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風冷冷。
叛臣之酒工廠大院裡，卻燈火通明。
一排排露天燒烤爐上，炭火通紅，牛排、香腸、雞翅等琳琅滿目的食材，都滋滋冒油。
工廠的全體工程師、化驗員、行政、工人，都歡聚於此，三五成羣，吃吃喝喝，歡聲笑語。
“這個牛排好像不便宜啊！”
“白墨專家真捨得！”
“臥槽香腸味道也不一般。”
“來，老王，乾一杯！”
坐在餐桌旁，張教授端着酒杯笑眯眯道，“白墨專家，要不要講兩句？”
白墨坐在旁邊，擦擦嘴角的油，笑道，“算了，您來講吧。我不太習慣。”
這種場合講話，確實太尬了！
但張教授卻毫不尷尬，果斷起身，抄起話筒，清清嗓子。
“大家晚上好！”
他這一聲，立刻引來全場目光。
經驗豐富的老員工，已經放下烤肉，掏出餐巾紙，擦乾淨手上的油。
“我是張業，首先代表仙委會，代表白墨專家，歡迎大家前來……”
頓時，全場掌聲如潮！
嘩啦啦啦啦……
白墨扯扯嘴角，感覺挺尷尬。
卻見蹲在他懷裡的狐狸徒弟叉燒包，不知何時，已經放下爪裡的牛排，也在昂首挺胸，滿臉得意，跟着“呱唧呱唧”鼓掌。
“嗷嗷嗷！”
師兄弟們早都說過了，這家工廠，和小火山軍工廠差不多性質，也是狐狸山的下屬單位。
在這工廠裡，師父要高冷，把範兒拿捏住。
但太高冷了，容易讓人感到疏遠，它作爲師父的親徒弟，便要稍微熱情一點，和大家拉近距離！
這掌聲，是屬於狐狸的人情世故！
便聽張教授繼續道。
“今天這場慶功宴，爲我們全體員工舉辦！
“短短半個月，我們完成了所有的研發、測試、生產，甚至已經生產出大量的叛臣之酒，送往九州各地！”
潮水般的掌聲裡，張教授咧嘴笑着。
“大家可能不知道，這叛臣之酒，初步展現威力。
“已經幫助我們，拿下十四個蠱師途徑的歹徒！”
全場掌聲如潮！
“甚至幫助我們，攔截了古仙的信件！”
全場更是驚呼加掌聲。
“好！”
“厲害！”
“哈哈哈！”
……
站在角落裡，蟲爺和白淨的年輕人，聽着張教授講話，也嘖嘖感慨。
“這個東西，好像是挺厲害的。”
白淨年輕人，穿着西裝，戴着金絲眼鏡，梳着背頭，像個商務精英，斯文敗類。
“蟲爺，你不也是蠱師麼？
“你不怕叛臣之酒啊？
“你沒虐待過自己的蠱蟲？”
蟲爺冷哼一聲。
“我和那種蹩腳底層蠱師不一樣！
“雖然我只有序列九，但我從不虐待蠱蟲！”
他指指自己墨鏡後面的獨眼眼窩。
“從來都是蠱蟲虐待我！”
白淨年輕人愣住許久。
“額，蟲爺……牛逼。”
蟲爺咧嘴笑道。
“嗨，這才哪到哪，你不是蠱師，你不懂我們這個行當的門道。
“我先去找白墨專家談事情。
“談完之後問問他願不願意見你。你稍等哈。”
說完，蟲爺便起身離去，找白墨了。
把這白淨青年獨自丟下。
……
“白墨專家！”
蟲爺咧嘴笑着，拎着個箱子，湊到白墨身邊坐下。
他是今天的食材贊助商。
“吃得還滿意吧？”
白墨笑着，倒一杯酒遞給蟲爺。
“有人贊助，不用自己花錢，那當然吃得滿意。”
便見蟲爺神秘兮兮。
“你們這個廠，還缺不缺資金啊？
“需要找代理麼？
“我這有個現成的代理方案。”
白墨和剛講完話的張教授，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這個……還真不需要找代理。
“我們產能確實不低，足夠供應九州的所有仙委會。
“但也僅僅能提供給仙委會。
“如果說放開購買的話，那產能不夠啊……”
蟲爺搖搖頭。
“當然不能放開啊！
“我是打算，做點高端生意。”
他從自己的箱子裡，取出一件青銅小香爐。
“我是打算吧，賣點古董！
“這個古董香爐裡面，填點工廠的邊角料，再隨便去放放風，吹吹牛……
“有效果沒效果的，倒是不重要，這種事情，全靠買家腦補和想象！
“我們主要賣古董香爐！
“賣一尊算一尊，賣不出去就拉倒。賣出去了，就給工廠補充點資金，給工人們發一筆獎金。
“這年頭兒，大家都不容易……”
