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7,58……”
“那邊,又有四架,不,五架!”
“63……”
“快看,還有四架,不,不止四架!”
“……67,68,69……”
機場上,航空勤務人員,負責機場警衛的陸戰隊官兵都在仰望着天空,數着返航的轟炸機。這已經成爲了一個習慣,成爲了一種依託,更成爲了對戰友關心的直接表現。
談仁皓靠在塌臺的牆壁上,他也在看着天空。
“已經回來了69架,可是……”
羅雲衝的神色顯得很痛苦,“蔣時寬中校的座機還沒有回來。”
談仁皓也已經看到了,蔣時寬座機的機頭上用彩色的油漆畫了一隻大雁,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外部特徵。而他一直沒有看到那架帶着“大雁”圖案的飛機返航。
“也許,他落在最後面了!”
羅雲衝也只能這麼想。
“去問下幾個營長!”
談仁皓長出了口氣,“我相信他能夠回來的!”
羅雲衝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跑開了。
五分鐘後,參謀軍官來彙報了情況。兩個團出擊的334架轟炸機回來了321架,損失了13架。這雖然是多次轟炸來損失最大的一次,可損失率已經降低到了3.89%,是歷次轟炸最低的一次。當然,如果從長遠來看,這一損失率仍然是很高的。
參謀走後,談仁皓看了下手錶,已經是十點四十分了。轟炸機上只有三個油箱裝滿了燃料,就算以最佳的狀態飛行,也最多隻能堅持到十一點十分左右。也就是說,如果轟炸機在這個時候仍然沒有返航的話,那麼就算沒有被敵人擊落,也將掉到大海里去,根本就回不了機場。
除了已經去忙碌的勤務人員之外。機場上的其他人都仍然在仰望着天空,他們都知道,第一團團長蔣時寬還沒有回來,也許這些官兵與談仁皓的想法一樣,他們都相信,蔣時寬肯定會回來的,因爲他已經連續七次安全返回了。
當談仁皓拿出香菸的時候,羅雲衝跑了回來。他把談仁皓叫到了塔臺的後面通道上。
“蔣時寬被擊落了?”
談仁皓已經預料到了結果。
羅雲衝長出了口氣。“他的座機被擊中了,一營長看到發動機起火的,然後就開始俯衝,但沒有人看到他的轟炸機墜毀。”
談仁皓微微一愣。“也就是說,他的轟炸機受了重創,可沒有人可以證明被擊落了?”
羅雲衝點了點頭。“我詳細的詢問了情況,雖然沒有人證明,可在這種情況下……”
“那我們再等等吧!”
談仁皓看了下手錶,“才十點四十五分,如果他十一點十五分還沒有回來的話。那我們……”
“我知道。我也相信他能回來的!”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實際上他們都很清楚,蔣時寬回來的可能性已經很渺小了。飛行員不是鳥人。身上沒有長翅膀,如果他們的飛機被擊中的話,那麼就很有可能已經完蛋了。而且,落單的轟炸機很容易遭到戰鬥機的攔截。低空飛行更容易遭到地面炮火的打擊。也許,就算是蔣時寬他們身上長了翅膀,也不一定能夠獨自飛回來。
機場上空的氣氛緊張了起來,兩個營的飛行員全都集中到了機場的東面,都在翹首仰望着東面的天空。那是返航的方向,如果團長能夠回來的話,那就是從那個方向上回來。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的飛行員已經躁動了起來,而一些與蔣時寬關係很好,以前受過團長訓練的飛行員已經快要絕望了。在這場持續了半個月的戰鬥中,他們已經送走了幾百名戰友,已經無數次地絕望與失望過,所有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每一個飛行員都不知道,在他們下次出發之後,還能不能回來。有的人甚至偷偷的準備好了遺書,給家人寫好了最後一封信。就鎖在他們的衣櫃裡面。每一次出擊,都是一次與死神的親密舞蹈。這些轟炸機的飛行員就如同是在玩俄羅斯輪盤賭一樣,每次都會有那麼些人再也回不來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他們!
