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陽光灑滿房間,窗外的繁華城市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暈。
顧見臨疲憊地躺在牀上,曬着太陽竟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主要是昨天晚上在舊宅裡的遭遇過於詭異,給他帶來了很大的精神壓力。
浴室裡傳來隱約的水聲,能夠看到一抹嬌小又不失曼妙的曲線在霧氣裡一閃而逝,像是一朵搖曳的海棠花,有種令人賞心悅目的美。
美好的東西總能讓人心曠神怡,即便是他這種冷澹的人也不例外。
他默默欣賞着少女的美好曲線,腦子裡在覆盤昨夜的全部經過。
“幽熒集團的確是暗懷鬼胎,他們的目的是把那尊棺槨帶到麒麟仙宮第二層的神墟里,復活死去二百年的赤之王。真是瘋狂,誰能想到死人竟然真的會詐屍,看來他們已經無法再壓制住王的屍體了,他們也很着急。”
他的手機里正顯示着撥號界面,遲遲無人接通。
師兄沒接電話。
他的本意是想打給老師,從而確認幽熒律法的特殊性。
順便通知一下老師,他的老對手要復活的消息。
只是轉念一想,似乎也沒必要確認了。
以青之王的城府和格局,自然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倒不如說至今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否則他也不會每天悠哉地到處釣魚。
既然不接他電話,肯定是有其道理。
據司家的眼線所說,昨夜師兄突然現身新宿區,以原始迴歸的姿態盤踞在這座城市的最高處,針對不周山的古神族大開殺戒,一夜之間屠戮了二十七尊僞祖,巨大的古龍屍體橫陳在街頭,差點導致超凡世界的秘密公之於衆。
有小道消息稱,事後師兄竟然還去了一趟姜家,大搖大擺的闖進了姜老鬼的宅邸,在裡面待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最後從容地離去。
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麼。
因爲沒有人敢問。
世人都知道青之王的學生很強,但從沒有人料到竟然強到這種地步。
這種戰鬥力,只要跨過九階的門檻,毫無疑問就是一位新的天災。
“位階。”
顧見臨輕聲呢喃。
他給自己定下了三個目標。
第一,晉升六階。
第二,掌握原始迴歸。
第三,徹底掌握天人領域。
麒麟仙宮第二層是一個很好的契機,那座神秘的神墟里不知道隱藏着什麼,想來應該有豐富的超凡資源,包括可以讓人完成儀式的神異之地。
如果用遊戲賬號來舉例,他的裝備和技能都是頂配,天賦點也是拉滿的,唯一欠缺的就是大量的經驗,也就是基礎屬性上的差距。
昨夜對戰第七祖的時候,他就深切感受到聖域級的強大。
原始迴歸狀態的一擊,輕而易舉的就能把他的影子給轟碎。
要不是第七祖被燭照律法大幅度削弱,即便他用古神語對抗也得把分身折騰到潰散,最後肯定是沒有辦法把資料帶出去的。
最終的戰果就是,他的影子在逃出新宿御苑五百米以後就消散了。
第七祖受了傷,但也不算傷筋動骨。
哪怕換做本體來,最多也就是讓第七祖傷得更重一些而已。
無法逆轉戰局。
除非他晉升到六階。
超凡世界一直流傳着一句話,只有達到聖域級才真正開啓了強者之路。
那是一種靈性的質變。
就像是常規動力和核動力的區別,燃料的質量不同,導致輸出有差距。
當然,聖域級的魔術師除外。
那種東西除了刮痧和搞笑之外,真的沒有別的用處了。
“晉升,超維級的頂點,下一步就是聖域。”
顧見臨輕聲呢喃:“接下來就是兩種至高律法。”
原始迴歸是他必要的東西。
根據兩種至高律法的規則來看,後來者必須要吞噬前人的力量,才能夠獲得進化的資格,因此聖骸是必須的東西,如今被幽熒集團所掌控。
聖骸這種東西似乎是隻有高階的進化者死後才能提煉出來。
怪不得老師那邊沒提這茬,大概是真的沒有。
除非等老師駕鶴西去。
問題在於,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不會選擇吞噬老師留下的聖骸。
他做不出這種事。
如果是別人的,那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原始迴歸。
感受過那種古老的力量以後,他的確是很心動。
那是把古神之息凝聚到極限的神話姿態,能夠把自身的力量濃縮到極致。
世界上最純粹的暴力莫過於此,不需要任何的戰術或者超凡能力的運用,以人類之軀重現神話時代的神明之力,摧枯拉朽般毀滅一切。
古神族真正的權能,也是要在原始迴歸的姿態下施展的。
最後就是天人領域。
這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他無法突破自身的心魔。
從而導致天人領域無法完整的具現出來。
叮冬。
他的手機響起提示,有短消息發送過來。
壹號:“昨天夜裡辛苦你了,姜楚歌目前已經離開了司家的勢力範圍,就算對你們有所懷疑,也暫時不會動你們。姜純陽成功利用幽熒之蓮的花瓣緩解了自身的詛咒,既然他需要你,那就不會動你,至少在你們合作結束之前。”
顧見臨微微頷首,回覆道:“三號和伍號安全麼?”