張教授聽得暈暈乎乎。
之前他和蟲爺接觸不多，到今天才知曉，蟲爺還是這方面人才！
他皺皺眉頭。
“關鍵……你這個香爐，這個古董……”
他伸手摩挲一下。
“上面這個鑄造留下的茬子，還是個新的，這……”
蟲爺尷尬一笑。
“這……唉，這我們也沒辦法。
“古董行業是這樣的。
“我們說的明明白白，說是上週的。
“客戶聽得眉開眼笑，說是商周的。
“我們也強調，這賣的是工藝品！
“他們都明白，說是古代工藝品！
“這……唉，我們也很無奈的。”
白墨扯扯嘴角。
思量一番。
工廠邊角料的話……多多少少帶點藥效，土豪們買回去，不至於殺傷蠱師，但若真遭遇蠱師，足以鬧出動靜，驚動仙委會。而且，這邊角料浪費也是浪費，拿去給蟲爺賣了，給廠裡工人們多發一筆獎金，好像也不錯？
幾個人都不死板，埋頭商量一番，便將此事初步敲定下來。
蟲爺喜滋滋收了這小香爐。
又問道。
“白墨專家，我有個花鳥協會的朋友。
“其實我和他不太熟，以前在花鳥協會碰過幾次面而已。
“他……額……好多年前幫過我幾回。
“他說，想託我帶他，和您認識認識。
“這傢伙在四春，買賣幹得挺大，搞電子設備的。
“您需要見見不？”
白墨當即點頭。
見一面自然沒啥不可以！
……
“剛纔沒吃大蒜、韭菜吧？”
蟲爺拉着王吳山，來到桌旁坐下。
這王吳山很自來熟，坐下咧嘴便笑。
“張教授！白墨專家！哈哈，我在網上經常看到你們照片，今天看到真人了！
“我是四春那邊搞企業的！
“以前在花鳥協會，和蟲爺有點交情。“今天來見見白墨專家，沒別的想法，就是一個崇拜！”
白墨尷尬一笑，和王吳山碰杯，抿了一口酒。
便見這王吳山，又掏出手機。
“我能加您個微信麼？”
白墨當即掏出手機，要去掃他二維碼。
“可以！”
唉？
白墨赫然看到他手機上，微信暱稱是，“文件傳輸助手”。
……
叛臣之酒倉庫裡，燈火通明。
天花板密集的led燈珠，投下的光，甚至照得這倉庫沒有影子。
一桶又一桶叛臣之酒，剛剛生產好，貼了標籤，還沒來得及發往九州各地。
天花板的攝像頭，更是密密麻麻，不要錢一樣，視野全覆蓋，把這些桶監視得死死的。
但攝像頭卻沒能察覺，一大波透明的小蟲，如潮水一般，從倉庫門縫的膠條裡擠進來，貼着地板快速爬行。
它們太小、太透明，以至於沒能觸發攝像頭報警。
它們每一個，都聽到主人悲憤的神識傳音。
“所有蠱兵！
“馬上，我就帶你們回四春去，復仇！
“死去的長輩和親人，它們的蟲靈，都在看着你們！
“下一代的蟲卵，還沒孵化出來，還在等你們守護！
“此戰之後，所有蠱蟲，待遇提升一階！
“戰死者，待遇自動承襲給下一代！
“現在，開始復仇的第一步，去那些桶裡，每個桶只喝一點點。
“去那些桶裡，把這叛臣之酒，復仇之酒，給我飲下去！”
……
酒廠前院。
酒肉飄香，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白墨加了這王吳山微信。
“哈哈，暱稱很有意思。”
王吳山咧嘴一笑。
“嗨，喜歡惡搞，嘿嘿。
“白墨專家改了備註啊，千萬別把重要文件發我這裡來，我可擔待不起，哈哈哈。”
衆人都笑起來。
這王吳山很健談，說起白墨專家的事蹟，竟如數家珍。
“白墨專家當仙術專家的時候，我就有關注，那時候已經很猛了……”
他臨來之前，做過功課，把網上能查到的所有的白墨的資料，全都給背下來！此時侃侃而談，胡吹亂捧，只求爲自己的蠱蟲爭取時間。
沒錯，這王吳山，便是剛剛落敗的四春幕後boss！
他耗費巨大人情，託蟲爺帶他來這裡，不是爲了白墨，而是爲了去倉庫裡，偷那叛臣之酒！
白墨笑着，神識如無形之風，掃過王吳山的身體。
他這皮膚外面，竟然還有一層僞裝，能瞞過普通人的神識，讓別人把他當作普通人。
但瞞不過白墨。
白墨的神識穿過他光鮮的衣服，穿過他白淨的皮膚，去到他體內，看到他的筋骨，看到他的心肝脾肺腎……很少有囫圇的了。他的體內，幾乎每一處都如同車禍現場一般，或撕裂，或破碎，或腐臭，或爛掉……這都是之前那一戰，留下的傷勢麼？
