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深吻以後,顧見臨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站在鬆軟的雪地裡,蠻荒的部落裡風雪呼嘯,偉岸的石像屹立在懸崖峭壁上,祂披着深紅色的襤褸長袍,
像是在守護着背後的古舊宮殿。
這裡終於跟他曾經側寫出的那個世界重合。
這是燭龍尊者降生的世界。
這個女人以無上的權柄扭曲了時空,最終選擇了曾經的故土作爲戰場,讓那些糾纏和瓜葛都埋葬在這裡。
少女依舊環住他的脖頸,如同熱戀中的情人,她也不再是尊貴森嚴的神明,她的妝容如海棠般嬌媚又不失清純,眼角的一抹緋紅濃豔如血,眼角的一滴淚痣卻又楚楚動人,墨染的長安散落風中。
她是如此的冰肌玉骨,柔軟婀娜的嬌軀緊貼着他,隱約有種蘭麝的味道瀰漫,似乎是從她胸前的衣襟裡飄出來的,沁人心脾。
黑色的吊帶連衣裙在風裡起落,獵獵作響。
最後燭龍尊者又變回了雲雀的樣子。
也是她最初的樣子。
可惜的是,分明是如此的美好的場景,她的眼神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只有刻骨銘心的殺意和殘忍,觸目驚心。
顧見臨鬆開她,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跌坐在雪地裡。
金色的血液流淌出來,點燃了雪地。
燭龍尊者的手裡多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她輕抿朱脣回味着剛纔的吻,下手的時候卻毫不留情,直取要害。
那隻貓卻站在了她的肩頭,蹭着她柔軟的長髮。
顧見臨捂着空蕩蕩的胸腔,輕聲說道:“原來被人摘掉心臟是這種感覺啊,我還以爲是師兄那招是跟誰學的呢。”
剛纔他們用的是斬鬼途徑的時空之力。
爭奪的是對時空的控制權。
這種級別的比拼自然是於無聲之中聽驚雷,時空凍結的領域內只有勝者能夠活動自如,而弱者自然是隻有任人宰割。
這是燭龍尊者最擅長的事情。
哪怕跟她擁有同源的力量,有着相同的位階,也玩不過她。
燭龍尊者隨手捏爆了手裡的心臟,冷冷地笑了:“具備三大至尊之力的你,應該不會因爲這點傷勢就潰敗了吧?”
顧見臨胸前冒出了硃紅的火焰,恐怖的血洞癒合如初。
“現在可能是四大至尊的力量了。”
他輕聲說道:“師祖母的力量我還不太會用。”
太華之前的灌頂,似乎也把祂的力量留了下來。
燭龍尊者冷冷地看着這次的對手,除了尚未達到巔峰期之外,這已經是最強大的麒麟尊者了,不僅吞噬了燭照一屬的全部力量,也超越了自身的極限,誰都無法斷定他的強度到底在哪裡。
包括顧見臨背後的倒影,都如妖魔般顫動扭曲,彷彿即將分裂出一尊新的影子,那是羲和之力的凝聚,但是尚未孕育。
時空再次陷入泥沼般的寂靜裡,漫天的雪花懸浮在半空中,呼嘯的風聲也戛然而止,唯有破碎的時空之隙流淌開來。
她的背後赫然多出了一道詭異的血色虛影。
燭龍分身!
妖冶的刀光明滅,倒映出眼角的一抹緋紅,跟她相似到了極點。
只可惜如此凌厲的一刀在燭龍尊者看來卻慢到了極點,只見她竟然伸出素白的右手,隨手抓向呼嘯而來的刀光,刀鋒在觸碰到她掌心的一瞬間,刀勢頃刻間蕩然無存,軟綿無力!
她再次擡頭一瞥,頭頂上空盤踞的元素亂流轟然湮滅。
朱雀分身抽身暴退,險些被炸裂的元素亂流吞沒。
第一輪的交手結束了。
顧見臨似乎看明白了什麼:“這就是燭陰神的能力?”
“剎那生滅。”
燭龍尊者嗯了一聲:“我把時空無限的拉長了。”
女人擡着自己的手掌,九陰分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割傷她。
肉眼不可見的距離,卻已經無限漫長。
顧見臨也覺得影子的這一斬漫長如永恆,永遠無法觸及到她。
就像是湖面上的樹影,湖水和樹葉看似在一起,卻永不靠近。
“當然,也可以無限拉近。”
轉瞬間,燭龍尊者奪過了九陰,反手抹掉了那個妖冶的虛影。
快!
