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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聽着微風吹動竹葉颯颯輕響,想着板栗就要回來了,禁不住心懷舒暢,便道:“好,我來吹一曲。”
秦淼正瞅着林中兩隻公雞爲了一隻母雞打架,覺得十分有趣,忽聽簫聲響起,擡頭一看,是葫蘆在吹。
她忙奪過那洞簫,對葫蘆道:“葫蘆哥哥,你還沒好全,吹簫要運氣,還是不要費這個力氣了。我來吹給你聽吧。”
紫茄聽了,忙說是這樣,又抿嘴笑道:“師姐吹得可是比哥哥好。哥哥多學着點。”
隨着幽幽的簫聲響起,葫蘆慢慢放鬆身心,靠在兩根竹子上,靜靜地凝視着秦淼。
少女也凝眸回視他,目光交織,時空彷彿靜止,但那簫聲卻絲毫不停頓,如同有了生命般,在竹林中自由酣暢地盤旋、流淌。
紫茄看着大哥和淼淼師姐,也不知怎樣,只覺得心中灌滿甜蜜和安心,朦朧迷醉得好似陷入幻境,她臉上漾起一抹微笑,長長的睫毛蓋下來,竟然睡過去了。
一曲終了,葫蘆和秦淼都不說話,就那麼靜坐着,傾聽風吹林響。
大公雞繞着母雞不停轉,母雞悠閒地用爪子劃拉開林地上的竹葉,東啄啄,西鑽鑽,尋找蟲子吃食,不時“咕咕”輕叫。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西院那邊傳來春子的聲音:“大少爺,方家六少爺來了。”
葫蘆猛然驚醒,對秦淼笑了一下,小聲道:“是方威來了。我去看看。”
秦淼也微笑道:“你去吧。這個方少爺跟你們倒走得近,老是來看你。”
葫蘆點頭,看着趴在桌上沉睡的紫茄道:“你叫醒她,這麼睡。回頭容易生病了。”
秦淼道:“這麼睡不長,她很快就會醒的。等她醒來我們就回屋去。”
葫蘆這才轉身往東院去了。
“葫蘆哥,你都好了,還躲在家幹嘛?我跟你說。板栗他們回來了。”方威見了葫蘆,大笑大嚷。
葫蘆一愣:“回來了?在哪兒?”
板栗要是回來了,從鄭家門前經過,沒理由不進來的。
方威扯着他胳膊往二門外拽。一邊道:“你出來瞧瞧,好多人。他們淨跟人打招呼去了,要不然,早到家了。”
兩人出了鄭家大院。只見桃柳遮映下的村路盡頭,一行人正往這邊來,有走路的。有騎馬的。還有兩輛馬車。儘管隔得遠,可是葫蘆還是認出其中有板栗和老鱉,還有泥鰍、李敬文等參加院試的人,也一同回來了。
他扶住門框的手就攥緊了,緊盯着那羣人漸漸走近。
身後,鄭老太太連聲問“板栗在哪”,匆匆趕了出來;右手邊。剛下學的青山黃瓜等人也大呼小叫地狂奔過來。
相見的場面是混亂的,哭笑叫喊聲中,洪霖催馬過來,注視着葫蘆,好一會,才問道:“可大好了?”
葫蘆恭敬應道:“好多了。多謝洪少爺惦記。”遲疑了一會,又抱拳道:“多謝洪少爺那天攔住板栗。”
洪霖聽了,輕笑點頭道:“這個,在下當之無愧!總算你還明白好歹……”
忽然,他止住話頭,目光越過葫蘆,看向院門內,慢慢斂去笑容。
葫蘆轉頭一看,秦淼和紫茄正站在板栗跟前,不住詢問說笑。
他便回頭,望着洪霖不語。
洪霖似有所覺,收回目光,盯了葫蘆好半響,再未出聲,跳下馬背,將繮繩撂與隨從,他自大步上山回書院去了。
葫蘆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被板栗在肩頭輕拍一掌驚醒,“葫蘆哥,你可好了?能跟我打架麼?”
好容易鬧歇了,大家簇擁着張槐板栗等人進去二門,劉氏急忙派人去張家喊鄭氏來孃家聚會,又張羅酒席,雲影也幫着忙了起來。
衆人聚在廳堂裡,聽板栗說案子詳情,
板栗細細地敘述了一遍,末了道:“只能這樣了,再鬧,對小叔他們也不好。那胡鎮在八議之內,只要不是犯了十惡罪,其他罪行都可以通過各種途徑減輕或免於處罰。”
葫蘆聽了默然,這就是官民的區別了,所以,自古民不與官鬥,因爲根本鬥不過。
待張家人來了,那個熱鬧,就跟過年似的,晌午整整擺了四桌。
談笑間,說起這次院試結果,清南村竟然只有泥鰍一人中了秀才,餘者盡皆落榜;下塘集有兩個,其中就有方智。
“這科舉的艱難可見一斑了。唉!”
