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E市, 崔浩和海夢非經過認真商量,決定先回一趟東海,再到青龍星君那裡述職。
人類對長壽有着與生俱來的渴望。所以, 人類很羨慕那些壽元綿長的種族。在許多文學作品中, 常常會有“千百年時間對XXX來說不過彈指一瞬”。
時間本身是永恆的, 長與短, 只是一個相對概念。
如果潛心修行、不問世事, 那麼滄海桑田確實只在雙眼一閉一睜之間,時間已經被淡化;如果歷世修行,全身心參與到各種社會事務, 那麼時間的概念還是相當明顯。
崔浩離家已經接近二十年,二十年時間對於龍族來說, 完全不足以改變相貌。但二十年時間, 尤其是最後這兩年, 崔浩經歷的事情讓他心性發生了極大改變。
當初離開水晶宮,崔浩還是一位凡事無所畏的少年。現在要回去, 兒子已經抱在手中會笑會叫了。
東海老龍王敖廣一共有十個兒子,其中第三個兒子敖丙因爲惹着哪吒而慘死。這件事可謂影響深遠,成就了哪吒英名,卻抹黑了龍族神獸之族的聲譽。後來四海龍王聯手逼迫哪吒自刎,卻也讓蓮花化身的哪吒橫空出世、最終肉身成聖。
所以, 一直到現在, 龍族都低調行事, 而且規定族內子弟如果要到人界行走, 一定要改名換姓。
崔浩的父親是敖廣的第四個兒子敖丁, 俗名崔丁傲。東海龍族沒有分過家,崔浩一家一直住在水晶宮。
和其它所有神獸一樣, 龍族出於妖族卻歸於神族。這個古老的種族,因爲是維繫妖族與神族和平的重要力量,一向被妖族和神族尊重。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傳說,龍族都是喜歡收集珍寶的一族。當年齊天大齊孫猴子得道之後沒有相應的裝備,就臭不要臉到龍宮來騙寶,最後不僅索要了一身披掛,還把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針給強行奪走。
要說龍族,本來就是天下萬千水族之長,就連人魚族也要伏其管轄。可以打個形象的比喻:如果龍族在水族中算是帝王之族,那麼人魚族就是地方實權郡王。
龍族之中,現在名字最大的,恐怕就是四海龍神、青龍星君以及佛教八部衆護法之一的龍王。其實整個龍族之中,最古老、地位最高的,並不是這幾位,而是洞庭老龍君。沒錯,就是《柳毅傳書》裡,龍女的親爹、柳毅的老丈人——這是外話,不必細說。
應該說,水晶宮是海底世界最輝煌的所在,整個宮殿建築本就是一件巨大的寶物。
海夢非一直以爲水晶宮是一座透明的宮殿,卻忘記了其實水晶本身擁有着豐富的色彩。
黃水晶、紫水晶、黑水晶、粉紅水晶……足以組成一個繽紛的世界。
只是,如果不習慣照鏡子的人,初入水晶宮肯定會感覺到不適,因爲影映效果實在太好。還好臥室休息室都經過處理,不會讓人影映得滿地、滿牆、滿天花板都是。否則,大半夜起來噓噓,真有可能把自己嚇到尿褲子。
龍宮這地方,規矩比人魚王宮還多。十幾年不見的父子,兒子崔浩要見親爹,還必須先打報告,然後在偏廳老老實實等着。
而且,到了這裡海夢非才發現,龍族血緣親屬之間的關係很淡漠。
他和崔浩一路走過來,半道遇上了崔浩的一位堂哥。崔浩不冷不熱叫了聲“堂哥”,堂哥也不鹹不淡回了一句“回來啦”,然後兩個人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擦身而過。
對此,崔浩的解釋是:“龍族家族太龐大,而且源自上古,又因爲是神獸而壽命格外長久。像洞庭老龍君,他是我爺爺的前輩,跟女禍大神是一個時代的……龍族是所有神獸種族裡最能生養的,你想想,這麼多龍族,如果真的要把親戚認全,那是多麼費心費力的一件事。所以,我們龍族之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除了父子親兄弟,其餘的親戚交往就和交朋友一樣要看性格和喜好。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位堂哥,他當然不是壞人,可我明顯跟他不是一路人,所以關係也只是一般般。”
這種奇葩的家族,海夢非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就算神獸家族也不例外呢!活得長就絕對好麼?那可不一定!
兩人正說得起勁,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乾咳。
崔浩趕緊起身:“父親!母親!”
來者正是崔浩的親生父母敖丁和敖華氏。因爲東海水晶宮不分家,爲了避免“王”太多,只有敖丁這一輩見到老龍王敖廣時才口稱“父王”;其餘龍孫稱呼龍子全用“父親”。
家大業大人口超多,真是不好管理呢!
和人魚王海心遠及王后俞心印一樣,敖丁和敖華氏看起來很年輕。當然,後二者完全沒有前二者扮嫩的心情,所以相比之下會比海心遠和俞心印稍微“成熟”一些。
女人到底比男人感性,敖華氏從門口就開始抹眼淚:“兒子,這些年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吧?”
敖丁卻仍然保持着一個父親應有的嚴厲形象:“要不是玉帝開恩,這敗家子還能回來?天庭交待的任務都能搞砸,還有臉回來?”
崔浩當然不能回嘴,只能以眼神向母親救援。畢竟,海夢非也在現場呢!當着媳婦兒面,做老公的被老爹罵,多沒面子啊!
敖華氏深知丈夫性格,知道自己勸他不住。不過,瞄見海夢非抱着個小嬰兒在現場,敖華氏成功搶過話語權:“兒子,這位是……?”
有“外人”在,敖丁狠狠瞪了崔浩一眼,果然不再批評。
崔浩老實交待,一邊交待一邊偷偷觀察二老的神情。
這一刻,海夢非覺得特別囧、特別後悔跟着崔浩來東海。緊張又害怕,起初的從容淡定突然之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只有“醜媳婦”初見公婆的尷尬。
完全變成人類嬰兒形態的蛋蛋伏在海夢非懷裡,他被海夢非孕育,“母子”之間自然存在最微妙的心靈感應。海夢非一緊張,蛋蛋也跟着不樂意,哇一聲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不要緊,周身靈力立刻發生轉換,雙腿在藍光之中變成魚尾,頭頂那對肉芽角也現了出來。並且,眼淚滾落不是滿臉溼痕,而是一顆顆豆大的晶瑩珍珠,落地之後彈起滾動,四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