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無敵最是寂寞
楊川告訴曹襄,裝逼的最高境界,便是無形裝逼,天下無敵。
對此,曹襄甚是不解。
所以,當楊川將所有的部曲、僕役和閒雜人等都打發掉,只留下霍去病、李敢等羽林孤兒在堤壩上累死累活的忙碌,曹襄好幾次發脾氣,想甩手不幹了。
“楊川啊楊川,本侯的這一番豐功偉績,若無人圍觀、讚歎、賞賜,那還幹個什麼勁兒?”
“你們誰愛幹就去幹,耶耶不幹了!”
“……”
楊川卻只是笑笑,捲起褲管、袖子,帶領着大家親自調試水磨、水碓、水碾和水車,發現哪裡有問題,立馬提着鋸子、斧子、鑿子等進行修補。
如此這般,一個多時辰下來,每一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污。
只有曹襄。
好吧,這貨其實賊雞的很,他站在一個高架上不停的張望,看見皇帝儀仗從莊子上出發,便慢吞吞的從架子上下來,喝了一碗清水,吃了兩個肉夾饃;
而後,他又換了一身楊川莊子上僕役們所穿的羊皮馬褂、鹿皮短褲,這才鬆鬆垮垮的走過來。
“好了好了,你們到一邊歇着去,剩下的活兒,讓本侯親自上手。”曹襄大咧咧的擺擺手,便讓大家歇息去了。
霍去病等人有些不適應。
“曹襄,你這是要幹什麼?”霍去病都快累成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怎麼還換上了僕役的衣裳?”
李敢等羽林孤兒也是一臉驚異,一邊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一邊嘻嘻哈哈的開玩笑,總覺得曹襄這貨腦子出問題了。
只有楊川一眼便看透了曹襄的把戲,心下也是一陣感慨:‘瞧瞧,這便是漢帝國的狗大戶,最頂級的掠食者,簡直就是戲精之精啊……’
“好樣的,曹襄,”楊川拍一拍曹襄的肩膀,低聲輕笑:“老實交代,什麼時候悟出來的?”
曹襄咧嘴一笑,賊兮兮的左右看幾眼:“昨晚上悟到的……其實,最近幾日我一直都在捉摸伱的一句話,叫什麼無形裝,纔是真的裝,楊川,瞧咱這身打扮如何?”
楊川笑罵一句:“小心過猶不及。”
曹襄哈哈大笑:“沒事沒事,反正你說過,只要本侯不尷尬,尷尬的便是別人……”
……
於是,一炷香工夫。
劉徹、平陽公主以及公孫弘等文武大臣來到堤壩上,登時便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只見。
楊川、霍去病、李剛等羽林孤兒,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就地坐在堤壩上,看上去悽慘得不行,顯然,經過一番‘苦戰’。
而且,最讓皇帝目瞪口呆的,卻還是皇帝的親外甥、平陽公主的親兒子、大漢平陽侯、漢帝國最大的鹽販子、長安城曾經的惡霸……曹襄!
“這根楔子不行啊,不耐磨,回頭得換成精鐵的。”
“楊川,霍去病,李敢,你們幾個狗日的都歇了二十幾個呼吸了,還不滾過來,看看這一根連桿,光往裡面打野豬油不行,得想辦法弄一個滑輪。”
“唉,你們這樣懶散可不行啊,趕緊下來幹活。”
“這人呢,最重要的品質,不是讓別人看到的那一面,而是別人看不見的時候,我們依然在埋頭苦幹,不問回報,這纔是我大漢好男兒的本色啊。”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人都說我曹襄是長安城的混混,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又怎知我曹襄最喜歡的不過是種種田、養養雞……”
由於曹襄‘選擇’的地方比較好,處在水閘正下方的位置,就算皇帝等人來了,他也完全可以假裝不知道,說一些面對面不好意思說的話。
這就、很專業了啊。
就連楊川都甚是佩服,爲了裝逼,曹襄這廝也真是蠻拼的……
“這些新式農具、都是你們自己親手製作的?”蹲在水閘上方,聽了好一陣子曹襄的‘人生哲理’,劉徹都忍不住微笑點頭,隨口問道。
不等楊川、霍去病等人開口,曹襄猛然擡頭,一張臉漲得通紅,訥訥道:“舅舅……”
然後,這貨的兩隻沾滿泥巴的手,使勁在衣裳上塗抹幾下,理一理鬢邊凌亂髮絲,甚爲扭捏的說道:“舅舅等一下,襄兒去換一身衣裳!”
說着話,他便要蹬着梯子爬上來。
劉徹卻笑着擺擺手:“不用換不用換,這樣子就很好啊,朕不怪你失儀之罪。”
曹襄神色黯然,搖頭嘆息:“舅舅,襄兒給您丟臉了。”
劉徹奇怪的問道:“怎麼還給朕丟臉了?你不是說設計製作出幾樣驚天動地的新式農具麼,怎麼還如此失落?”
“舅舅你有所不知啊。”
曹襄從梯子上爬上來,領着劉徹來到一架高大的‘水車’前,仰着臉觀察一陣,煞有介事的搖頭嘆息:“還是不盡如人意吶!”
此時,已然有十幾名朝堂大臣站在水車前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對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紋絲不動的木頭架子,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致。
“舅舅你看,這便是水車,”曹襄有些鬱悶的說道,“本來呢,以外甥的想法,應該一天成車很多水,足以灌溉高處的良田七八十畝。
可是舅舅啊,經過測試之後才發現,這玩意兒根本就華而不實,一架水車,一天竟然只能灌溉良田二三十畝而已……”
曹襄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噓聲。
灌溉高處的良田、二三十畝?
