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夜,大威天朝號抵達廣州港。
廣州本是煙花鼎盛之地,士女繁華,舟車輻湊,百貨俱集。然而此刻,港口長長的海岸線上竟然一盞燈火也看不到,一座陰沉的城樓孤零零的立在海邊的夜風中。濃黑的雨雲宛如一面喪旗,在港口的上空緩緩拂動。無數面蒼白的船帆就在厚重的夜色中隨波沉浮。夜雨打在那些船帆上,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切事物都在就在這無邊無際的響聲中漸漸腐敗。
天朝號微微震動了一下,已拋錨入港。船艙裡每間艙房都緊閉着,走廊裡只有幾隻微亮的蠟燭在風中掙扎。
相思持着拜帖,忐忑不安的站在地字二號房門口。
門沒有關,微啓的門縫中透出隱約的燭光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樂聲。
樂聲極其細,彷彿來自一個遼遠而熟悉的地方,宛如一件往事,已是忘懷多年,卻總留着一絲欲罷不能的因緣。某時某地,一線陽光,一縷微風,就喚了回來。
她的手剛一觸到門環,指尖突然傳來一種奇特的感覺——感覺到自己是要探望一個闊別多年的好友,於是輕輕一推就進去了。
屋裡的光線黯淡,暗紅中帶着一抹陳舊的金色。她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麼,一擡頭,內間的窗邊,小晏面海而立,手中捧着一件紫色的樂器。
海面上濃紫色的波濤輕輕拍涌,新月落日同時懸浮在海天交際之處。
小晏閉目而立,衣帶在日月的光暈中緩緩招揚,天地間最後的點點幽光都被晚風彙集到他身上,奉持着他肅穆的身姿,一如奉持着大海中神的倒影。
一團碩大的紫雲緩緩從天際飄來,在靠近他身邊的一瞬突然散作滿天飛花,紛墜如雨,有幾片就輕輕停棲在他的袖上。
再看時,那些竟然是一羣紫色的蝴蝶。
小晏面對蝶羣,袍袖輕抒,雙手合於胸前,左手結智拳印,右手結法界定印。那些紫蝶頓時懸停在空中,在他身邊圍成一環光環,如頂禮膜拜一般,上下飛動,蝶翼不住開闔。
小晏的雙眼突然睜開了。
一隻巨大的紫蝶從光環中脫穎而出,沉到他手中。蝶翼上紫光欲流,震顫不已,其間竟然伴着一種奇異絃音,悽愴無比,彷彿在顧憐天地間一切有情,又彷彿悲嘆六界中一切罪惡。
小晏輕輕將雙手合攏,一團氤氳紫氣便將蝴蝶包裹在他手上。他凝視着手中的紫蝶,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
這一笑,沉沉的夜色彷彿爲一種不可見的光芒打開。天地如久沉古潭,彷彿已爲他等候了千萬年,如今終於渙然開釋。
相思似乎已看得癡了。
突然,那隻紫蝶雙翼上寒芒一暴,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她衝來。相思訝然擡頭,紫光已到眼前,慌亂中正要躲閃,只聽小晏一聲輕喝:“別動。”
猛然間,他一襲紫衣宛如張開了一團氤氳的祥光,將她包裹起來。
相思驚魂未定,小晏已經鬆開她,道:“情急之下,恕我冒犯。”左手食指上一滴鮮血,宛如凝在白璧之上。
他神色淡然,俯身拾起地上的紫蝶。
那隻蝶雙翼鋪開,已經死去。一點鮮血,在那淡紫的珠光上來回遊走,似乎是紫色蓮花上一點緋紅夜露。
相思被這種詭異之美驚得說不出話來。小晏看着她,緩緩道:“只有在死亡之時纔是最美麗的時刻。天地間一切生命都是如此。”
相思心中一動,過了好久才歉然道:“一時唐突,害死了殿下的心愛之物,實在……”
小晏微微搖頭:“我無所謂心愛之物,它們只是有用之物罷了。”
相思看着那弱不禁風的蝴蝶的屍體,疑惑的道:“殿下用它們來……”
小晏嘆息一聲,道:“殺人”,隨即將手中的蝶屍輕輕托出窗外。
相思猛然回想起那天夜晚在半身白衣人脖子後看到的那道紫光,心中一凜,道:“難道……”
小晏微嘆道:“風冥蝶齒利如刃,咬破肌膚後立刻吐絲於創口,蝶絲內含劇毒,隨血攻心……只不過傷人者終自傷,它吐絲後也會立即死去。”
相思道:“那你的傷——”
小晏道:“我是自己刺破手指,引它吐絲而亡,否則冥蝶之毒,無藥可解。”相思釋然道:“幸好如此。不過方纔殿下那聲‘別動’又是什麼意思呢?”