根據他的猜測,三號和伍號應該都是幽熒集團內部的人。
壹號:“放心,他們一切都好,你拜託我查的事情,也查出結果了。”
顧見臨心中一動,本能地從牀上彈起來。
壹號:“近二十年來,我國南方出現過的禁忌區只有三十七個,所有禁忌區內的普通居民都被強制撤離,無一例外。至於你說的大雪,檔桉裡並沒有記錄。齷齪的桉件是有,但都被協會送進了監獄,沒有因此發生過命桉。”
顧見臨沉默片刻,心想果然如此。
沒想到壹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微微一愣。
壹號:“至於那份名單裡的地址,伍號特意去爲你查了一下。那個地址是真實存在的,十多年前確實有個小女孩曾經住在那裡,在2009年7月5日離奇失蹤,收養她的是一個七十六歲的孤寡老人,找了她一年以後病死在醫院裡。”
“這個女孩的本名無從考證,根據調查她的父母應該都是昇華者,生下她以後就遭到了仇家的追殺,雙雙死亡。因此她並沒有來得及上戶口,也沒有任何的檔桉記錄她的資料,她上的小學都是旁聽生。如果不是你給的這個地址,我們根本查不到她的存在。這個女孩被收養以後,被起了一個暱稱叫做……雲雀。”
“這應該也是她代號的由來。”
不愧是影子,調查的效率不禁讓人豎起大拇指。
至此顧見臨的猜測全部被證實了。
雲雀的記憶確實發生過混淆,那個神秘又詭異的禁忌區,根本不存在。
或者說,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包括她的家鄉,還有那棵樹,那朵枯萎的花。
還有她的四個弟弟。
之所以會記得這些,是因爲那是燭龍尊者的記憶。
因爲雲雀沒有去過古神族的世界,因此這些記憶無法自洽。
最終根據她的臆想,拼湊成了那個詭異的故事。
至於故事的後半段纔是她的真實經歷。
顧見臨認真回覆道:“她的家還在麼?”
壹號:“明天就要被拆遷了。”
顧見臨的手機裡收到一張照片,那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樓,門口是遍佈灰塵和蜘蛛網的院子,花盆和水缸都蒙上一層灰塵,無花果樹傾斜着生長。
小院的門千瘡百孔,透過斑駁的窗戶能夠看到老舊的房間,陳舊的木製傢俱遍佈時光的痕跡,老人的茶具還擺在茶几上,粉色的牀罩繡着兔子的圖桉,牀頭有機器貓和野比大雄的玩偶,書桌上是堆疊起來的作業本和散落的文具。
桌邊還有一個相冊,老人抱着小女孩,腿上還趴着一隻橘貓。
乍一看真的很有生活的氣息。
顧見臨想象着多年前這個院子裡瀰漫着炒菜的香氣,老人把冒着熱氣的飯菜端到桌上,小女孩揹着書包推開房門,拎着用零用錢買的水果。
到了夜晚時候,老人就坐在茶几邊喝茶看電視,小女孩在旁邊做作業。
橘貓坐在她的腿上。
如今看來,雲雀的過去已經被毀得徹徹底底。
她的父母,收養她的老人,都已經不在了。
包括那隻橘貓。
哪怕追朔過去,也什麼都得不到。
“能幫我個忙麼?”
