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們,不然我這輩子心裡也別想安生了,想到這裡我趕忙收刀進車將那兩個孩子都抱了出來,此時那車伕正在抱着腦袋縮在地上渾身發抖,我將那兩個孩子交給他急道:“這車坐不得了,你快帶着他們鑽那邊的林子走。”
那車伕看來還不太相信我說的話,見我又急催了幾句後才抱着小的牽着大的奔進了林中,見他們逃後我的心也安靜下來了,抓起地下的屍體往車裡一扔,然後照着那拉車的馬就狠狠的拍了一掌,拉車的馬吃痛之下又跑了起來,我讓它先跑出一段,然後才大呼小叫的催馬緊追了上去。
我這一切都是做給後面人看的,當後面我那隊人馬也快跟上來時,我才似模似樣的掄刀躍馬將車弄停,好在他們趕上來時也沒細看那屍體,不然還是很有可能看出破綻的。
我這50人損傷不小,居然被對方殺死砍傷了10多個,領着他們返回山莊後一看,這裡也完全被肅清了,查點了一下人馬,居然死傷了近200人,忙着善後時我也不由得暗自匝舌,還好沒分出那500兵去,不然這一戰還真危險。
我軍的屍體已被妥善的收斂,對方那些殘破的屍體也被堆到牆角等待查驗,遍地都是血,我此時有些茫然,殺死的人中不光是那些死士,還有許多女人的屍體也在裡邊,看穿着應該是這莊上的丫環僕婦,這些人本是不該死的呀。
柳先生曾教過我,當正而不足,亦不可損而受益,可我現在是怎麼做的?枉殺,還有個人曾對我說過,要想升官發財,那就要先把良心喂狗,是誰說的我已經忘了,他說的真他媽對,我現在已感覺真有條狗在一口一口的噬咬我的心了。
回長安後我就趕向天策府中交令,哪知還沒到府門,就見門前車水馬龍般停滿了車轎馬匹,好容易擠到大堂上一看,只見堂上竟排開了幾大排的盛宴,我冷笑着辨認了一番,全是朝內的大小官員,不光是我們自己人,還有好多都是從前太子和齊王身旁自比爲心腹和股肱之輩,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歌功頌德的諂諛之聲,整個大堂沸沸揚揚,唯有二殿下自己,如木雕泥塑般坐在首坐上一動也不動。
我的到來讓堂上衆人又一陣的興奮,都紛紛跑過來向我示好,如今我的手臉雖然洗了,但甲冑之上卻仍然滿是血污,他們也不嫌髒,竟然圍着我用衣袖袍襟不住手的擦拭,見他們這副賤樣我不由得一陣噁心,強壓着吐意笑推開衆人後走到一個角落中自斟自飲了起來。
不久天策府中其他將領也有陸續回來的,個個一身的血跡,他們有的興高彩烈,有的默然無語,這裡尉遲恭是回來最早的,數他最高興,酒喝的也最多,此人精赤着上身炫耀着剛受的傷,挨桌敬酒的同時也口沫橫飛的講着事情的經過。
從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們是如何在玄武門設的伏,交戰時那李元吉又如何三次箭射二殿下都沒射準,張公謹如何一人力守北門而阻來援的幾千太子人馬,後來齊王用弓弦勒二殿下的脖子,他又如何英勇的從齊王手中救下二殿下的性命,又是怎樣提着太子和齊王的人頭驚散了敵軍,最後他又陪着二殿下怎樣入了聖駕所在的臨湖殿,聖上又是怎樣和二殿下抱頭痛哭,最後,聖上決定在一個月後正式禪位給二殿下。
他的話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有幾處細節更是讓我吃驚,聖駕所在的臨湖殿離玄武門不過百步的距離,如此距離聖上都沒做出反應,看來真正的行動,早在臨湖殿就開始了,還有那力阻幾千人的張公謹,他是個什麼東西?我雖沒和他打過交道卻也與他相熟,一個人如何能擋的住幾千人啊?門關了敵軍就不會爬牆?幾千人一齊四面進攻,他張公謹就是生了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了,看來當時他身邊也有許多人馬。
望着尉遲恭那得意洋洋的黑臉,又看了看木坐在首位的二殿下,我忽覺這個尉遲恭真是傻的可愛,平時還已爲那程咬金最沒心眼呢,但看程咬金悶頭吃喝的低調才知道,原來他比這尉遲恭要有心計的多。
自顧自的又吃了一會後猛聽堂外一陣大亂,接着就見房玄齡快步走到二殿下身旁低語了幾聲,二殿下聽完後臉上頓時變色,先掃視了一圈我們天策諸將,然後無言的向房玄齡輕輕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讓我如遭雷擊,只見堂外低頭躬身的走進個手託條盤的人來,條盤上蓋着紅步,這人我認識,正是今天我放走的那名車伕。
那車伕先是諂笑着向堂上的二殿下磕了三個頭,然後伸手一揭那紅布,果不出所料,佈下就是那兩個孩子小小的人頭,我眼前一黑,連坐都有些坐不穩了,此時心中悔恨的要死,這個無恩無義的匹夫,竟然賣主邀功,留下那個自刎的,一刀劈死他好了。