小晏向相思走去,目光卻一直注視着她身後,道:“這一隻不是普通的冥蝶,而是諸蝶之母,能吐出傷人的蝶絲。前幾日,我的第一隻母蝶無意中遺失了,剛纔才重新養成。因爲時機重要,所以知道你進來,我也沒有停止。只可惜它剛剛出世,竟突然攻擊於你,我也不得不將它殺死。”
他語調輕描淡寫,相思卻很是內疚:“殿下費盡心力,大功告成之日卻遭此變故,讓我情何以堪。”
小晏淡然道:“夫人何必自責。我只是擔心它在飛動的時候已經吐絲,怕夫人躲閃之中,無意撞上。”他一拂衣袖,指着相思身後。
相思訝然回頭,眼前似乎什麼也沒有,又似乎浮着一絲秋夜月光。
小晏退下一枚青玉指環,略一擡手,指環劃出一道青光,向那絲月光緩緩飛去。青光從白光中無聲無息的穿過,一聲脆響,指環鏘然落地,已被當中分成了兩半。
那道月光只微微動盪了一下,仿如有水滴迅速遊過,又立刻消逝得了無痕跡。
相思臉色微變,道:“殿下的蝶絲,當真是天下無雙的利器。”
小晏搖頭道:“天下無雙者,最終是自己的修爲,不是靠外物可以得來的。”一面用手去打落那道蝶絲。
“小心!”相思情急之下欲去攔他,剛一觸到他的手,只覺得奇寒透骨,連忙放開了。
小晏已經將那道蝶絲拿在手中,道:“忘了告訴夫人,我手上有這層迡蠶絲的織物,可以接觸蝶絲而不被所傷。否則又如何用它禦敵?”
相思看見他手上那層若隱若現的紫光,突然想起當天在甲板上他袖底也曾閃過這樣的光澤,道:“當初殿下撕裂倭寇頭顱、擋開莊易一箭是否用的就是這種蝶絲?”
小晏道:“正是。”
相思嘆道:“隨手之間,已取走數十人性命,擋落莊易的玄鐵箭,古時神兵無過於此。只是不知這蝶絲叫做什麼名字?”
小晏凝視着手中蝶絲,流動的寒光把他蒼白纖細的手指照得幾乎透明,道:“塵音。”他擡頭一笑道:“難道夫人聽不到嗎?蝴蝶是有歌聲的。”
相思被他的幽麗的笑容一怔。世上有蜂鳴鳥唱,但是蝴蝶是沒有聲音的。蝴蝶爲了那優雅的舞姿,只能緩緩振翅,於是也就永難出聲。
無言無歌,就是她悠姿自賞的代價。
小晏看着她,眸子中又凝起一點笑意:“蝴蝶是有歌聲的,只是凡俗之人蔽於聲色,所以才聽不到。”
相思回憶起方纔母蝶在小晏掌心中斂翼時發出的那種幽咽的絃音,心中一震,隨即釋然笑道:“高山流水,爲知己者歌。冥蝶得到殿下這樣的知己,也可謂死而無憾。”
小晏的微笑卻漸漸冷漠下來,道:“冥蝶生性溫和,不經主人役使決不會擅自傷人,又爲什麼會無緣無故攻擊夫人呢?”
相思覺得他的語音有些異樣,訝然擡頭,正碰上他的目光。
一陣刺骨的寒氣就從他深不可測的雙眸中透空而來。
相思茫然的看着他,四周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了,一種極度荒涼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世界彷彿都在那一瞬間冰封,滅度,又重生過了,而自己卻仍在空寂無人的雪原上作無奈的看客。
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想到什麼,慌忙出聲:“殿下,我這次前來是爲了送一張拜貼給你。”
小晏猝然閤眼,相思只覺身上那種沉沉的寒意頓時消散,心中也瞬時歸於平靜。只聽他道:“請轉告鬱公子和楊盟主,今夜子時之前我一定會下船拜會二位。”
相思看了一下手中的拜貼,道:“可是……可是殿下還沒有打開它。”
小晏轉過身去,冷冷道:“不必了。難道鬱夫人不知道那上邊根本就沒有字麼?”
