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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首尾的戰事陷入對峙,狹窄的山道上,關東軍無法衝破阻攔,而聯軍也無意向關東軍縱深進攻,只要把敵人限制在山谷中即可。

戰場焦點轉移到明神山的3個高地,在關東軍副將桃井直信的指揮下,武藏、常陸和相模三國7千軍隊,開始向山上進攻。在各國守護的嚴令之下,關東軍戰士潮水一樣向山上涌。

正是初秋季節,山上植被茂盛,這有利於隱藏大軍,但是也阻擋了炮手射界。這本來是關東軍的機會,可尋找的遮擋太多了,只是桃井直信急於奪取高地,不斷催促士卒向山上衝,試圖用兵力優勢徹底壓倒山上的聯軍。

關東士卒蝟集成一團一團,給了山上炮頭們太好的目標,2斤半鐵彈像長了眼睛一樣,專往人堆裡鑽。每一次打擊都是可怕的災難,鋼鐵撕扯着人體,帶走一條又一條生命。

尤其是一時不死的傷者,殘缺的軀體露出白森森的斷骨,血淋漓的皮肉,蠕動的內臟。他們在山坡上翻滾哀嚎,懇求同袍結束自己的性命,那情景實在是悽慘。

拳頭大的鐵彈打斷樹木,把大片關東軍士卒砸落山下,鋒利的斷木把尖叫的士卒刺的腹破腸出,破碎的內臟腸子流的滿山坡都是,讓人膽戰心驚。更令人膽寒的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這樣的命運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聯軍的炮火控制了戰場,將關東軍死死壓在山腳下,再也無人敢走進那個地獄。

副將桃井直信不斷派出使番,命令各侍大將發起第二波進攻。上杉憲顯、佐竹義篤和三浦高通都十分不滿,可是形勢如此,只得下令繼續強攻。於是,又一波攻山開始了,後隊躍過前隊,向山上涌來。從山上看,是層層疊疊晃動的大陣笠和背旗,晃的人眼睛都發花。

不過這一次,山上滾雷一般的轟鳴居然漸漸沉寂下來,攻山的關東軍喜出望外,慶幸八幡大菩薩保佑,居然現在還活着。他們不知道,這是青銅子母銃長時間射擊以後,需要冷卻,這是他們不多的機會。

只是殘酷的戰場太可怕了,滿山都是橫躺豎倒的屍體,尤其是一地斷臂殘肢,碎骨肚腸飛濺在岩石上,掛在樹枝上,濃烈的血腥氣讓不少攻山士卒狂吐不止。關東軍戰戰兢兢,畏畏縮縮,不敢迅猛衝山,生怕哪裡再飛來恐怖的鐵疙瘩。

大批關東軍士卒漸漸接近炮陣,斑鳩腳銃開火了,1兩8錢的鉛彈不會把人撕成碎片,但是會在人體裡瘋狂撕扯,破碎的鉛粒會鑽入每一條血管,每一個毛孔,讓人在極端痛苦之中死去,傷者的痛苦讓其他人發瘋,對軍隊心理的打擊也許更震撼。

隨着一杆杆斑鳩腳銃擊發,爆豆般的巨響之後,濃煙籠罩了明神山,半山腰上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關東軍中的番頭、物頭、軍監們聲嘶力竭的叫喊着,揮舞***砍殺退卻的士卒,驅趕着軍隊繼續往前衝。

可憐的士卒只得繼續一窩蜂的向前涌,試圖殺入山上的炮隊,哪怕被那些兇悍的海賊砍死,也勝於被鐵彈、鉛子打的如墮地獄,他們發了狂的叫喊着,自己都不知道喊的什麼。距離60步,一聲聲恐怖的雷聲幾乎在他們耳邊炸響,子母銃重新開火了,這一次是霰彈。

無數枚細小的鐵子尖嘯着飛來,鋪天蓋地,把整個衝鋒隊列打出無數破洞。無論死人還是活人,全都石頭一樣沿着山坡向下翻滾,引來山上海賊轟然大笑,口哨聲四起,仴語和華語的嘲罵不絕於耳,讓倖存者更加痛苦。

這一幕,桃井直信全部看在眼裡,他的目光由狂熱而呆滯,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了,屁股下的牀幾吱吱作響,鬍子因爲恐懼而顫抖着。

終於,關東軍副將微弱的吐出一句:“不能這麼下去了,傳令撤退。”

下首傳來一句冷冷的聲音:“主公說進攻,不能撤。”

桃井直信一拳砸在長案上,憤怒的咆哮:“你眼瞎麼,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是送死!”