十一點過五分的時候,談仁皓也有點沉不住氣了。他能夠感受到那些飛行員身上承受着的壓力有多大,如果不是國仇家恨,如果不是一股戰勝敵人的信念在支持着他們,恐怕這些年輕的飛行員都已經崩潰了。他們都是帝國的軍人,帝國的優秀軍人,可任何人在與死神多次擦肩而過之後,都會有所改變。
十一點過八分,羅雲衝與郝東覺來到了塔臺上,他們也快要絕望了。三個人都沒有向東方的天空看去,他們知道那邊就是帝國戰略轟炸機飛行員的死亡陷阱。
“快看,快看,有轟炸機返航了!”
聽到旁邊參謀軍官的喊叫,談仁皓他們立即擡頭向東邊看去。一架轟炸機正歪歪扭扭的朝着機場這邊飛來,距離還很遠,根本就看不清轟炸機上的圖案。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其他沒有返航的轟炸機都已經確認被擊落了,就只有蔣時寬的座機沒有得到確認。
機場東面的飛行員立即跑到了跑道盡頭外的草坪上,幾個飛行員還搭起了人梯,好看得更遠一點。航空勤務人員,還有陸戰隊的官兵,甚至連醫療室的醫生護士都迅速的動員了起來。
“是蔣時寬,就是他的飛機!”
郝東覺首先叫了起來。
羅雲衝點了點頭。“對,是蔣時寬的座機,左翼外側的發動機,還有右翼內側的發動機都被打壞了,好像尾艙也被轟掉了。真是個奇蹟,轟炸機竟然飛回來了!”
“下去看看吧,讓醫生做好搶救準備,還有消防隊!”
談仁皓丟掉了菸頭,這時候,他才鬆了口氣。
轟炸機開始降落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飛機腹部有一個大窟窿,整個彈艙都被炸掉了,而位於轟炸機尾部的炮塔也被炸掉了。方向舵下面的三分之一已經不見了,而左側尾翼上的升降舵更是不知了去向。飛機只有兩臺發動機還在運轉,左翼外側的發動機完全變型,右翼內側的發動機則冒着黑煙,機身上至少有上百個彈孔,在這種情況下,轟炸機能夠飛回來,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飛機的起落架沒有放下來。只能夠用機身迫降。在機身接觸到跑道的一剎那間,轟炸機又被反彈了起來,接着就落到了跑道上。機身與地面摩擦出了大量地火花,兩臺還在運轉的發動機上的漿葉也立即打在了地面上,然後彈飛了出去。飛機歪曲着身體在跑道上滑行了數百米,這才冒着濃密的白煙停了下來。
消防車迅速的衝了上去,將泡沫滅火劑噴到了兩臺發動機上,同時幾部水槍也開始朝機身上灑水,以降低機身的溫度,防止機內殘留的燃料爆炸。救護車一直衝到轟炸機的旁邊才停了下來。幾名勤務人員用鐵棍鍬開了機艙前腹部地艙門。接着。蔣時寬混身烏黑的走了出來。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沒有人想到,蔣時寬竟然能夠自己從飛機裡走出來。
“先搶救傷員。別管我,我沒事!”
蔣時寬推開了要幫他檢查的醫生,“副駕駛快不行了,還有投彈手,導航員,他們都受了重傷,先搶救他們!”
談仁皓他們也在這個時候搭車一輛吉普車趕了過來。
“立即安排蔣時寬中校去醫院!”
剛跳下車,羅雲衝就朝幾名陸戰隊官兵叫了起來。
聽到命令陸戰隊官兵立即衝了上去。
“將軍,我沒事,我連皮都沒有擦破!”
蔣時寬推開了幾名陸戰隊官兵。“先救我的機組成員,該死的,先搶救他們!”
談仁皓拉住了羅雲衝,然後走了上去。“中校,你的部下會得到及時搶救的,你先去醫療室檢查一下,然後洗個澡,換套衣服,等下我們再來找你!”