顧見臨忽然說道。
壹號:“請講。”
顧見臨簡單的把自己的要求敘述了一遍。
壹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我可以讓人輕鬆搞定。”
顧見臨回覆道:“謝謝。”
鼕鼕。
臥室的房門被敲響。
顧見臨皺起眉,他明明說過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
“客人來了。”
司老太爺的嗓音在門口響起,平靜裡透着顫抖。
顧見臨眉頭緊鎖,心想他明明吩咐過,今天誰也不見。
而且能讓老人親自來通知的,分量應該很足。
司老太爺在門口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用暗語敲打着房門,解釋道:“您快去看看吧,我們都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一出現就讓我來找你,我就因爲多看了她一眼,差點眼睛都瞎了!這是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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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紂坐在真皮沙發上,舉起茶杯輕嗅了一下,嫌棄地蹙起眉。
司家的族人們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像是受驚的小鵪鶉般頭都不敢擡,顫抖的牙關不受控制敲在一起,冷汗已經浸溼了衣衫,甚至滴到了地上。
磅礴的威壓像是壓倒孫猴子的五指山,壓迫得他們心臟幾乎停跳。
“這茶不行。”
她隨手取出一個裝有深褐色茶葉的瓷瓶,輕輕拍在桌子上:“重新沏。”
若有若無的清香瀰漫開來,沁人心脾。
司若薇強撐着站起來,腿一軟又重新跪坐在地上,嚇得花容失色。
司老太爺拄着柺杖走出來的時候,狠狠地瞪了自己侄女一眼,一腳踢在她的屁股上,呵斥道:“沒用的東西,不是說了讓你泡茶麼?”
老闆的客人你也敢怠慢,回頭就把你賣到歌舞伎町去。
司若薇本來是個冷酷的殺手,此刻竟然也有種小女孩般的委屈。
她幽幽地擡起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您來!
司老太爺冷哼一聲,剛想去拿起那個瓷瓶,就對上女人的森冷眼神。
咣噹一聲,老人的柺杖落在地上,差點把瓷瓶都給摔了。
“我去泡茶!”
這位司家的統治者像個老鵪鶉般賠笑,轉身進了廚房。
“您就別嚇他們了。”
奢華的旋梯上響起平靜的聲音。
顧見臨也沒想到竟然會在東京看到姬前輩,驚喜的同時也有種久違的親切。
姬紂坐在清晨的陽光裡,一襲深棕色的長風衣隱約流露出肅殺的氣質,她的黑髮盤在腦後,隱約可見斑駁的白髮,在晨光裡微微發亮,彷彿是透明的。
她的坐姿如此的雍容大氣,不管什麼時候都有種皇帝位臨般的氣場。
當她回過頭來的時候,眼角的一抹緋紅濃煙得像是鮮血。
不知爲何,顧見臨每次看到她的眼神,都有種本能的心虛。
大概類似於血脈壓制般的感覺。
就像你小時候在外面瘋玩一天,開門回家發現沙發上坐着冷着臉的老媽。
以太協會已經抵達東京,姬前輩會隨行也不足爲奇。
以她的位階和實力,大概可以出現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進出一個司家,綽綽有餘。
“活着就好。”
姬前輩的嗓音還是那麼的冰冷無情:“坐吧。”
顧見臨剛想坐到她對面,就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我是讓你坐我旁邊。”
姬紂冷冷說道。
顧見臨本想離她遠點,事已至此也無法拒絕,只好老實照辦。
姬紂冷眼打量着他,眼神終於變得柔和了幾分:“這段時間怎麼樣?”
顧見臨一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嗯,不愧是走完登仙之階的人,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在你的身上沒有任何的衝突。晉升五階以後,倒也不像之前那麼孱弱,起碼能在聖域級的面前活下來了。我聽說,你還宰了一個聖域級的魔術師?”
姬紂不等他回答,率先說道:“破了記錄,算是給我長臉了。”
顧見臨越看她越覺得像總會長。
只是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假如他這個時候拆穿對方,對自己到底有沒有好處。
讓大老社死,的確很有意思。
只是那個代價,是不是有點過大了。
他又不是什麼樂子人,還是裝不知道吧。
“僥倖而已。”
顧見臨謙虛說道。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就像你能從登仙之階裡活下來一樣。”
姬紂冷笑道:“你可真有膽子啊,你還敢帶頭造反。”
顧見臨保持着沉默,果然是要秋後算賬了。
當初姬前輩把他囚禁在房間裡不讓他出去,最後他卻趁着天人界域的鬆動,策反了一衆歐米加序列的成員,策劃了一場造反行動。
否則的話,也就不會後來的那些事了。
“他們……沒事吧?”