夜雨更急。
波濤怒涌,海天相連,宛如一幅被劣等畫師塗壞了的潑墨山水。海禁的銅鑼一聲急過一聲,還在大海上航行的幾條大船也慌忙入港,偌大的碼頭頓時凌亂不堪。
楊逸之的房間卻十分整潔,整潔到有些空,連一點多餘的東西也沒有。桌上只一罈酒,已經半乾。
相思倚在窗邊,微顰秀眉,看着窗外的暴雨。
卓王孫持着酒盞,嘆息一聲道:“廣州風物繁華,煙花鼎盛,本意今夜遙楊兄同遊,賞花踏月,指點風景。不料天不作美,大雨傾盆,一場美事頓成苦差矣。”
楊逸之淡然道:“與鬱公子同遊之時多矣,何必非在今夜?只願今夜能找出真兇,爲鬱夫人一洗嫌疑。”
卓王孫道:“不知楊兄是否也和諸人一樣,認爲內子乃是此案第一疑兇?”
“不是,”楊逸之看了相思一眼,搖頭道:“尊夫人近來真氣外瀉,內力大損,就是以前,也根本無力完成此案。”
卓王孫笑道:“楊兄果然好眼力,連內子那點薄技也瞭如指掌。”
楊逸之看着他:“一個人若是身懷絕頂武功,還逃不過在下這雙眼睛的。”
卓王孫仰頭將杯中的酒飲盡:“那麼楊兄是否懷疑在下?”
楊逸之搖頭道:“鬱公子若要殺人,不必用那些裝神弄鬼的手段。”
卓王孫將酒罈推給他,道:“世事難料。不祥之物,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何況我輩?”
楊逸之臉色微沉,道:“不管如何,今晚之後船入遠海,一月不會靠岸,這是唯一的機會。若兇手真在我們三人中,第三支天祭的預告就會落空。”
卓王孫道:“只怕兇手不在我們三人之中。”
楊逸之道:“其他的人,嶽階足以應付。”
卓王孫把目光投向窗外:“既然如此,戌時將至,我們都應該下船了。”
雨夜的廣州港顯得陰森而狼狽,狹窄潮溼的街道空無一人,街邊密密麻麻的的兩層民居門窗緊閉。酒樓、店鋪的幌子、燈籠早已收起,連備用的氣窗戶也用粗大的十字木條牢牢封死。放眼望去,整個城市籠罩在濃黑的雨色之中,宛如一個就要淪陷的堡壘,處處透露出瀕死的氣息。
一聲淒厲的更聲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隻惡狗似乎受了驚動,發狂般的號叫起來。瞬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滿城都是犬吠。
沒有想到廣州城的居民竟然養了這麼多惡狗。而那些惡狗似乎色厲內荏,兇惡的叫聲中隱隱透出些惶恐,到後來居然嗚嗚咽咽,就像是鬼哭。
風雨之聲席捲而來,很快就將這些犬吠淹沒了。
相思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卓王孫的手。
卓王孫擡頭看了看死氣沉沉的夜空,道:“看來非但是遊覽風物,就是要求一席避雨之處只怕都不容易。”
楊逸之站在雨中,冷冷道:“不必,請鬱夫人到屋檐下避雨,我們就在這裡等。”
不遠處出突然現了一盞燈籠。
紅光在風雨中晃晃悠悠,後邊跟着一串腳步聲。一人粗聲喝道:“什麼人?”
透過搖曳的燈光,雨地裡站着兩個巡夜。
他們手提着燈籠快步走來,兩人雖然撐着雨傘,身上的官服卻已溼透。前邊那個提起燈籠,虛着眼向卓王孫這邊張望,後邊的那個嘴裡罵罵咧咧,不停拉扯着手中的鐵索。
相思透過朦朧的雨色,恍惚看見鐵鎖的那頭還銬着一個人。
那人也不理會巡夜的催促,只不緊不慢的跟在兩人身後,還不時擡起手打個哈欠。
爲首那巡夜見三人沒有回答,又提高了聲音喝道:“什麼人!”
卓王孫答道:“外鄉人。”
巡夜道:“有夜行令牌嗎?”
卓王孫道:“初到貴地,沒有令牌。”
後邊那個巡夜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道:“老大,今天運氣好,又抓住三個,看來這雨沒有白淋。”
前邊那個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現在倭寇擾事,本省海防告急,所有夜行的人都必帶令牌,你們三位沒有,就跟我衙門走一趟吧。”
卓王孫微笑道:“到縣衙做客,倒是比在大街上淋雨好些。”
那巡夜一面抖着鎖鏈,一面嘿嘿陰笑道:“這位朋友倒是想得開。不錯,等到了縣衙,我們那幫兄弟必定拿出全副手藝,好好招待三位,尤其——”他嘿嘿一笑,指着相思道:“尤其是這位姑娘。”
楊逸之微一皺眉道:“鬱兄,驚擾地方終是不妥。”
那巡夜上下打量着楊逸之,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回頭道:“還真拿出貴客的架子了。老大,你看這兩人莫非被雨給淋傻了?”