蔣時寬看到幾個受傷的機組成員已經被擡出飛機。送上了救護車之後,這才按照談仁皓的吩咐去了醫療室。他只受了先輕傷,胳膊上被彈片擦破了一塊皮,打了破傷風針之後,護士幫他包紮好了傷口。
談仁皓他們是在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去找的蔣時寬,此時,航空兵中校已經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臉上與頭髮上的煙塵也洗乾淨了。
聽完蔣時寬的講述,幾個人都只能用驚訝來形容了。
在左翼外側的發動機被防空炮彈擊中之後,蔣時寬不得不通過俯衝來滅火,當時,連他自己都以爲這次死定了。飛機一直俯衝到了1500米的高度時,發動機上的大火才被撲滅,也因爲高速俯衝,轟炸機差點散架,等他把轟炸機拉起來的時候,距離地面已經不到200米的高度了。這也讓蔣時寬躲過了上方的日本戰鬥機,可地面上的那些小口徑防空火炮卻沒有放過他。就在蔣時寬準備追上轟炸機羣的時候,右翼內側的發動機小口徑炮彈打中,這次滅火器發揮了作用。剩下地兩臺發動機可以支撐着投完了炸彈的轟炸機飛行,可速度只能勉強維持在140節左右,蔣時寬已經無法追上返航的機羣了。此時,轟炸機上只有上方與前方兩名炮手還倖存,連同副駕駛在內,除蔣時寬之外所有機組成員不是死就是傷,蔣時寬也不敢爬高去招惹頭頂上的日本戰鬥機。轟炸機在陸地上空200米的高度上艱難的飛行着。而奇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日本的防空戰鬥機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架戰鬥機,而且,日本的防空陣地都是圍繞着城市,以及轟炸機主要地進入航道配製的。蔣時寬駕駛着座機先向北飛行,然後在黑島附近進入了大海上空。
“也只能說我命大,如果那枚彈片再偏幾釐米的話,那我們就根本回不來了!”
蔣時寬喝了口水,“可這也反映出了一個問題!”
羅雲衝與談仁皓同時點了點頭,他們都已經從蔣時寬的講述中抓住了要點。
“低空轟炸?”
郝東覺的反應慢了半拍。
“對,轟炸機低空飛行受到的攔截反而少得多,如果我們小心選定航線的話,完全可以避開日本的防空戰鬥機,繞過防空陣地。而且,低空轟炸的效果肯定會好得多,這也能提高轟炸效率。”
蔣時寬一邊說着,一邊看着談仁皓與羅雲衝。
“這個我們會好好考慮的!”
談仁皓站了起來,“中校,你安心養傷,別的事情我們來處理,我想,你不會錯過爲戰友復仇的機會吧?”
蔣時寬咬着牙用力的點了下頭,他的機組成員中陣亡了五人。如果用陸軍的話來形容的話,那麼他這個機組的九名成員就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是最親密的戰友,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他絕不會讓五個兄弟白白犧牲了。
“那麼,你就更要安心養傷,傷愈歸隊之後,羅將軍會給你新任務的!”
“將軍,我這傷算不了什麼,就算明天出發,我也不會掉隊的!”
蔣時寬站了起來。
“明天沒有任務,也許過幾天有!”
羅雲衝也站了起來,“放心吧,我不會漏掉你的,這幾天如果沒事,你去看看那幾個受傷的戰友,還有,去挑選新的機組成員。到時候,我可不會讓你只帶四個人上天的!”
蔣時寬笑了起來,他也不多說什麼了。
走出了蔣時寬的房間後,談仁皓這纔對羅雲衝說道:“看樣子,我們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如果採用超低空轟炸的話……”
“這個問題已經有人反映過了。”
羅雲衝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再徵求一下飛行員的意見,然後寫一份報告。如果要改變戰術的話,我們就要充分的瞭解到各方面的情況!”
“對,我與負責情報的郭子昱聯繫一下,看看他給我們弄到了什麼情報。等我們都有結果了,然後再來商量一下,下一次應該怎麼轟炸!”
兩人就這麼說定,然後分頭去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