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田遙爲難,”她感嘆道,“親孃插手,他能怎樣!”
鄭氏卻沉思道:“沒這麼簡單。鎮國公夫人再蠢,也不會上趕着讓外甥女做妾。我懷疑她居心不良。回頭跟你爹說,讓他派人回清南村一趟,把此事仔細告訴田夫子。田遙怎會冒出個親孃來,他這個爹難道不知情?”
小蔥疑惑道:“莫非,她想毀了這門親,好把自己外甥女嫁給田遙?”
鄭氏點頭道:“大概是這主意。聽黃豆那天說的意思,那個什麼素姑娘也是巴不得鬧出來,最好激怒紅椒,吵上門去。”
小蔥禁不住冷笑,“真是做夢!”
葡萄姑姑納悶道:“咋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哩?再說,哪個當孃的不想兒子好,田少爺娶張家的女兒,不比娶她那個病秧子外甥女強?”
小蔥滿面寒霜道:“這京城,什麼樣的人沒有!姑姑不知道,有些人家底子都空了,外面架子倒不小,瞧不起這個,瞧不上那個的。這鎮國公夫人說不定就瞧不上咱們,覺得咱家出身寒苦,粗俗不知禮。”
鄭氏慢聲道:“甭理她!我們只管跟田夫子交涉。”
忽然又玩味地說道:“還不知田夫子認不認她呢。我總覺得這事內情不簡單。田夫子並非品行敗壞之人,他雖然瀟灑不羈,卻極重情義信義,(伍夫人)既然都幫他生了兒子,他又怎會不娶她?可是蹊蹺的很。”
小蔥皺眉道:“田遙怎會不弄清了這些,就讓那女子住進自己家?”
鄭氏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從小沒娘,忽然冒出一個娘來。你說他會怎樣?這又不是能張揚的事。”
小蔥聽了也嘆氣。
因說起派誰回湖州的話,葡萄姑姑就道:“這事不好派別人。正好王忠要去各處查看秋收,也要回清南村的,就讓他送信回去。”
鄭氏點頭道:“就讓王忠去。”
當晚,鄭氏把這事又告訴了張槐,兩口子便擬了封信。第二天派王忠送回清南村,也不必細說。
大苞谷認祖歸宗後,絲毫閒不住,動輒一大羣人進出王府,十分熱鬧。連帶着王府少爺們也散了心,無心讀書,姑娘們無心女紅琴藝,等他去學堂後,家裡才安靜些。
再說。最近紅椒心情不好,香荽等人便藉機拉着她玩鬧,以開解寬慰她。
這幾日更甚,大苞谷興出新花樣,說他鄉巴佬進京,要好好逛逛京城,因此天天晌午跟兄弟們在外面酒樓吃飯,下午下學又叫出紅椒香荽等人到處逛。晚上才歸家。
張槐鄭氏也沒管,只說憑他放縱一段日子再說。畢竟好些年沒歸家,這也是常情。
今日是國子監休憩日,大苞谷頭天晚上就跟大家打了招呼,說明日要去街上逛一天。因此,吃過早飯後,衆兄弟姊妹就騎馬坐車。浩浩蕩蕩出發了。
孫鐵派了魯三帶人在暗處保護,任憑他們自己玩。
兄妹們各處轉了一圈後,晌午照舊往香滿樓去吃飯。
自從黃豆和姜國公府二小姐鬧了一場後,張鄭兩家人再不去長安大街如意樓吃飯,去的最多的是清華街的香滿樓。這裡離白虎公府也近。
與此同時,田遙正陪素謹在永安堂複診。
坐堂大夫診脈後,細問了起居飲食等,將前方略作修改後,遞給田遙道:“無大礙了。令妹這病,難得斷根,需少思無憂,心境寬敞,心情愉悅,纔不致復發。”
田遙點頭,命人去抓藥,然後讓明心扶起素謹,準備告辭。
素謹忽然道:“表哥,今日天氣還好,不算熱,要不我們在外面吃飯?”
田遙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身子可撐得住?”
素謹微笑道:“這位老先生說,要常保心情愉悅,我就想在外面走走,透透氣。”
那老大夫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就是不可勞累。”
田遙想了想,道:“去哪裡呢?你這身子,不宜去遠……”
明心忙道:“前面是清華街,咱們就去香滿樓,那裡安靜的很。”
田遙自然去過香滿樓的,因說道:“有些遠了。就在附近找一家吧。雖說快八月了,這晌午還熱的很,素表妹還是當心身子。”
素謹柔聲道:“我們坐了車來的,就去遠一點也沒事。我想在街上轉轉呢。我從不大出門的……”
田遙見她期待地看着自己,終究不忍,便點頭道:“那就去吧。”
於是,一行人就往香滿樓來了。
他們在二樓要了間雅間,因爲素謹身子不好,飲食有限,只點了幾個小菜,兩人相對吃着。
素謹不知是能出來散心呢,還是爲何,果然心情很好,一邊不住幫田遙搛菜,一邊隨意說些閒話,偶爾吃一點。
佳人相伴,淺笑輕言,字字解語,句句入心,田遙不覺放鬆,談興也濃烈起來,不知不覺大發宏論。
素謹聽得癡迷,撐着下巴不眨眼看他。
田遙被她看得臉紅,忽然醒悟,忙道:“說忘了。咱們回吧,我吃好了。”
素謹忙道:“不要緊……”
田遙搖頭道:“素表妹該累了。纔好些,該當心纔是。走吧!”