“的確是淋傻了!”從兩人身後傳來一聲長嘆,聲音不大,但在狂風暴雨中仍是清晰之極,倒嚇了兩位巡夜一跳。
循聲看去,居然是鎖鏈上拴着的那個半死不活的人。
那兩個巡夜一愣,爲首那個揮起燈籠向那人臉上照去,罵道:“找死!”
燈光下,只見那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不僅年輕,而且相當英俊,一身白衣已經溼透,卻仍能看出質料的華貴來。那人又打了個哈欠,眼中的神光卻漸漸明亮起來,似乎看到了什麼很感興趣的東西。
他感興趣的卻不是相思,幾乎看也不看她一眼,卻注視着卓王孫和楊逸之,緩緩道:“兩位看來也是雅人,卻偏偏不作雅事,真是可惜,可惜。”
卓王孫微笑道:“雨夜之中,何來雅事?”
少年嘆道:“風雨之夜,當然更要歌板紅牙,夜光美酒纔可以消乏解悶。否則就算對滿天暴雨,聞遍地犬吠,也比去什麼狗屁縣衙看這些俗人嘴臉、聽其聒噪要好。”
卓王孫笑道:“如果閣下有一處歌板紅牙、夜光美酒的地方,我們當然願意前去拜會。”
少年眼睛又亮了幾分:“那兩位不妨立刻就跟我走。”
那兩個巡夜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一個人被別人用鏈子拴住了脖子,在雨夜裡拖着滿街走,居然還要請別人去做客,不是瘋子又是什麼?
後邊的那個巡夜突然大笑起來:“去哪裡?鬼門關麼?”
那少年皺着眉搖頭道:“萬方衣冠朝脂粉,花間酌酒不獨親。我要帶兩位公子去的地方,乃是天下第一風流快活的去處,你們這些俗人又哪裡知道。”
楊逸之冷冷看着他,相思更是不知所云。卓王孫卻微笑道:“莫非是萬花樓?”
顧名思義,萬花樓當然是有無數鮮花的地方。
據說萬花樓所在的萬花谷花叢錦簇,四季如春,而且還有比鮮花更誘人一百倍的東西——一百八十位如花似玉的女子。這一百八十位女子各以一種鮮花爲名,其中每一個都傾國傾城、色藝雙絕,而且傳說她們的房中秘術亦是天下無雙。
然而更讓人心猿意馬的是,這些女子都是妓女。
也就是說,只要你有足夠的錢,足夠的身份就可以買到她們。
此地自古爲煙花世界,民風本是淫糜,多有人家自幼調教女孩兒彈琴吹蕭、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伎藝。人物稍稍長成,又有專人教授她梳頭勻臉、點腮畫眉,一顰一笑,一行一坐,俱依照美人圖一定態度。到了十四五歲,又教她房中秘術,枕上風情,只待日後王孫公子一夜賣笑,千金纏頭。時人稱之養瘦馬,南方民風如此,難怪所以古來詩人才子、美人名妓多生於此。
萬花樓中的姑娘多半也是自幼從江淮一帶蒐羅來,在萬花谷中接收極其嚴格的訓練挑選,最後能在萬花樓中掛牌賣笑的不足百分之一。
另一些則是附近幾省成名的名妓。
江南四省煙花行衆多,其中每年花魁娘子的三甲之選都會被萬花樓重金買下。無論那些名妓以前的名氣有多大,到了萬花樓,都會爭先恐後的換上以花爲名的新花名。因爲這些看似俗不可耐的名字纔是這些風塵女子一生中真正的榮譽所在。
這種榮譽也只有萬花樓這塊金子招牌才能賦予她們。
到了夜間掌燈之時,萬花樓的門外的萬花牆上掛滿了各種牌子,第一層是十二面翡翠牌,上面是十二種名花,也就是萬花樓這一屆最出名的十二位姑娘,以下還有七十二面金牌和九十六面銀牌。
這些牌子看上去都十分小巧,然而如果有男人想把這些牌子翻過去,他付出的金子不是以天來計算,而是以分秒。然而每天還是有無數的車馬鞍輿從四面八方趕來,停在萬花樓下。因爲這裡已經不止是一個銷金窩、溫柔鄉,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然而,那兩個巡夜聽到“萬花樓”三個字時,臉上的表情卻像見了鬼一樣。爲首那個巡夜目不轉睛的看了他一會,道:“你去萬花樓幹什麼?”
那少年道:“去萬花樓當然是找認識的姑娘。”
那巡夜突然冷笑兩聲,道:“我看你是去找死。”
那少年打了個哈哈,道:“就算是牡丹花下死,也比被兩位拖着四處淋雨要好。”
爲首那巡夜冷笑道:“萬花樓現在姑娘卻沒有,孤魂野鬼倒有不少,不知道有沒有幾個是你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