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帶着救下的女子,腳步沉重地走在返回牢房的路途上。
心情比他的腳步更加沉重。
面對DR.普恩多時努力作出的強硬在一點點失去,脆弱,彷徨和無助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伴隨他的每一次呼吸進入他的氣管,他的肺葉,像是塵埃和雜質一般堵塞進每一個氣泡,使他感到缺氧,感到窒息,感到自己越來越虛弱。
他有一種幻覺,覺得自己彷彿是剛剛從地獄中掙脫出來的鬼魂,想要在活人的世界中找到一處有陽光照耀,使自己感到溫暖的地方。
而地下深處的牢房正是唯一能夠讓他稍稍感覺到光明和溫暖的地方。
數百名暫時得已逃出殘酷命運的同伴,是他最後的一點陽光和慰藉,雖然他自己清楚地知道,這種慰藉將會是多麼的短暫和虛假。
因爲這最後的慰藉是建立在DR.普恩多一個隨時可以反口推翻,絲毫不足以信任的承諾之上。
有什麼能比寄託在敵人身上的希望,更加讓人感到絕望?
他希望腳下的走廊和階梯,能夠長一些,再長一些,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夠無止境地延伸,讓他永遠回不到牢房之中。
因爲一旦他踏入到牢房之後,就代表着又一次苦難輪迴的開始。他又將從牢房走出,爲敵人進行毒素的測試,看着自己的同胞在毒劑的折磨下承受非人的苦難,而自己只能無力地祈禱着新的毒劑依然不會超出聖天使像的能力。
但是真實的道路又如何能夠延長呢?杜克心裡苦澀地想道,連他自己也知道這不過一條敗犬在最無助時的毫不現實,不可能實現的訴求。
“神啊!請告訴我,爲何世間苦痛如此長久深刻?命運爲何如此敵視瑪爾藍人,對我們如此殘酷嚴苛?連天使之光也無法將我們從惡毒的磨難中拯救?”
絕望的影子漸漸纏繞上他的心頭。
機械的腳步摩擦着地面,無力負荷的呼吸衰弱爲粗喘,腳步與喘息之聲在廊壁階梯之間衝突碰撞,漸成越來越高亢的迴響,翻滾成濃黑陰雲中低沉的雷音。
他愕然一個機靈,在響徹腦海的鳴雷之音中猛地驚覺。發現周遭環境的不同尋常。
擡頭四顧,他發覺明明已走了許久,但腳下卻依然是血跡斑駁的走廊,兩旁依舊是污跡處處的牆壁,竟是一點也沒有縮小與地下牢房之間的距離。
恰好正像他所期盼的那樣,通向牢房的道路似是變得永無止境。
然後他的精神就被震撼了整個腦海的轟隆雷聲所佔據。
“苦難?命運?都是藉口。所有苦難均是人類自己鑄造的枷鎖!”
無數轟然滾動的雷聲在他的靈魂中交織成宏大神聖的音節。
那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而像是世間萬物的和聲。山川崩塌,浪潮呼嘯,草木生髮,萬物之聲混同一體,一起成爲這道聲音的一部分。
這是主宰一切的,神明的聲音。
“枷鎖來自他人,更來自你們自我。困苦痛楚,皆由你們自我的選擇!”
靈魂在戰慄。
杜克被響自腦海深處,充滿在每一縷精神意念中的聲音驚住,渾身顫抖,淚如泉涌。
不可置信地傾聽着來自靈魂的聲音。他無法相信自己的怨嘆祈問竟然得到了神明的迴應。
但是自身所處的殘酷現實很快讓他清醒過來,穩定住情緒,努力去抓緊甚至不能分辨其真實虛幻的這根救命稻草。
他拼命集中精神,用最強烈的意念向自己靈魂中的神聖之音傳遞着信息。
“自我的選擇?不,並不是這樣。我們並未選擇苦難,也未選擇死亡,更未選擇成爲比死還要痛苦的實驗體。即使在最扭曲的噩夢裡,也不會有任何一個瑪爾藍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呼號着向那道聲音辯解道。
“但你們選擇了在苦難之前退縮,選擇了在死亡之前投降,選擇了在成爲實驗體時放棄希望。所有這一切,最終讓你們爲自己,選擇了絕望。”
伴隨那道神聖之音的再次響起,杜克眼前的牆壁,地面,屋頂上,顯現出一幅幅鮮血塗抹的畫像。
瑪爾藍人是如何在與嘉德軍的作戰中大敗;王室如何在敵軍來臨的危機中張皇;國民如何收拾起行裝,在敵人的驅趕中疲於奔逃,如何逃過一個又一個城鎮,讓逃亡隊伍中加入越來越多的瑪爾藍人,終於在最後的薩瑪島被盡數包圍。
然後又是如何在秘密部隊的槍口下,成爲逆來順受,不敢反抗的薩瑪城囚徒,眼看自己的同胞每一日每一日被敵人抓捕減少,成爲廣場上被焚燒的可怕死屍,卻依然畏縮,不去正視這些死屍便是自己未來的事實,苟延殘生,直到自己也和那些同胞們一樣,在實驗室中經歷非人的地獄之後,變成飄蕩在城鎮上空的黑煙。
所有的一切,都在畫像中歷歷在目。
“但並非所有人都退縮,都投降,都放棄希望。至少我和我的同伴們一直在祈禱,在抗爭,在用全部的努力拯救每一個人的性命。”
面對鮮血畫像中那些無可辯駁的事實,杜克嘶聲裂肺地吼叫着,作出最後的辯白。
“是的,你們並未作出和同胞一樣的選擇,你們選擇了懦弱而懶惰,選擇了傲慢而自大。”
驚雷般的巨聲在炸響。
“你們所以保留着勇氣和希望,只不過是因爲你們擁有聖天使像。你們依賴着它,這是對的。但又錯在懦弱而懶惰地只想依賴它。沒了它你們便和你們的同胞並無差別。”
“同樣的,你們又因擁有聖天使像變得傲慢而自大。你們將自己看做同胞的救世主,將同胞看做待救的嬰兒和羔羊,而不去正視每一個人都可以是和你們一起並肩戰鬥的鬥士。”
“希望永存,你們卻選擇與它擦肩而過。”
“奇蹟永在,你們卻不相信能夠親自創造。”
“選擇決定命運,苦樂皆因自我。”
一聲聲話語恍如雷火,劈擊炙烤着杜克的精神。
他面色蒼白,汗流浹背,被痛苦之淚所模糊的目光在鮮血的畫像間逡巡,只覺得這些畫像突然活了過來,變成圍城以來的一幕幕自己曾經看過經歷過的場景,在眼前走馬燈一樣浮現。
感謝曾*成17864112025,藍胖子舉爪子,C-V·劉強,咲葉,OnePhoenix,雪落雨晴,淡風淡雨,煮酒封侯,當書蟲12年了,劍@弄死小姐,陽六七,鹹魚仔的推薦票子。更新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