板栗搖頭,心有餘悸地對葫蘆等人感嘆道,又轉向方威,“你家去問問,我們什麼時候上門恭賀你五哥?若是方伯伯不想大辦,那我們明兒就去了。”
方威早得了消息,便笑嘻嘻地說道:“我爹說了,不大辦,說是等我哥中了進士的時候再大辦。不過,你倆可別想省了這份賀禮,明兒就去吧。”
衆人聽了大笑。
這場糾紛前後拖了幾個月,終於結束了,清南村人好似又迴歸了原先平靜的生活。
但這場官司的影響卻沒有結束,兵部郎中被御史彈劾,大丟臉面;皇上得知胡鎮竟然插手干涉縣試,龍顏震怒,也不處罰胡鎮,直接將他爹革職查辦,原清輝縣令和教諭雖然告病歸鄉,也未逃脫懲處。
這還是縣試只是童生試第一關,非鄉試、會試可比,不然,就不是革職那麼簡單了。
而胡鎮的徒刑,本當用銅贖的,皇上下令不準,於是,這紈絝就真的被關押勞改了一年。
八月二十二日,劉家三房爲泥鰍中秀才擺酒請客,全村鄉鄰,遠近親朋,都上門去恭賀。
想着這樣的日子,泥鰍外婆周婆子肯定會在那邊,張鄭兩家的婆婆媳婦一個沒去,只鄭長河跟張大栓去了,另外,板栗和葫蘆他們也親去恭賀泥鰍。
劉大胖子被一幫老漢圍着吹捧。
鄭長河拍着他肩膀說,劉家很快就要再出一個進士了,到時候,就是一門兩進士,將來,黃鱔要是也考中了,那就是一門三進士。
如今,這些莊稼人好歹把進士、舉人啥的都弄清了,不再跟先似的兩眼一抹黑。
劉大胖子聽了這話,明知是奉承,也樂得合不攏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泥鰍家的院子就一進,也就比普通的農家院子大一些。前院也蓋了東西廂房,後院是菜園,空地上還種了些果樹。
因今兒來的人多,前面實在吵,泥鰍便帶着葫蘆、李敬文等一幫少年聚集到後院,在幾棵果樹下,或靠或站,說笑閒談。
“泥鰍,照說咱們是兄弟,這話哥哥不該說,你說你這麼點年紀就中了秀才,哥哥卻連府試也沒過,這讓當哥哥的情何以堪?真是無顏面對劉家祖宗哩!”
老鱉哀怨地望着泥鰍抱怨。
玄龜一聽,急忙道:“就是,就是!這些天我可難受了,我娘見天罵我,還整天催我看書,說都是老劉家的種,爲啥泥鰍就能中了秀才,你就不成哩?肯定是你沒用功。”
衆少年都哈哈大笑。
泥鰍含笑瞅着兩位堂兄,心裡暖暖的。
因說起這應試,衆人都心有慼慼。
老鱉道:“這是葫蘆和板栗被那混世魔王給坑了,要不然,咱清南村這回可就不止中一個秀才了……”
大夥聽了連連點頭。
板栗急忙搖手道:“可別這麼說。這話你要是早一月說,我肯定贊成——我也這麼想哩。眼下我可不敢再這麼想了。這科舉應試不是那麼容易的。別說我跟葫蘆哥這樣一次應試經歷都沒有的,就說敬文哥,比我們還差了?我說句話,泥鰍你聽了甭生氣,敬文哥可不比你差,這沒中的緣由,也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的。”
李敬文眼神略黯了下,纔要謙辭幾句,就見泥鰍點頭道:“這話說的是。世人只看結果,考中了就說好才華。其實沒中的,滿腹錦繡的多的是。像田夫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說完,看着田遙露出敬佩的神色。
田遙見爹在這些人心中的聲望絲毫不比黃夫子等大儒低,十分高興。
板栗嘻嘻笑道:“所以說,我忽然沒那麼怪混世魔王了,要是他沒搗鬼,我跟葫蘆哥這次落榜,心裡肯定不好受;這會子還能有個理由搪塞,說要是那傢伙沒搗鬼,咱說不定也能中秀才云云,做個美夢自欺欺人一番。”
少年們先是一愣,接着轟然大笑,皆指着板栗說不出話來。
忽聽“咔嚓”一聲響,嚇了大夥一跳。
循聲望去,卻是方威,淘氣的很,爬到柿子樹上,坐在一根枝椏上,搖啊晃啊跟着樂。誰料樂極生悲,那根枝椏沒撐住他,斷了,他便滾掉地上,跌了個屁股蹲。
衆人笑得更加厲害了。
泥鰍則跺腳道:“方少爺,你咋這麼淘氣哩?瞧這柿子樹,被你壓斷了,可惜了這一根枝椏上的柿子。唉,我小妹可是一天要來瞧好幾回哩,就等着它變紅了好解饞。這可怎麼好?”
方威見他心疼地查看柿子樹的斷枝椏,捂着屁股哀聲道:“秀才老爺,你不是該問問我,跌壞了哪沒有麼?怎麼只顧那柿子樹?我還比不上幾顆柿子了?”
麻蝦和黃豆等小一撥的少年均笑得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