一隻只蠱蟲，在他體內鑽來鑽去，幫他修復傷勢。
或是小蟲，鑽進他發黑的肝臟，咬掉黑臭的細胞組織。
或是小蛇，纏繞在他骨頭上，用身體幫他綁住骨頭裂縫。
或是螯蟲，用夾子捏着蛛絲，在縫合他脾臟的傷口……
“……白墨專家的仙獸，還能破邪是吧？
“我在白墨專家粉絲羣裡待了很多年，這些我都知道，嘿嘿。”
他一邊說着，一邊笑着，一邊遠程操控蠱蟲。
……
倉庫裡。
一隻只透明微小蠱蟲，已經沿着酒桶的外壁向上攀爬，越爬越高，爬向桶口。
它們都聽到主人的神識傳音。
“我是蠱師，你們是蠱蟲。
“但我們並非仇敵，我們都是一家人！
“這叛臣之酒，你們儘管喝下去，都喝滿滿一肚子吧！
“若是哪個，喝了這酒，想要來找我復仇，那我也絕無二話！”
蠱蟲們心智簡單，只能聽懂最基礎的信息。
此時一個個，爬過直線，衝上酒桶，都毫不猶豫。
它們不知道的是，如風一般無形，如紗一般輕柔的神識，已經覆蓋過來，覆蓋整個倉庫，覆蓋每一隻蠱蟲。
……
前院宴會上。
張教授和這王吳山，也相談甚歡。
“現在網上流傳，說你們四春的幕後boss，被王侯血脈擊敗了，以後四春可能會失守，可能會陷落於黑暗。
“你們這些企業家，大老闆，都怎麼看待此事？”
王吳山嘿嘿一笑。
“我算啥大老闆，蟲爺纔是大老闆，白墨專家纔是大老闆。
“我們四春這個幕後boss……唉，其實我不相信他輸了。
“我覺得，他應該還在守護四春吧？
“就算他輸了……”
說到這裡，王吳山的眉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就算他輸了，他也一定會想辦法贏回來！
“他已經守護四春好多年了！
“我相信，他不會放棄四春，他還會想守護四春更多年！”
蟲爺嘿嘿一笑。
“你對他評價很高啊？
“說得好像你認識人家似的。”
王吳山嘿嘿笑。
“那哪可能？咱上哪認識人家？”
他正打着哈哈，卻見坐在桌子對面的白墨專家，抱着仙獸狐狸，突然展顏一笑。
“說的很好。”
雖然不知道這傢伙讓他的蠱蟲主動喝叛臣之酒，究竟意欲何爲……但這個忙，可以幫。
……
倉庫裡，王吳山的蠱蟲們，正在向酒桶攀爬。
最快的已經爬到桶蓋，正找縫隙想鑽進去。
慢些的還在桶身往上爬。
最慢的則在地板，密密麻麻，千千萬萬，亦向着酒桶出發。
“此回四春復仇，只有兩種結果。
“要麼打贏，要麼戰死。
“每一隻蠱兵，都沒有第三種命運。
“而我身爲蠱師，也沒有第三種命運。
“或許，這是我和大家最後一次一起喝酒。
“大家都給我使勁喝，痛飲此杯！”
便在此時……
倉庫裡的燈光，突然有些許黯淡。
倉庫裡的空氣，味道發生變化。
越來越多蠱蟲，都察覺到不對勁。
王吳山的神識，也漸漸察覺到異常。
“這……這是……”
倉庫的空調、門縫、窗縫、地板縫隙，都在涌進來一股又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酒氣！
王吳山的神識呆楞住。
“這……難道是……是被發現了？
“是西州boss麼？
“呵，哈哈，哈哈哈。
“所有蠱兵聽令，不用去偷喝工廠的酒了，就在原地，給我吸，吸這空氣裡的酒氣！
“有貴人要幫我們！”
……
前院。
王吳山坐在餐桌旁，呆愣片刻。
此番戰敗，一路逃亡，提心吊膽，悲憤憋屈，心中積鬱痛苦，但他都忍過來。
倒是今夜，突然受到來自西州boss的幫助，讓他一時間忍不住，竟雙眼溼潤，流出淚水。
他反應速度極快，立刻咧嘴笑道。
“我看見白墨專家，看見偶像，是真的激動，真的難以自持！掉小珍珠了，哈哈哈，大家別笑我。”
張教授扯扯嘴角。
蟲爺更是皺起眉頭，重新打量王吳山……這小子爲了和白墨專家套近乎，拍馬屁，硬是平地整出幾滴淚水，果然有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