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鼻血不奇怪,常見小毛病。
少年也對自己的鼻血滿不在乎,低着頭任由它往下滴,只是把手機往前挪了挪,以免被血沾到。
一看就是個狼滅。
奇怪的是,他媽急得跟什麼似的,全身都在發抖。
一邊抖,一邊伸出左手去按住少年鼻子。
這也不奇怪,壓迫止血是對付鼻出血最佳方法,比一切古古怪怪的方法都好得多。
但她還伸出右手按住少年太陽穴,按了幾下,又去按頭頂心。
頭頂心沒按幾下,又在整個腦袋上抓撓起來。
這是幹什麼?王磊仔細觀察,發現少年貌似平靜,臉上肌肉卻在抽動,那感覺……咬牙切齒。
再看少年的手,青筋暴起,表面上還在操控他的英雄亞瑟,但亞瑟已經在胡搞了。
這是……疼痛?
頭部疼痛?
他媽顯然早就知道兒子的感受,一邊徒勞地按壓、抓撓、哆嗦,一邊無聲地抽泣起來。
跟剛纔在亭子裡啜泣不一樣,現在她明顯壓着自己,只見淚流,不聞泣聲。
少年沒看他媽,卻好像知道她在哭泣。
他一邊在屏幕上漫無目的地瞎按,一邊說道:“媽,別老是一驚一乍的。醫生不是說了嘛,我的病根是心臟,鼻血不過是症狀,沒關係的。”
然而他的出血量有點大,他媽按得又不準,手還抖得厲害,一時按不住,那血就兩條線似的往地上滴。
王磊看不過去,說道:“我來。”
他媽一看是醫生,趕緊鬆手。
王磊按住少年兩側鼻翼,血流很快就止住。
但少年的手依舊青筋暴起,王磊問道:“你是頭痛嗎?”
少年嗯了一聲。
王磊又問道:“醫生說你是什麼病?”
少年這次沒吭聲,他媽答道:“主動脈縮窄。”
原來是這個病,王磊不由看了看他的下肢。
表面上看起來一切正常,沒有癱瘓跡象。
不過如果坐在這都看得出異常的話,那也就基本上沒救了。
“鐺!”
“發現罕見病病人,罕見病後續任務開啓。”
“請說服病人接受治療,成功後獎勵該疾病神級診療能力,包含手術、術後控制等全套技術。”
“完成該任務後,將開啓罕見病教學任務,可提升團隊罕見病處理能力,並有望獲得相應根治技術。”
這系統,快把我培養成偏門醫生了。
常見的簡單手術,如膽囊、包皮、剖腹產之類都沒整會,高難度的手術卻會了不少。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基本功足夠深的話,開個剖腹產會是問題嗎?
這時護士們已經發現不對,趕緊跑了過來。
王磊囑咐道:“量血壓。”
很快就出了結果:200/120mmHg。
果然是高血壓導致的頭痛和鼻出血,主動脈縮窄必然的結果。
如果得不到妥善的處理,這種患者活不長,最後將死於心力衰竭、腦血管意外、動脈瘤破裂等。
做了適當的處理,王磊先去看了老爺子,一切正常。
然後又調出少年的病歷看了看,跟醫生們聊了一會,這才走向少年住的病房。
這時這個叫常安寧的少年血壓已經平穩,王磊對他問道:“這個病可不是醫生嚇你,爲什麼不想治?”
常安寧靠在自己的病牀上,年輕的臉上滿是蕭瑟:“聽說這種病治不好,何必花那錢呢。”
他拿起手機,再度打開遊戲,喃喃吟唱:“就讓這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他媽急道:“呸呸呸,不準瞎說,一定能治好的,醫生你說是吧?”
王磊打量了一下母子倆的衣着,跟自己一樣寒酸。
難怪常安寧不願意治病,他是怕白白將母親的錢花沒了。
不過好死不如賴活着,自古以來不肯治病的都是家屬,病人自己對自己這麼狠的很少見。
少數見諸新聞的狠人,都是成年人,出於強烈的責任感,寧願犧牲自己。
以他才16歲的年紀,能這麼狠的,絕無僅有。
王磊搖頭道:“你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這病不治很嚴重,治就能長壽——如果你能遵守醫囑的話。”
“切,”常安寧嗤笑一聲:“你是個好醫生,不過這種善意的欺騙沒有意義。”
“醫生騙你幹什麼,剛纔的醫生不也這麼說的?”他媽拿手背擦了擦眼淚,解釋道:“我們鎮上和縣裡的醫生都說這病治不好,他就不想看了。”
“後來我攢錢的時候,他從網上找到兩個生一樣病的人,都開了刀。開始那兩個人也鼓勵他開刀,結果……”
說到這兩人,常安寧的精氣神明顯低落,只有手指發泄一般在屏幕上敲得飛快。
他媽頓了頓,哀傷地說道:“結果有一個沒過幾個月就死了,另一個現在說是又狹窄了,情況很不好——他就說既然會復發,開刀也是白開,錢花了也是白花,不如我留着養老。”
王磊想了想,問道:“能跟你聊天,鼓勵你,那兩人歲數也都不小了吧?”
常安寧沒理他,還是他媽說道:“一個23歲,一個31歲——31歲那個已經死了。”
“常安寧,這病確實能治,那兩個人出問題的原因我能給你解釋。”
常安寧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玩手機。
“這種病治得越早,效果越好,一般都是在嬰兒期就開刀了。”
“不治的話,心臟每天承受巨大壓力,時間長了就會衰竭。”
“主動脈也會因爲長期的高血壓衝擊而脆化、病變。”
常安寧頭都不擡一聲不吭,王磊看了看他的手機,亞瑟揮舞着大寶劍,蹦躂得很歡快。
似乎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亞瑟身上,根本沒聽王磊說話一樣。
還真有完全不在意性命、懶得聽醫生解釋的人?
王磊不信這個邪,輕聲道:“你這亞瑟玩得不行啊。”
常安寧霍地擡頭,不服氣地張嘴……隨即看破王磊用意,又低下頭去。
王磊笑了笑,繼續說道:
“爲了代償,主動脈附近其他動脈會擴張,甚至壓迫脊髓,導致癱瘓。”
“下肢動脈……”
“所以歲數大了再開刀,效果就會下降。”
常安寧忽然坐正身子,臉上露出失望與較勁並存的神色,質疑道:“所以你說得很清楚了——我過嬰兒期已經15年了,開刀還有什麼用?”
質疑完畢,年輕人應有的鋒銳轉瞬消失,又垂頭喪氣地靠回牀欄,自言自語:“就讓這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我呸,犯在我手裡了,想死沒那麼容易。”
“老子能保你再玩七八十年亞瑟信不信?”
見這小子一副垂死的暮氣,王磊一改以往的說話習慣,果然刺激得常安寧疑惑地看向自己,臉上的晦氣淡了不少。
王磊又自我吹噓道:“也不打聽打聽,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別的醫生開不好,我能開好。”
“那個還活着的,讓他來找我,我保他活命。”
本來他媽還期待地看着王磊,這時直接絕望了。
這什麼醫生啊,感覺比村裡嚼舌頭的大媽還不靠譜。
倒是16的常安寧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活泛的神采。
王磊回身走出病房,對數米開外的護士站招手。
馬上有兩個小護士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