊的穀子地,收割後的大地光敞敞無遮無攔。在清晨微曦的日光下,幾個草垛在地上拉出長長的陰影。
一陣海潮般的腳步聲襲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這聲音雖然輕微,卻連綿不絕,只片刻就充塞了整個天地。
“上馬!”湯問行低喝一聲,首先翻上戰馬,直接站在馬鞍上手搭涼棚朝東面看去。
這一手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當真是漂亮。如果換成平日,定然能獲得一陣滿堂彩。可此刻的騎兵們卻忘記了恭維,都是一臉凝重。
在一片低沉的嘈雜聲中,突然有清脆的馬蹄聲襲來,卻見,平坦的地平線上有幾十匹戰馬不緊不慢地跑來,不用問,定然是建奴的前哨斥候。
戰馬過後,地平線突然變粗,只瞬間,就被黑壓壓的人影和戰馬佔滿。到處都是閃亮的鎧甲和兵器,千百面旗子在大風中呼啦啦招展,有紅色、白色、黃色、藍色……
這支軍隊身上的裝束和鎧甲也是五花八門,有人身上穿着明軍的鴛鴦戰襖,有人身上穿着九邊鎮軍鐵甲,有人則做巴牙喇軍的白色棉甲。
隊伍也走得有些散亂,可卻一個個咬牙切齒,面容扭曲。如同傾瀉而來的熔岩,所經過之處,萬物都會被燒成灰燼。
“好多人馬,的確是老韃子!”
“軍威很盛啊!”
湯問行身邊的四個騎兵都大口地抽着冷氣,雖然寧鄉軍眼界都高,可此刻看到建奴的軍勢,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對的將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一支野戰集團。
同寧鄉軍的紀律嚴明,整齊劃一不同,眼前這支部隊單就個人戰鬥力和剽悍之氣來看,甚至還強上三分。
這是一團烈火,而寧鄉軍則是冰山。
這不過是五千建奴,同樣的部隊,建奴還有不少。這次敵人出動十萬大軍南侵,扣除輔兵,至少還有兩萬主力戰兵。
湯問行一剎間也被眼前這支敵軍給震住了。
良久,他才坐回馬鞍:“看清楚了,這支韃子是衝咱們去的,走,回去!”
狠狠地地給了戰馬一鞭,五騎斥候風一般向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