快到不可思議。
奪刀和斬擊一氣呵成,彷彿微風飄過,靜謐無聲。
甚至連天上的虛影也被轉瞬間撕裂,血紅的刀光貫穿了風雪。
燭龍尊者卻彷彿根本沒動過,她把玩着那柄妖冶的鬼刀,血紅的刀身映出她絕美的容顏,濃郁的血腥氣如火山般噴發出來。
一秒鐘,顧見臨的兩個影子就已經全滅。
“上一次在神墟里是你贏了。”
她輕聲說道:“這次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最後是一道血色的刀影呼嘯而來,把他的軀體給攔腰斬斷!
這次斬的是本體!
沒有任何躲避的動作,顧見臨就這麼坦然接受了刀光的撕裂,他的身體被一分爲二,卻沒有鮮血噴涌出來,唯有蒼白的鬼火。
燭龍尊者跟他擦肩而過,背對着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真快啊。”
她說的不是自己。
而是顧見臨。
因爲顧見臨額頭裡亮起漆黑的鬼火,眼瞳也驟然如深淵般幽深,詭異的火焰焚燒着血肉之軀,屹立在無盡的暴風雪裡,如鬼如神。
神司途徑,八階東皇,靈我合一。
這種狀態下肉體和靈體合二爲一,無時無刻不在吞噬着世界的生命力轉化自己,半人半鬼的狀態免疫了一切的外部攻擊!
“剛纔在你把燭照的灰燼灌入我體內的時候,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就算我阻攔不了伱,但總不至於坐以待斃。”顧見臨轉過身,漆黑的眼瞳裡沒有任何感情,嗓音也變得沙啞起來。
剛纔那個吻看似美好,實際上卻無關感情。
燭龍尊者只是要把燭照的灰燼灌進他的體內而已。
顧見臨看似在享受她的吻,卻是在適應新生的力量。
彷彿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那些隱約的情愫都不存在,他們之間始終在爾虞我詐。
“很好。”
燭龍尊者轉過身來,冷笑道:“那就繼續吧,這是我爲你設計的牢籠,如果你殺不掉我,那就會一直被困在這裡。”
天邊隱約有轟鳴聲響起,那是巨大的龍軀環繞整個世界,暗紅的鱗片摩擦着大氣迸發出電閃雷鳴,黑暗轟然降臨。
這的確是讓人震撼的一幕,也是燭龍和其他至尊的差距所在。
顧見臨的認知裡,無論是麒麟還是朱雀,亦或是新生的羲和,祂們的原始姿態都巨大到難以想象,但也並非無限大。
地球上的靈性最多讓祂們籠罩一座城市而已。
如果是在銀河系,他們能夠釋放出更加強大的自我本性。
如今燭龍尊者的原始迴歸卻幾乎能夠環繞整個世界,這是凡人所無法理解的現象,因爲能量守恆定律依舊適用,地球上沒那麼多靈性供她揮霍,除非她能夠無視距離的限制,吞噬這個宇宙。
等等!
原來如此!
燭龍尊者的權柄是無限,而祂自身掌握着時空的力量。
祂似乎真的可以無視距離的限制!
這是她的強大之處。
也是她的詛咒!
不知爲何,顧見臨卻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稍縱即逝的恐懼。
就像是幻覺一般。
“那是種什麼感覺?”
他忽然問道。
“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燭龍尊者冷冷迴應道:“我不是你的戀人,不用你關心。”
顧見臨眼前的女人消失了,耳邊響起了呼嘯的風聲,無數道洶涌的刀光貫穿了祂的軀體,撕扯着蒼白的火焰,像是要把他攪碎。
當然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傷勢,但靈我合一的狀態竟然在加速崩潰,一旦那些蒼白的鬼火熄滅,那麼他就會回到血肉之軀。
“不是隻有你們突破了極限,蓮和望當年以生死爲代價做到的事情,我一出生就做到了。億萬年來我感受到的絕望要比你們多得多,你空有吞噬的權柄,卻也無法復刻我的權柄。”
耳邊響起她冰冷的聲音,恐怖的龍吟聲迴盪在天地間。
顧見臨隱約感受到了,最初的雲雀所經歷的絕望,她曾經被困於環繞世界的龍軀裡,被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吞沒。
觸目所及都是風雪,雪裡混合着森冷的刀光,宛若風暴。
沒有時間了,他必須嘗試突破這個世界。
顧見臨準備全力施展原始迴歸,麒麟之楔再一次顫鳴着具現出來,被他雙手牢牢握緊,反手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這一刻他似乎聽到了耳邊的冷笑聲。
嘲弄,冷漠。
忽然間他又咳出一口鮮血,血裡竟然混雜着燒灼的灰燼。
“外部的傷害能夠免疫,內部的呢?”
