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低聲道:“要不,我們把那個蛇骨帶走?”
“不可!那蛇骨價值不大。就不用再去驚擾了。再說,蛇類陰毒,報復心非常強烈,若不是必要,不要輕易招惹他們。走吧。”
小道不敢多說,立即跟着師父轉身離去了。
跑了幾步,他忽然腿一軟就摔倒在雪地裡。
老道皺眉:“怎麼走路的?”
他大叫:“師父,這是什麼?”
他伸出手,在他摔跤的地方摸了幾下,一用力,從雪地裡扒拉出一樣東西來。
老道面色大變:“金杖?這裡怎麼有一根金杖?”
小道好奇極了:“金杖?不是隻有國王才能擁有金杖嗎?這裡怎麼會有?難道之前有什麼國王來過?”
老道眼中慢慢地流露出一絲恐懼之色,聲音很低很低:“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這金杖應該是魚鳧王才能擁有的。魚鳧王的金杖,怎麼會落在這裡?”
“魚鳧王?是金沙王城那個魚鳧王嗎?”
老道低下頭,看了看金杖上首尾相連的飛鳥游魚,不正是魚鳧王的標誌是什麼?
他拿了王杖,低聲道:“快走。這蛇妖肯定很厲害,居然連魚鳧王都被它害了……”
小道嚇一跳,轉身就走。
很快,一老一小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有風吹來,身上的積雪散開,然後,又慢慢地滑落。
鳧風初蕾死死抱着懷裡的青銅器,任憑大風大雪瀰漫了她的眼睛。
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唯有聽覺變得非常敏銳。
她不知道那些人爲何看不見自己,可是,心裡明白,一切全是這青銅神樹的保護。她全身雖然寒冷,卻如置身到了另一個世界。
但是,兩個世界的分歧很小,形如只隔着一層薄弱的結界,縱能迷惑一般的道士,可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就完蛋了。
她很清楚,這正是那神秘敵人的狠毒之處。
因爲怕暴露了身份,所以不敢自己出面,但是,那並不妨礙敵人派遣別的人來動手——老道之後,必將還有更多的人前來這有熊山林,他們翻遍每一寸土地,總會把她給揪出來。
他們會砍下她的頭顱,前去領賞。
隨後幾天,陸續有“斬殺蛇妖”的人前來,但是,都是一些烏合之衆,他們根本沒有靠近她,便被暴風雪嚇退了。
鳧風初蕾,期望看見一個熟人。
儘管她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會不會有朋友,熟人,甚至是下屬前來尋找自己——可是,人在絕望之中,便總是渴望出現奇蹟。
鳧風初蕾,第一個見的熟人,便是小狼王。
此時,小狼王提着狼牙棒,小心翼翼地站在廣場的入口邊緣。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有熊山林,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這滿地的累累白骨,還是有點膽戰心驚。
他沒料到有熊廣場這麼大,也沒料到,這裡的白骨這麼多。
好像這裡曾經歷了一場戰爭,戰後無人掩埋屍體,於是,便千年萬年躺在這裡,從春到秋,從夏到冬,於是,成了一堆堆風化的白骨。
這麼多的白骨,若是夏天的晚上,一定有粼粼的鬼火,但是,因這是冬天,鬼火也消失了,白骨們連魂魄都不復存在。
本來,在山腳下時,他便想打探一下情況,可是,方圓百里,竟然沒有任何人影,甚至連毒蛇猛獸都十分稀罕。
整個有熊山林,就像是一座死山。
他往上走的時候,饒是膽大包天,也覺得惴惴不安,總覺得踏足這個死亡世界,好像自己也不像一個活人了。
好幾次,要轉頭離開,可是,一想到那巨大的回報,便又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
小狼王仔細尋找,沒有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
可是,找來找去,卻沒有任何異常。
小狼王環顧四周,忽然覺得自己上當了——
姬真這女人,一定又騙了自己。
這裡,哪有什麼妖怪?
除了白骨,根本沒有任何活口。
姬真說:有熊山林中有一隻綠色的蛇精,它人頭蛇身,如女子一般,醜陋可怖,你只要去殺了她,將她的頭顱帶回白旗鎮,你就將獲得五千狼少年大軍並西北之北的一處肥沃土地。
小狼王當然不會憑空相信姬真的空口白話,但是,姬真並非胡說八道,而是拿出了真憑實據,而且,顯示了一個極其厲害的神蹟給他看——正因爲這個神蹟,他相信了,願意搏一把。
姬真的主人,本領絕不在白衣天尊之下。
也就是說,自己爲這個人效命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可是,他有個疑問:既然姬真的主人那麼厲害,爲何不自己去殺了蛇妖?何必多此一舉讓別人代勞?
