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被殲滅了,但江東軍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犧牲了三十五名學兵,重傷五十人,但也挽救了上萬百姓的性命。
葬禮在三日後舉行,這是一次即爲隆重的軍人集體葬禮,江東軍全軍戴孝,出動了三十五輛馬拉炮車來運載犧牲學兵的棺材。
告別儀式設在公署前的廣場,就在不久前,學兵們還在這裡集會諫言,請大帥出兵剷除軍閥,而今竟然舉行的是他們的葬禮,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細雨霏霏中,第七混成旅和學兵旅的官兵身着軍裝,臂帶黑紗,筆挺的挺立在雨中,陳子錕上將在臺上宣讀悼文,氣氛肅穆悲壯,令人滄然淚下。
禮儀官拔出佩刀,大喝道:“鳴槍!”
七十二名禮兵舉起步槍,朝天射擊,拉栓,再射,槍聲驚飛屋檐下棲息的飛鳥,忽閃着翅膀飛向灰濛濛的天空。
遠處一條巷口裡,鄭澤如和麥平摘下帽子,默默致哀。
烈士們的遺體由家人領走安葬在祖墳,或者由政府出錢,埋在軍人墓地,經此一役,軍校學生們更加忠於陳大帥,也空前的團結起來。
督辦公署,高級軍官會議,陳子錕環視衆人,道:“諸公,我意已決,出兵支持國民革命軍!”
閻肅道:“大帥,三思啊,廣州軍在江西吃了敗仗,局勢還不明朗啊。”
陳壽也道:“押寶咱們也不能亂押啊,我覺得參謀長說的對。”
陳子錕道:“我問你們,參加了黨派的學兵,戰鬥力如何?”
陳壽道:“那真不是蓋得,就跟這條命不是爹孃養的一般,玩命啊。”
陳子錕道:“我終於明白,吳玉帥在賀勝橋、汀泗橋是怎麼敗的了,國民革命軍是有信仰的軍隊,戰鬥力和北洋軍不可同日而語,就算敗了一兩場,這場戰爭的勝負已經分出來了,雖然局勢還不夠明朗,但等看明白了再下注押寶,還有意思麼?”
衆人都點頭稱是。
陳子錕道:“混戰了這麼多年,也該消停消停了,既然國民革命軍有能力統一全國,咱們就給他雪中送炭一把,閻參謀長,你拿一個方案出來。”
閻肅道:“我早做了預案,派第二師進逼江蘇,威脅孫傳芳後路,第一師擺在北面,防範直魯聯軍南下,不必動真格的,就能減輕廣州軍的壓力。”
陳子錕搖搖頭:“不行,既然要押寶,就要下重注。”
閻肅道:“昆帥的意思是,真格的動手打孫傳芳?”
陳子錕道:“打不打不重要,關鍵要有一個正式的名義。”
衆人不解。
陳子錕環視衆將:“我決定,正式投向廣州國民政府,改旗易幟,江東護國軍改爲國民革命軍。”
“不可!”閻肅急忙勸道,“昆帥切莫如此,咱們是正宗北洋直系餘脈,就算投入南方懷抱,也是個後孃養的,最好的出路就是保持南北割據現狀,咱們以江東爲基礎,慢慢發展,假以時日,奪取天下也未可知啊。”
聽到奪取天下的字眼,在座的大將們都露出興奮的目光,不過身爲省府秘書長的柳優晉卻暗暗搖頭。
“柳秘書長,你有話說麼?”陳子錕注意到他的表情。
柳優晉道:“說句實在的,閻參謀長的法子,對於咱們確實是最佳辦法,眼下羣雄逐鹿,奉系經過內耗,也不那麼強了,吳玉帥廉頗老矣,孫傳芳和國民革命軍激戰江西,實力損耗也很巨大,直魯軍張宗昌之流,土雞瓦狗而已,不在話下,放眼全國,昆帥也是首屈一指的上將軍。 ”
衆人紛紛點頭,雖然柳優晉的話略微有些誇張,但陳子錕的實力在中原一帶,確實是無出其右者。
“可是!”柳優晉深吸了一口氣,衆人頓感不妙,什麼事就怕可是二字。
“對咱們是最佳辦法,對中國來說,就是徒增二十年內亂,得利的是洋人,吃虧的是老百姓啊。”柳優晉悠悠道。
衆人沉默了,良久,陳壽道:“當初落草爲寇,就想吃口飽飯,現在我是吃上肉了,喝上酒了,可村子裡的鄉親們還是那副吊樣,吃糠咽菜的溫飽不濟,如果咱們投向南邊,天下能得太平,我願意!”