此時房玄齡手指我們這邊與那車伕交談了幾句,那車伕就開始逐個的辨認上了,只片刻之功他就發現了我,我此時被氣的渾身發顫,也不等他指,站起身來手按長刀就向他身邊走。
那房玄齡見狀忙搶步上前對我怒道:“燕九郎,你要幹什麼?難道此時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我沒理他,急衝幾步後剛想抽刀砍那車伕,就被身旁的衆人按倒在地,他們按的我好緊,緊的讓我窒息,拿住我的是天策諸將,耳邊也傳來了秦瓊悲傷的哀嘆:“九郎,你……都幹了些什麼呀。”
我放棄了掙扎,任由他們將我捆住,二殿下正在看着我,那目光也如寒潭般的幽深,猛然間忽聽有人道:“啓稟殿下,燕九郎徇私枉法私縱反賊之餘孽,今日又在大堂上公然殺人滅口,當明正典刑以靖國法。”
又有人高聲道:“啓稟殿下,燕九郎曾與反賊李元吉之妻妹有婚約,素日就有通敵之嫌,今日反情以明當誅其三族。”
一時間堂內聲音鼎沸如趕集一般的亂,有說將我凌遲的,有說將我腰斬的,有說要將我大卸八塊拿去喂狗的,更有人奔到我面前一口吐沫就啐到我臉上,我笑了,郎聲大笑,二殿下也笑了,笑的聲震屋瓦,良久,才見二殿下收了笑容冷聲道:“將燕九郎押入地牢暫行看押。”
天策府內居然有個地牢,這個我還真沒聽說過,到底是天策府的牢房,收拾的還真乾淨,裡面既沒有死屍,也沒有老鼠,地面上還鋪着厚厚的稻草,躺在上面感覺挺軟呼的。
別看這裡不錯,但我卻覺得比上次進牢房都遭罪,我現在穿的是一身明光鐵甲,這東西穿在身上到是威風凜凜,但一被綁住就不行了,我的兩手被彎到身後,鐵甲肩膀關節處那道微微突起的棱就緊緊的頂在肉上,這種疼不比刀砍箭傷般的劇烈,但卻讓人難受的要死,難受的恨不得一口將那塊肉咬下來。
我試着掙動了幾下,哪知剛一掙動那守衛就奔過來踢了我一腳罵道:“媽的你瞎動個什麼?再亂動小心老子把屎尿盆子扣你腦袋上。”
我惡狠狠的盯着他,那守衛見我不服掄鞭就抽在我臉上,然後踏上一隻腳道:“看什麼看?還已爲自己是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呢?你現在是個等着挨刀的死鬼,死鬼懂嗎?不是上頭有令老子現在就發送你回來家。”
就在此時只聽牢房門口有人喝道:“大膽,他就是馬上被拉出去砍頭也輪不到你來作賤,放下你的臭腳,給我滾。”
是程知節,那守衛一見是他忙不迭的跑了,程知節跨進牢房坐在我身邊道:“二殿下讓我親自來看守你,秦二哥他們幾個已向二殿下求情去了,只是你這事太大,恐怕……恐怕不太好辦。”
我笑了笑對他道:“衆兄弟的心意,我領了,你們也不要求什麼情,事是我做的,禍也是我自找的,到了這一步,我也不指望能活命了。”
程知節苦笑了一下道:“事情我們都問清楚了,你私放那兩個孩子並不是早有預謀,只是當時心軟了而已。”
我吸着涼氣活動了一下肩膀道:“那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程知節嘆了口氣道:“最大的麻煩就在這上,別人到還好說,那兩個孩子乃是太子李建成的一雙兒女……那幾個大一點的已被殺了,獨跑了這對小的,沒想到是你偷放他們,這個……這個事實在太大了。”
我無語,只能閉目哀嘆,此時忽覺身下一動,睜眼看後才知道,那程知節居然在解我的綁繩,我見此情景趕忙道:“解不得呀,這一解開二殿下非怪罪你不可。”
程知節卻不理會,解下綁繩扔到角落後道:“穿着這種甲被綁那是遭活罪,別的事我幫不上你,這個我自己還做的了主,二殿下若怪罪下來,我老程就擔了,大不了回家種地去。”
對我說完後只聽他又回頭叫道:“王八犢子,給我死回來。”
那看守忙又鑽了出來,程知節向他厲聲道:“你去廚房讓廚子們給我弄一桌酒菜送這裡來,要上好的席面,就說是我老程要的,要快,不然我打斷你的狗腿。”
那看守忙不迭的就去了,我擔心的道:“這……這樣好嗎?被二殿下知道了他非大怒不可。”
程知節笑道:“綁繩我都敢給你鬆還不敢要點酒菜?放心,我就說怕你逃又擔心打不過你,所以纔想把你灌醉了的。”
酒菜上的好快,因爲牢房內沒有桌子,所已全都擺在地上,那看守又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我和程知節相對而坐也不說話,只是一碗一碗的灌着酒,天黑下來了,黑的都看不清面前的菜,我倆也都有些醉熏熏了。
此時忽聽有人陰陽怪氣的道:“殿下有令,着立刻押解燕九郎進見。”
程知節聞聽後渾身一震,我端起酒碗笑道:“來,再喝一碗,兄弟這就要上路了。”
程知節也不說話,仰頭喝乾後將那酒碗一摔,一頭栽到稻草上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