姬真卻說:主人當然是舉手之勞。但是,主人需要網羅一批隨從,所以,隨從們總要拿出一點見面禮。
斬殺有熊山林的蛇妖,便是你小狼王向主人所繳納的投名狀。
有了這投名狀,從此,你便是主人旗下第一大將,日後榮華富貴權勢美女必將無可限量。
小狼王半信半疑。
姬真說:“反正你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白跑一趟而已,你有什麼損失呢?可一旦成功,你就東山再起,最少,也有一片自己的領地,哪怕不能再尊貴如白狼王,可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首領,豈不勝過你獨自一人喪家之犬似的流落四方?再說,你要是完成了這件大事,你就是我主人手下最厲害的大將,到時候,主人給予你的賞賜絕對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正是這番話打動了小狼王。
而且,姬真給他下了定——當他一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時,立即就相信了姬真的話:至少,姬真的背後,一定是一個超級厲害之人。
投靠此人,必將有所收穫。
所以,他不遠千里,幹冒奇險。
可雙腳踏上這片廣場,才發現一切超越了自己的想象——滿地累累的白骨並不多麼可怕,可怕的是,根本就沒有姬真所說的什麼蛇妖。
有熊廣場,分明就是萬萬年無人踏足的蠻荒之地。
荊棘叢生,瘴氣遍佈,沒有一個活口。
他懷疑在這樣的死亡之地,哪怕蛇妖也活不下去,早就跑了。
再說,他忽然想起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大雪封山,蛇類早已全部冬眠了,自己到哪裡去找?
就算有,蛇妖,也是會冬眠的!
自己總無法將整個有熊廣場掘地三尺。
一念至此,更覺自己受到了姬真的欺騙,頓時火冒三丈,破口大罵,暗忖,等自己趕回白旗鎮,一定先抓住那娘們痛揍一頓,再不濟也得將她老子的頭砍下來當球踢。
可一想到自己孤家寡人,要殺她掌握了兩萬狼少年大軍的老子談何容易?
不由得重重一狼牙棒就砸在雪地上,慘嚎一聲:“啊……”
慘嚎聲,在死寂的廣場上傳得很遠很遠。
然後,羣山迴盪,整個有熊山林都反射着這一聲淒厲而充滿失敗和挫折的哀嚎。
遠處,有簌簌的聲音,那是樹上的雪花被驚嚇墜落。
小狼王應聲望去,只見對面是一片廢棄的石屋,屋前屋後都是枯死的樹,剛剛墜落的雪花便是從這些枯枝上灑落下來。
石屋一片褐色,連青苔都不曾生長。
居中的一棵樹下,有一塊大石,石頭下,竟然伸出一隻手來,不知已經橫着多久了。
那骷髏一般的手,竟然在動彈。
小狼王本是膽大包天,可一看到這隻骷髏手也嚇一跳。
他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大着膽子走過去。
三米遠的距離,他停下。
白雪皚皚中,那真的是一隻手,可是,卻非活人的手,但也沒有徹底腐爛,蒼白,冰冷,好像已經僵硬了許久。
那是鳧風初蕾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伸出手來——敏銳的聽覺,讓她在小狼王第一步踏上有熊廣場,便辨認出這個熟人來。
當他大聲嚎叫時,她更是聽得真切,確認無疑。
內心一陣狂喜,忽然想大聲歡呼:救救我,小狼王,快來救救我。只要將我帶離這個風雪世界,送回金沙王城,我便能活下來。
可是,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只能勉強從青銅神樹後面伸出一隻手去,想要招呼自己昔日的朋友——畢竟,二人曾經同行幾個月,小狼王,總不會不管自己。
於是,她驚喜地看到小狼王停下腳步,看向自己的方向。
可是,小狼王的目光,總令她感到不安——那目光,不知怎麼形容,分明不是看着一個熟人,而是看着一個妖孽。
可是,她還是抱着一線希望,盡力把手伸出去一點兒,想要做出一個完整的求救姿勢。
有一瞬間,小狼王覺得自己看花了眼睛,彷彿那殭屍般的灰白手臂在移動,他嚇一跳,急忙後退一步。可定睛一看,那手臂又徹底靜止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看了好幾眼,大着膽子慢慢走過去。
狼牙棒,輕輕剝開了那骷髏手旁邊的積雪,只見手的主人已經被大雪覆蓋了半截的身子,頭臉都傷痕累累,死灰一般,完全分辨不出本來的樣子。
那是一具殭屍。
殭屍的頭上沒有毛髮,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更可怕的是她的傷痕,就好像一堆被碎掉的肉,被這場大雪重新封凍了起來。
小狼王越看越是心驚,立即後退一步。
暗忖,這人怎麼死得這麼慘?
莫非是被蛇妖害成這樣的?
一念至此,就更加警惕,真怕那蛇妖是不好對付的。單看這有熊廣場毫無活口就知道了,肯定是蛇妖將這裡的全部生物都給滅絕了。甚至,也包括這個死不瞑目的殭屍。
殭屍的樣子很可怕,他不欲多看,轉身就走。
很快,腳步聲遠去。
鳧風初蕾心裡的絕望,可想而知。
她癱在原地,連躲回青銅神樹也忘了,只是徒勞無功地聽着那狼牙棒在地上發出噗噗的探索聲,然後,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小狼王,竟然沒有認出自己來。
她雖然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但是,也很清楚,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已經可怕到了故人都認不出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