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笑了, 笑得有些咳嗽、有些苦。
他想起曾經聽說過的一句天*朝老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如果不是被那虛無縹緲的雄圖霸業迷惑心智,好端端在東瀛做一方魔主有什麼不好?偏偏涉險西渡, 現在極有可能客死他鄉。
石俊看了看周遭的環境, 這裡他認得, 是西郊山區。山裡有一幢豪華別墅, 那是驅魔大世家馬家家主的私產, 石俊曾經在別墅中蟄伏療傷兩年之久。
想不到啊,慌不擇路竟然逃到這裡來了。
儘管那時窘迫,石俊仍然保持着作爲魔主的尊威。他時常帶着心腹在山中漫步, 也偷偷觀察天*朝氣象。
命運之輪輾得太快,江河日下轉眼就到腳邊。
算起來, 就算現在立刻死去, 石俊也已經不枉此生。所謂武士道的尊嚴——在兩隻神獸的合力之下戰敗, 這其實是一種榮耀。可惜,榮耀後面緊跟的內容實在不堪。
按理說, 石俊親自從教堂地底工事出動抓捕“朱雀星君”,他的部下應該生死相隨纔是。可是,當石俊被藍龍和金翅大鵬夾擊時,他的部下居然沒有一個出面護主!
崔浩和金子霖顧着海夢非安危,沒有第一時間對石俊直接下殺手, 這才讓東瀛魔主撿回一條殘命。
在逃跑的路上, 石俊遇到了鬆井姐弟。
鬆井貴知還是那個紈絝青年;鬆井紗織卻已經摘了面具、以本來面目示人。
以石俊的狡猾, 看到鬆井紗織這樣打扮, 自然明白這姐弟二人已經反了。強忍傷痛, 他裝出依然□□的樣子:“怎麼?你們要落井下石?”
鬆井貴知呵呵笑:“魔主好聰明啊!一眼就看出我們姐弟趁機反水。”
“就憑你們!?”石俊已經是強弩之末,卻仍然擺出威儀。
鬆井貴知繼續笑:“你就別裝啦!你是怎麼被神獸打傷的, 我和姐姐全程都看到了。爲什麼沒有人接應你?因爲被我們節制唄!”
石俊知道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精神突然頹廢下來:“看來,你們依然記着家族仇恨呢!能節制這麼大數量的妖魔,你們的能力確實超出我意料之外。”
“您過獎了。”鬆井紗織大概習慣了佩戴面具,以至於說話時完全沒有表情,“我們只節制了一小部分,您的大部隊是被以容家爲首的天*朝正道驅魔人消滅了。”
“原來如此。看來,你們和容家早有聯繫啊……我真是走了眼呢!你們是想活捉我回去立功麼?”
鬆井紗織仍然那副表情:“我們不想捉你,也無意殺你。”
石俊愣了。這個長時間跟在他身邊的女人、這個經常有肌膚之親的女人——這一刻,他居然完全看不透她了。
“首先,我和貴知雖然一度只是你的私產,但這些年來,你畢竟保護了我們姐弟的安全;功過相抵,沒必要取你性命。其次,想殺你的大有人在,不需要我們出手。我們過來,只不過是站在同鄉的立場提醒你一聲,黃永倫正在到處找你。”鬆井紗織說完這些,轉身就走。
鬆井貴知也揮了揮手:“保重啦!石醬!”
居然是來道別和提醒的!世上最難測的果然還是人心!
鬆井姐弟走後沒多久,石俊就遇上了黃永倫。
身爲血色十字會的分會長,黃永倫終於拿掉平時的僞裝,皮笑肉不笑對石俊說:“魔主大人,爲了掩護你們東瀛妖魔團體,血色十字會的教堂被容家一口氣端掉了呢!這筆帳應該怎麼算呢?”
石俊早知道黃永倫沒安好心,冷冷迴應:“誰端的你找誰,這還用問我嗎?”
“是哦。那麼……東瀛妖魔已經樹倒猢猻散,作爲他們曾經的主人,魔主大人是不是應該把這段時間寄居的房錢算清楚?您要是走了,我可真不知道向誰要去呢!”
這哪是要錢,分明就是要命!
石俊不跟他爭吵,一面警惕防備,一面默默唸動真咒。他是石獸化形,最擅長土巖屬性的法術,地遁術正是其中之一。
黃永倫以爲石俊落單又重傷在身,自己這邊卻是精英齊聚,得意之下放鬆了警惕,哪會想到石俊完全不抵抗、直接跑路?
灰色妖光一閃而過,一羣牧師眼前失去了石俊的蹤影。
黃永倫氣得眼紅頓足,卻也毫無辦法。他自己正被容家通緝,不敢對石俊進行大規模搜捕。
--------------------------------------------------------------------
山間林木蔥鬱,石俊卻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僅因爲這裡靠近水月庵,還因爲血色十字會召喚的魔物隨時有可能追過來。
調息,靈力依然紊亂。或許是欲速則不達,身體不僅沒恢復,還嘔出兩口鮮血。
必須找到一個土系靈氣相對集中的地方。一般來說,大型溶洞更適合療傷。
正要掙扎起身,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落在面前:“魔主別來無恙啊?”
石俊擡頭看清對方的面孔:“你……是你?”對方雙瞳中凌厲的妖光讓他幾乎癱倒。
“我還以爲魔主不記得我了呢!當初好歹是我花了大力氣助你渡海喲!”
一時間,石俊心頭思緒千纏百繞。看到對方不善的目光,想到目前自己的處境。彷彿頓悟般,腦中某個暗結突然一下被打開,一切豁然開朗:“你陰我!?爲什麼……”
疑問成了絕唱,石俊再沒辦法做他的千秋大夢。有些道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拐變抹角,未必能柳暗花明。
那人冷冷看着石俊的屍體:“你以爲,我爲什麼會花大力氣擺佈你一個小小的番邦妖魔?誰——”
白夫人緩步從樹林陰暗處走出來:“我一直納悶,到底是誰能讓石俊中毒這麼深?沒想到是堂堂赤晏魔君。您這麼處心積慮坑害東瀛小魔,想必不單單是因爲無聊吧?”
赤晏眼中妖光一閃:“怎麼?你有興趣?”
白夫人輕笑,指着地上石俊的屍體說:“沒興趣,我怕自己落得和他相同的下場。”
“怎麼會呢?你這樣的人才,我疼愛還來不及呢!”赤晏長得很好看,如果不是滿臉邪氣,他幾乎是不亞於崔浩的美男子。
“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當初黃永倫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在想,我隱居很長時間,他一個邪*教的凡人怎麼能找到我?想必,這其中有您穿針引線吧?”
“邪*教的凡人?哈哈哈……說得好!你做的很好,這是你應得的!”
就見赤晏右手指甲暴漲,一伸一帶,將石俊整顆心臟掏了出來。新死之人,心臟還沒有完全停止跳動。
白夫人不再說話,拿出一個透明的盒子將心臟裝下,道謝之後便回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