素謹無奈,看向明心。
明心一直站在窗邊,她對外看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對素謹微微點頭。
素謹便道:“就聽表哥的,咱們走吧。”
田遙點頭:“這就對了。”
一邊喚小二結賬,然後和素謹一起出去了。
下樓的時候,聽下面有人大笑大說的,素謹便擡頭觀看,不料腳底一下踩空,身子一歪。往前栽去。
田遙聽下面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本就心驚,再看素謹栽倒,更加忙亂,伸手扯住拽回。
素謹也嚇壞了,被拽回後抱住他腰不放。兀自發抖。
來人正是紅椒山芋一行人。
紅椒仰頭,看着田遙和他懷裡的白衣女子,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張鄭兩家出色的女子也很多,小蔥的英姿颯爽,秦淼的清麗國色,周菡的大方明豔,紫茄的溫柔沉靜,香荽的純善無邪,綠菠的天真爛漫……
然而這個女子——
她宛如蘭花一般嬌弱美麗。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想要呵護她,保護她,愛憐她!
紅椒盯着田遙抱着那女子的手,耳邊迴響起當年田遙嘲笑她的話“女兒家要貞靜守禮,你可有一點女兒家的模樣沒有?”頓時眼睛就紅了起來,身子微微發顫。
田遙已經傻了,喃喃道:“紅椒!”
香荽見二姐不對勁。忙低聲對大苞谷和花生玉米道:“帶二姐姐去那邊。”
大苞谷立即看清形勢,悄聲在紅椒耳邊道:“二姐姐。你一定要笑。你越不高興,那對狗男女越高興,千萬別讓他們得意。”
紅椒聽後,恍惚間有些明瞭,便對着田遙燦然一笑。
田遙被她笑得一呆,急忙大叫“紅椒”。然而那火一般的紅衣女子已經被花生和玉米等人簇擁着往另一邊,走另外的樓梯上樓去了。
香荽卻帶着白果迎上前來。
“田大哥好。”
香荽一如既往地柔聲叫他,又含笑打量素謹。
田遙急忙鬆開素謹,將她交給明心,然後下樓梯給香荽引見並解釋道:“這是我表妹。她一直身子不好。經常暈厥。今日帶她來看大夫,大夫說這病不容易斷根,只有經常保持心情愉悅纔好些。我想表妹不常出來的,就帶她來這吃飯。”
他解釋一堆,務求讓香荽明白緣故。
香荽便笑着和素謹打招呼問好,一點芥蒂也沒有。
她看着素謹同情地說道:“怪道素姑娘臉上少有生機——”這話聽得素謹心裡難受無比——“可惜這麼美麗的容顏。田大哥,你該帶她多看幾個大夫,把病治斷根纔是。”
田遙明知香荽不如表面那麼天真,聽了這話仍然感激,有些尷尬地說道:“香荽,你二姐她……”
香荽忙道:“田大哥,真對不住,我二姐就是性子急躁,過一會就好了。”
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本來我應該領你們去我家找我大姐幫着瞧瞧的,可是——不如這樣,你帶素姑娘去我外婆家找我大表嫂看看。說不定她能說些意見。好不好的,也能對這病多些瞭解。再不然,她說不定知道秦大夫能不能治呢。”
田遙聽了大喜,他當然希望能把素謹的病治好了,想想又爲難道:“可是……”
他是想起了黃豆。
其實他早想請小蔥或者秦淼幫素謹瞧瞧的,然因爲紅椒的關係,鬧得他這些日子都不敢上兩家的門。
香荽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轉向白果道:“白果,你領田少爺去白虎公府找水柔郡主。你只要用我的名號往裡通報一聲就行了。表嫂出來了,自然認得田大哥,就會幫素姑娘看病了。”
白果忙答應了。
田遙鄭重對香荽道謝:“謝謝香荽妹妹。”
香荽抿嘴笑道:“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又不是大夫。田大哥也真糊塗,我們家的人你還不瞭解?你帶素姑娘上門去,不論是我大姐還是我表嫂、表姐,都會幫素姑娘治的。這麼遮着藏着,誤會倒更深了。”
這話說到田遙心裡,不住點頭道:“香荽妹妹說的是,是我糊塗了。那我去了。”
“田大哥去吧。”香荽說完又對白果道,“你送田少爺去了就回來。”
白果點頭,轉身往外去帶路。
素謹看着香荽沉默不語,並不感謝她,她眼裡的同情和憐憫讓她很不舒服。
她也不想去白虎公府,她有不好的直覺,對這個香荽很戒備,因而對田遙道:“表哥,還是別去了。剛纔大夫不是說我已經好多了麼。再說,水柔郡主身份尊貴,怎好勞動她幫我看病?”
田遙道:“大夫說你這病不能斷根,怎能不看呢?放心,水柔郡主最是和氣不過的……”
香荽也笑道:“素姑娘別害怕,我表嫂人最好了。”
素謹被她說得鬱悶極了:她爲什麼要害怕?
可是,她真有些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