燭龍尊者的聲音如此森冷:“你應該竭力阻止我把燭照的灰燼灌入你的體內,窮奇的下場你再清楚不過,還是說你能超越祂?”
顧見臨陷入了噩夢的幻覺裡,他能夠看到自己的軀體變成腐朽的樹幹,血肉裡生長出扭曲的枝杈,繁茂的金色樹葉蔓延開來。
他的軀體一寸寸膨脹,直到遮天蔽日。
金色的樹根貫穿大地,也貫通了星球的核心。
遍地生出漆黑的蓮花!
這就是窮奇尊者曾經經歷過的事情,燭照大神篡奪了祂的軀體,以一位至尊的靈魂和骨血爲媒介,讓真正的原初降臨於世。
他的基因螺旋結構在轟然崩潰。
並不再是莫比烏斯環的樣子。
而是像極了一尊古樹。
這尊古樹彷彿象徵着宇宙的全體,像極了宗教概念裡的卡巴拉生命之樹,敘述着所謂通往神的路徑,或神從無中創造世界的方式。
只是這個神聖的圖案略有不同。
祂有八個圓,以及三十二個徑。
排列的方式像極了傳承途徑。
顧見臨清晰的感受到,如果這麼繼續下去自己不會死,卻也永遠不會醒過來,因爲祂的意識會徹底消散,被原初所取代。
屆時無論是朱雀還是燭龍,都有機會再次取代原初。
“一切已經揭曉。”
黑暗裡響起了古老的低語聲:“我的孩子。”
顧見臨在無盡的黑暗裡看到了恐怖的黑色太陽,那枚燃燒的恆星裡彷彿囚禁着一個人,祂已經被燒成焦炭,在絕望呼救。
原初!
那就是原初!
世上罕有人見過原初的真正姿態,而這一刻他卻有幸目睹!
分明是這個宇宙的創世神之一,卻以如此扭曲和慘烈的姿態出現,根本不像是所謂的尊貴神祗,反而像極了地獄裡的惡鬼!
轟隆一聲。
漫天的風雪裡,一尊通天徹地的黃金古樹拔地而起,顧見臨彷彿被囚禁在了樹裡,只留下一張臉裸露在外,嬰兒般沉睡。
燭龍尊者屹立在風雪裡哼唱着歌,歌聲空靈遙遠。
像是爲他奏響了死亡的搖籃曲。
岡底斯山脈的冰川裡,朱雀尊者沿着崎嶇的冰面滑行,火焰般灼熱的羽翼融化了千萬年的寒冰,引發了山川的動盪。
“一切已經揭曉,姐姐是不可能的輸的。”
他轉過身,接下迎面砸來的一拳,炮彈般倒飛出去!
這位至尊以手撐地卸去慣性,背後的燃燒羽翼優雅地舒展開來,浴火懸空的姿態彷彿古神話裡的天使,亦或是臨塵的神靈。
“你選擇我作爲對手,是因爲不想讓他面對父子相殘的局面,但對他來說無論對上誰都是無盡的痛苦。因爲雲雀和燭龍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他終究還是要直面自己的宿命,如我們一樣。"
他頓了頓:“你護不了他一輩子。”
羲和尊者甩了甩秀氣的拳頭,白髮在風裡飄搖,宛若三千丈。
“你還好意思說?”
她眼神冷漠,通體金身,光輝萬丈。
“我說過,他對我不重要。”
朱雀尊者漠然說道:“等到燭照神樹重生以後,我可以再等十萬年的時間,等待傳承途徑積攢的靈性能夠讓祂補完自身爲止。你還能堅持多久?你固然突破了極限,但卻無法改變生命的規則。至尊新生,不可能如你這般強大,你如此透支力量,該陷入沉睡了吧?”
羲和尊者酷烈的眼神裡竟然有種倦意,像是靈魂即將沉淪。
祂轉身望向岡仁波齊峰的方向,赫然看到一尊古樹拔地而起!
“你就這麼篤定,你姐姐會贏?”
祂忽然說道。
朱雀尊者眼神淡漠,迴應道:“億萬年的時間過去,祂不可能還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燭龍尊者,是不會被那些感情困擾的。”
“是麼?”
羲和尊者冷冷問道:“那麼困擾你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