蓋龍泉道:“我也願意,反正都是升官發財,有昆帥領着咱們,還怕吃虧不成。”
兩大軍頭就投了贊成票,閻肅自然沒什麼好說的,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算了,爲了天下蒼生,就捨棄這次機會吧。”
江東軍政大員們一致通過,改旗易幟,投向廣州國民政府,通電一出,舉國震驚。孫傳芳江西前線陣腳大亂,連吃敗仗,北方震動,直魯軍迅速派出兩個師沿津浦線南下,在徐州一線佈防,防備江東軍進攻。
而江東省內有識之人卻都鬆了一口氣,陳大帥終於明確方向,徹底倒向南方,江東軍便不會和革命軍發生戰爭,百萬蒼生逃過一劫,可喜可賀,至於北洋軍的威脅則不在考慮之內,江東軍的實力,他們都清楚的很。
江東陸軍官校的學兵們對大帥投奔革命是最開心的,軍心無比振奮,要不是礙着軍規,怕是又要興奮的上街漫步了。
仲秋,馮玉祥自蘇俄歸來,獲得大批蘇援軍火,在綏遠五原就任國**軍總司令,國民革命軍得北方兩處強援,聲威大震,大敗孫傳芳五省聯軍,此役孫部精銳盡失,從此一蹶不振。
……
江東護國軍改稱江東國民革命軍,陳子錕廢北洋軍務督辦職務,自封江東國民革命軍總司令,掌管江東省軍民兩政,北洋政府任命的劉禹政省長正式下臺,省政府改爲圖書館,原省府與督辦公署合署辦公。
陳子錕以國民黨老牌黨員,孫文衛士,總理扶棺人的身份正式倒向南方,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般,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孫傳芳治下的浙江省動盪連連,省長夏超宣佈反孫,被彈壓後,浙軍各部紛紛和北伐軍接洽,陳子錕的老熟人,浙軍第一師師長陳儀倒向北伐軍,被任命爲國民革命軍第19軍軍長,雖然後被孫軍鎮壓,但孫傳芳的統治已告終結,風光不再。
直魯聯軍雖然開到徐州,但並未開江東軍開戰,表面上是因爲陳子錕和張學良、張宗昌有結義兄弟的情分,實際上是直魯軍忌憚江東軍的戰力,又有飛機又有白俄僱傭兵,江東軍雖然只有三個師,但盡是虎狼之師,小覷不得。
張學良連派私人代表前來會晤,希望陳子錕能回心轉意,陳子錕反倒寫了一封信,勸張學良投效革命,雙方脣槍舌劍斗的都是幕僚的文采,槍炮子彈卻沒派上用場。
而身在江西的蔣介石也給他的結義兄弟陳子錕寫來親筆信,盛讚他是革命功臣,隨信奉上匯票五十萬元正,以作軍資。
這筆錢來的正及時,陳子錕改旗易幟後受到極大軍事壓力,不得不暫時放棄精兵政策,徵募了兩萬壯丁,把軍隊擴充到五萬人,養兵就得花錢,養活一個大頭兵的費用,軍裝被服鹽菜林林總總,一年要一百二十塊錢,三萬兵就是三百六十萬,五萬兵就是六百萬(沒算錯吧),而江東省一年的財政收入,只有區區九十萬!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陳子錕當上督辦之後才明白軍閥爲什麼刮地皮,種鴉片,爲什麼中國內亂不止,全在兵禍!
軍閥爲了維持統治,不得不招募兵馬,招了兵又養不起,只能放養禍害百姓,兵越來越多,種地的農民就越來越少,大批青壯年從事破壞性的戰爭,兵敗之後又淪爲土匪,中華大地上,遍地烽煙,遍地兵匪,遍地鴉片,國家能富強纔怪。
江東省是個農業省,淮江經常氾濫,導致收成不佳,工商業也不發達,自從禁種鴉片後,養兵的錢就主要依靠上海的鴉片稅了,這也是陳子錕無論如何也要在上海駐軍的道理。
實行新政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因爲在農業上下功夫見效最快也最明顯,投資鐵路、工廠的話,數額大,週期長,戰亂期間各種原材料、機器設備、工人都無法按時到位,牽一髮動全身,把有限的資金砸在裡面就完了。
農業專員們辦事不力,不僅把陳大帥的新政辦砸了,還得罪了當地的士紳們,中國古來政權只到縣一級,縣以下的統治靠鄉紳和宗族的力量,還真得罪不起他們,不過南泰縣的新政辦的真不賴,鄭澤如這小子不愧是交通大學的高材生,羣衆工作搞得有聲有色,這次進省城述職,陳子錕倒想問問他,是願意當農業公署的督辦,還是願意下去當個正兒八經的縣長。
一九二六年就這樣在遍地烽煙中渡過,災難深重的華夏大地迎來了新的紀年。
江東省,江東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也就是從前的督辦公署,簽押房的門輕輕叩了兩下,劉婷一襲淡藍長裙進來道:“總司令,鄭專員到了。”
“請!”
鄭澤如風塵僕僕的進來,滿臉激動,和陳大帥打過幾次交道,他倒是一點也不見外,興奮道:“總司令,好消息,重大勝利!”
陳子錕奇道:“沒開戰哪來的勝利?”
鄭澤如揮舞着拳頭:“革命羣衆收回了漢口英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