“不對、我說平陽侯,你說你製作的這水車,可以往高處車水?還能灌溉良田二三十畝?”大農令鄭當時第一個不信,看一眼‘木頭架子’看一眼曹襄,滿臉都是狐疑之色。
“平陽侯,你這是在跟陛下說話,休要信口開河!”丞相公孫弘冷哼一聲道。
“曹襄,在你舅舅面前,不可亂說話!”就連平陽公主也有些疑惑,轉頭對劉徹說道:“陛下,瞧瞧這幾個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回頭我便重重責罰……”
劉徹仰着臉,仔細的觀察着眼前的‘水車’,若有所思的笑道:“襄兒,你可以試着加大舀水的那個木鬥啊,另外,車水量不夠,可以想辦法將車輪的外圈往大擴一擴。”
曹襄眼前一亮,猛的一拍自己的腦門,哈哈大笑:“哎呀,還是舅舅厲害,一下就想到了關鍵之處,襄兒回頭便想辦法重新改進一番。
走走走,舅舅,看看其他幾樣新式農具,你給咱好好提點提點。
哎呀,這還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舅舅,高,實在是高啊!”
一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脫口而出,登時便將衆大臣中一些不配擁有姓名的讀書人給震驚了,投向曹襄這個大草包的目光,似乎都發生了一絲不爲人知的變化。
楊川在不遠處聽着,一轉頭,便看見曹襄對他眨一眨眼,只好默默伸出一根大拇指,給這貨點了一個純手工的贊……
劉徹含笑點首,擺手道:“一樣一樣看,襄兒,先讓這水車轉動起來,讓朕開開眼界。”
曹襄略顯猶豫,訥訥道:“舅舅,這架水車一天只能灌溉二三十畝高處的良田,要不,等我改進後……”
劉徹甚爲不悅的斥道:“瞧你這孩子,讓你打開就打開,每天澆灌二三十畝田地,若是日夜不休,一架水車一年能澆灌多少畝田地?一百架、一千架呢?”
曹襄這才‘唉’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走過去,用一把大鐵錘,將固定水車輪子的那一根橫杆打開。
隨着一陣嘩嘩水聲,水車高大的輪子,緩緩轉動起來。
肉眼可見的,在水流的帶動下,水車轉動的速度漸漸快了起來,然後,讓衆人大吃一驚一幕發生了——
水車的巨大輪子上,分佈着二三十個傾斜的‘小木鬥’,在水力的推動下,這些小木鬥舀滿了河水,隨着‘車輪’緩緩上升;然後,在達到一定高度時,小木鬥裡的水便會倒進一條用木頭打製的槽子裡,嘩嘩嘩的流下來;
那木槽距離地面足足有三四丈高,顯而易見的,隨着水車不停的轉動,一斗一斗的河水,便被源源不斷的搬運到三四丈高的地方了……
衆人一片譁然。
“水真的可以往高處流啊!”
“不對,這沒有人畜之力,區區一個木頭輪子,如何將河水搬運到高處的?莫不會是道家仙法吧?”
“不是道家仙法,應該是利用了水流的衝擊之力,進而推動水車輪子轉動。”
“嘖嘖嘖,平陽侯真乃聰慧絕頂之人吶,如此奇思妙想,也不知道是如何琢磨出來的……”
就連劉徹,也是一臉震驚,雖然之前他已然隱約有些猜想,但想來也不過能將河水擡高三五尺,已然是一項了不起的發明創造。
三四丈高的地方,若能大面積灌溉……簡直不可思議也!
“襄兒,你這一架水車,堪比百萬金吶!”
劉徹哈哈大笑,走到那木槽邊,伸手撈起一把清水,高高舉起來,對着正午時分明亮的陽光,輕輕揮灑下來,登時便化爲一顆顆五彩斑斕的小水珠,噼裡啪啦的落在地上。
他也顧不得擦乾手上的水漬,興致勃勃的看向衆位大臣:“丞相,大農令,御史大夫,諸位大臣,大家覺得這水車如果能推行下去,我大漢可增多少可灌溉良田?”
丞相公孫弘上前一步,躬身道:“光是關中之地,藉助渭水、灞河等,即可增加可灌溉良田八十萬畝以上。”
大農令鄭當時也躬身道:“丞相所言,只是沿河兩岸的田地,若是能在幾條水量充沛的河流上游,開挖支渠,再配合水車的提灌能力,關中之地可增灌溉良田三百萬畝以上。
而且,這還是粗略估算,詳細田畝數字,微臣回到長安後,立刻差人去各地詳細勘察,彙總出來後,第一時間稟告陛下。”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就煩勞丞相、大農令了。”
那二人趕緊躬身施禮,口稱‘遵旨’……
就在皇帝和大臣們討論‘國家大事’之際,曹襄卻蹲在水車前發呆,雖然沒有長吁短嘆,但臉上的神情,卻明顯帶着一抹擔憂和焦慮。
“襄兒,你怎麼看上去不高興啊,”興致極高的劉徹走過去,難得一見的攬着外甥的肩,溫言撫慰:“沒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舅舅都要感謝你們幾個臭小子呢。”
曹襄卻喟然長嘆,道:“舅舅,襄兒擔心,後面的幾樣新式農具令舅舅失望啊……”
截至目前,曹襄這個人物形象,完成度還算可以,廚子比較滿意。下一個輪到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