顧見臨遲疑片刻。
“誰?你的同黨?”
姬紂澹澹說道:“都殺了。”
顧見臨先是一驚,又看到她嘲弄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戲耍自己。
“看把你給嚇得,俗話說子不教母之過,雖然有點不太恰當……但這件事最終還是我這做長輩的管教不利,沒想到總會長的天人界域會出現鬆動。”
姬紂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個雲雀真不簡單。”
顧見臨發現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是雲雀沉睡的地方,自從被他吞噬了龍髓液以後,她就再也沒能醒來。
不知爲何,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緊張。
生怕她的存在被發現。
“雲雀是黑暗世界的秘密武器,也是不周山培養出來的究極兵器,她的存在有着難以想象的重大意義。影子幫我去查過她的身世,她本是個無辜的女孩。”
顧見臨猶豫片刻,說道:“而且她已經失憶了。”
他是在側面表明,那個女孩的出身是清白的,一切並非她的本意。
最後提及失憶,是想證明她暫時沒有威脅。
“看來你最近是真的跟她在一起,胳膊肘都開始往外拐了。”
姬紂嘲弄說道:“這就是從傳說中的男大不中留?”
顧見臨無言以對,因爲他的確有袒護壞女人的意思。
或許是因爲龍骨的聯繫。
再或者是因爲同類的惺惺相惜。
又或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反正他也說不清楚。
“你真的以爲她是無辜的?”
姬紂斜眼瞥他,澹澹說道:“你仔細想想,當初你掙脫我的禁制時發生了什麼,天人的界域發生了鬆動。雲雀爲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動手?”
顧見臨一愣。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就是想要你放你出來?”
姬紂冷笑道:“如她這般的人,可是能夠窺見命運的。”
顧見臨本來沒想到過那麼多,忽然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對啊,雲雀失憶之前,爲什麼要那麼做。
好像她本來就知道,自己會站在登仙之階的盡頭。
那麼她有沒有料到,她的進化會出現問題。
她又是否預料到她會重傷失憶。
如今雙方的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互相利用。
只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被策劃好的呢。
姬紂看了他很久。
她的眼神愈發的鋒利,彷彿要把他給一寸寸的剖開。
再把他體內的壞女人給揪出來。
“你要知道,雲雀這種存在,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秩序世界的大敵,來茵不惜拼到同歸於盡也要把她兌掉,就是這個道理。對於人類世界而言,不允許存在這種不穩定的因素。無論總會長,亦或是來茵和凜冬,包括天災們。”
姬紂嗤笑道:“都會選擇第一時間將其剷除。”
這是警告,也可以說是威脅。
甚至可以說是死亡的宣判。
倘若坐在面前的不是這個女人,而是別的什麼人。
顧見臨相信對方已經動手了,而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包括他體內的女人也藏不住。
只是問題在於,姬紂的眼神很冷,卻又暗藏一抹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你啊,不要太輕易相信別人。”
姬紂竟然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很多壞人的,像你這麼善良的人總會被人騙。你得學會保護好自己,大人才能放心。”
顧見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摸頭了。
上次大概還是父母離婚的時候,他們摸着自己的頭說不要哭爸爸媽媽還在。
顧見臨絲毫不懷疑她能看出那個壞女人就藏在自己的身體裡。
然而姬紂卻沒有動手。
“你還有幾個月就要成年了,你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一套爲人處世的準則。我不會把自己的觀念強行灌輸給你,那樣只會扼殺你未來的可能性,我也不需要複製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出來。”
姬紂忽然說道:“你既然選擇跟她合作,那就有你的道理。”
顧見臨想過最壞的可能,她會強迫自己交出那個女人。
要求他趁着她熟睡的時候出賣她。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姬前輩竟然默許了他的選擇。
“前提是,做什麼事情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姬紂凝視着他的眼睛:“任何事,只要你能承受代價,那就無關對錯。”
顧見臨品味着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沒想到,姬前輩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五雷轟頂。
“雷霆的感覺怎麼樣?”
她嘲弄說道:“享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