吉良貞家逼視着暴跳如雷的桃井直信,一字一頓的說道:“不、能、撤。”

桃井直信厲聲喝道:“戰爭大事,還輪不到一個番頭做主,我是關東軍副將,我下令撤退。”

吉良貞家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下令撤退,你就不是副大將了,我有主公的手諭,隨時可以羈押你。”說着,他把一張和紙展開,上面有清晰的斯波義將押記和關東管領的印鑑,委任狀絕對是真。

桃井直信長嘆一聲,說道:“你們都被那個奸詐的大康海賊騙了,他處心積慮,就是爲了讓我們去送死。主公這次真是。。。大錯特錯了。”

吉良貞家霍的站起身,厲聲喝道:“大膽!你這是背後誹謗主公麼!”

桃井直信從甲冑肘部解下印信,緩緩放在長案上,說道:“身爲主公家臣,在下不能違抗主命,可是身爲關東軍副將,在下也不能眼看着關東武士遭受屠殺,這個位置已經不適合我了。不過在下還是請求暫緩進攻,請上野軍宇都宮氏綱大人,下野軍仁木賴兼大人支援。”

吉良貞家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沒有權力改變主公的命令,你也沒有。。。馬回衆!把桃井直信大人送到軍本陣,請主公發落!”

幾個馬回一聲暴喝,上前把桃井直信圍在中間,一個馬回衆一伸手,說道:“桃井大人,請吧!”

桃井直信長嘆一聲,說道:“也好,還有機會勸諫主公。”

吉良貞家冷冷說道:“桃井大人走好。”

幾個馬回衆簇擁着桃井直信上馬,副將本陣之中一片死寂,桃井直信的所有侍從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們的主子縱馬遠去。

吉良貞家緩步走到主位上,沉聲喝道:“現在,由我接任關東軍副將,各使番聽令,立即向武藏、常陸和相模各陣傳令,繼續向對面明神山進攻,天黑之前無法攻克,各侍大將就自己切腹吧。”

命令一下,各使番飛騎四出,副將本陣人人面如土色。。。這位新副大將這是要瘋。

“就是他!這個無恥的騙子要把2萬餘關東將士送上絕路,在下請求主公立即斬殺此賊,支援武藏、相模和常陸軍!”桃井直信跪在斯波義將面前,大聲咆哮着,蓬亂的鬍鬚因爲憤怒而劇烈顫動。

大炮炥大笑起來,大聲道:“我同意桃井大人,應該立即派出上野和下野軍支援他們,不攻克明神山,我們都是死路一條。”

桃井直信詫異的看着大炮炥,目光中漸漸露出恐懼之色,他忽然轉過頭,轉向斯波義將大喊:“不不,請主公下令全軍後轉,盡全力衝出山谷,和枚方城的侍所軍匯合。”

大炮炥哈哈大笑起來。

斯波義將啪的一聲把摺扇合在一起,不耐煩的說道:“真不知道你是昏了頭還是別有用心,顛三倒四,反反覆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們在這裡戰敗,即使衝出山谷,能逃脫他們的追擊麼?真是豈有此理。”

桃井直信大聲哭嚎起來:“主公,這個海賊滿口胡言,萬萬不可聽信他啊。。。”

斯波義將揮了揮摺扇,搖頭說道:“且不說你的忠誠,你的無能已經讓我厭倦了。。。北條早雲大人,先把他拘禁起來,戰後再行懲處。”

桃井直信忽然拔出肋差,絕望的喊道:“主辱臣死,臣不能眼看着主公被奸人所欺,在下請求切腹。”說着猛然揮刀自刺。

離桃井直信最近的就是大炮炥,他大吼一聲:“你不要胡來!”一個箭步撲過去,要攔住桃井直信。

只是這傢伙求死之心甚堅,一刀刺入腹中近2寸深,又狠狠橫切一刀。劇痛之下,桃井直信向前栽倒,大炮炥單膝跪地,一手抱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死死攥住他握刀的手腕。

不過看傷勢,眼見不得活了,連腸子帶肝帶胃都切開了。

軍目付北條早雲,軍奉行北畑氏詮,上野守宇都宮氏綱,下野守仁木滿兼,上總介新田義政等將領搶過來,齊聲驚呼。

桃井直信已經痛的說不出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口中不住滲出帶着泡沫的血漬。大炮炥扭着脖子大喊:“醫官!入孃的醫官在哪裡!”

垂死的武士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然狠狠握住大炮炥的一隻前臂。大炮炥低頭看着他,桃井直信直勾勾的看着大炮炥,那目光中已經沒有了憎恨,只有痛苦、絕望、懇求。

大炮炥搖搖頭,低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戰場殺人術已經改變了,你不懂罷了。你放心去吧,我會救出斯波大人。。。如果我不死,也會找到你的家人,保護他們。”

桃井直信嘴角流出大股帶着泡沫的血,目光漸漸暗淡,終於沒有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