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挖個坑埋了吧
楊川一聲令下,自有一衆羽林孤兒轟然應諾,‘刷’的抽出兵刃,兇狠的向前衝去。
此外,附近那些正在打鐵的、鑄鍋的、篩硫磺礦粉末的,以及平陽公主的一應部曲、宮人,也是大聲呼喊着衝了過去。
轉眼間,就將鄭當時、桑弘羊等大農令官吏給湮沒了。
楊川、平陽公主是一個心思,那就是要鬧事,就乾脆鬧大些,實在沒有必要給面子。
“楊川小賊,你好大的膽子!”
“你一個小小的少上造,竟敢……哎喲!”
“……”
不到十幾個呼吸,鄭當時、桑弘羊等人便被拿下,並用羊毛繩子捆綁了手腕,直接吊在兩棵歪脖子老榆樹上,只能破口大罵。
楊川緩步走下閣樓,卻不去理會鄭當時、桑弘羊,而是蹲在一口大鐵鍋前,仔細查看着裡面‘咕嘟嘟’正在翻滾的硫磺水汁子。
楊氏莊子的空地上,九口大鐵鍋蒸汽騰騰,散發着一股濃烈刺鼻的硫磺氣味兒,讓鄭當時等人皺眉不已。
楊川對此卻渾不在意,他甚至還用一隻大勺舀了一些硫磺水,對着太陽光線仔細攪動、觀察,甚爲失望的搖頭:“這個比例不對,另外,將硫磺和那八十樣藥物再篩一遍,裡面雜質太多了。”
“咱們的這種殺蟲藥劑,是用九九八十一種稀罕藥材配比而成,端的是珍貴無比,大家可千萬別弄錯了。”
“還有,此爲羽林軍草料場的秘方,誰若泄露出去,後果自負啊……”
眼瞅着楊川好整以暇的模樣,鄭當時等人尚在破口大罵,桑弘羊卻漸漸的閉嘴了。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小賊採挖的礦石,在經過煅燒、篩選和一定配比後,在大鐵鍋裡燉煮,竟然是在熬藥?
如果真如楊川小賊所言,他採挖礦石,是爲羽林軍熬製什麼殺蟲藥劑,此舉非但沒有什麼過錯,反而是一樁潑天大功啊……
就在桑弘羊胡亂猜測之際,楊川終於站起身來。
他活動活動筋骨,緩步走到鄭當時面前,沉吟幾聲,淡然說道:“大農令這是老當益壯啊,都吊在樹上了,竟然還有力氣罵人?”
“呸!楊川小賊!”
鄭當時平日極爲溫厚,喜好黃老道門之學,朝堂上下,衆人經常將他與耿直的老讀書人汲黯相提並論,涵養功夫自然十分了得。
不料。
這才與楊川對上,第一次就被氣了一個半死,回到長安城後還吐了一口黑血;不料,這第二次直接被小賊綁住手腕吊在了樹上。
簡直就、叔可忍嬸不可忍也!
“鄭當時,這以前呢,我敬你是個讀書人,爲人還算謙卑、厚道,可是自從我聽說伱當年在竇嬰、田蚡二人相鬥時,一會兒支持這個,一會兒又支持那個,簡直就是首鼠兩端、恬不知恥啊。”
楊川漫不經心的瞥一眼鄭當時,繼續罵道:“你想想看,當年,你鄭當時憑藉一身堂堂正氣,從太子舍人做起,然後,頗得皇帝的信任,每每有所諫言,皇帝必定會慎重考慮後予以採納;
你鄭當時從魯中尉、濟南郡太守、江都相,一路升遷到右內史,身居九卿之尊貴,何等的風光,何等的威風?
但是。
後來呢?
你鄭當時爲何被貶斥爲大農令?你心裡難道沒有一點逼數?不是皇帝和朝廷對你不公,而是你鄭當時早已不堪重用了。
我楊川是一個黃口小兒,區區少上造,兩次衝撞你這位朝廷的大農令、昔日的讀書人,是我的不對,在此,我給你賠禮道歉。”
楊川躬身,像模像樣的施了一禮。
這一下,鄭當時更是羞憤欲狂,忍不住繼續破口大罵:“楊川狗賊,某家必殺汝!”
不料。
楊川賠禮道歉完畢,一看鄭當時還要罵人,忍不住失笑出聲,道:“鄭當時啊鄭當時,你可真是令人失望了。”
說話間,他親手解開鄭當時手腕上的羊毛繩子,十分不屑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溫言笑道:“我也不想直接把你老賊給氣死。”
“鄭當時,我有一句話你記下。”
楊川湊近鄭當時的耳朵,低聲輕笑道:“過不了多久,你的大農令也保不住,會被貶爲丞相府長史,然後,繼續被貶爲汝南郡太守,最後,鬱鬱而終……”
反正司馬遷那廝在他的‘史記’中便是如此記載的,管他是不是真的,先把這‘天機之毒’給鄭當時灌下去再說。
鄭當時被楊川一頓臭罵,不僅揭了‘首鼠兩端’的老底兒,還被人隨口占卜一卦,早就氣昏了頭,一聲不吭的翻身上馬,竟一溜煙的回了長安城……
……
罵跑鄭當時,楊川一陣神清氣爽,胸中的一團惡氣也漸漸消散。
他轉身走向桑弘羊。
這個商賈之家出身的哈慫,兩次搶走楊川的大功勞,給自己撈了一頂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根據史料記載,後面還應該升官發財,治粟都尉、大農令、御史大夫……
本來,如這般在漢帝國難得一見的‘理財小能手’,楊川其實從心底間還頗有些好感。
只不過,兩次搶了好處,卻還給他設套,想要他楊川的性命,那就絕對不能讓他多活了。
楊川冷冷的盯着桑弘羊,良久良久。
突然,他嘆了一口氣,親手解開桑弘羊手腕上的羊毛繩子,並輕輕揉了揉這貨的手腕,道:“其實,整個大農令,我最敬服之人便是你桑弘羊。”
“你明知我是平陽長公主殿下和驃騎大將軍衛青的義子,爲了大漢的鹽鐵令能夠順利推行,你不畏權貴,置生死而不顧,親自前來勸阻。”
“桑弘羊,我楊川承領你一個人情,今後,你若有難處,我必想盡一切辦法幫你一次。”
這一番話,直說的情真意切、發自肺腑,讓剛剛聞訊趕來的曹襄、霍去病二人只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停下腳步,躲在人羣后面探頭觀望。
楊川說的話沒問題。
問題是,這貨的嘴角,爲何隱約掛着一絲奇怪的微笑?
桑弘羊一時間有些懵逼,他張口結舌好一陣子,只能拱拱手,道:“多謝少上造了。”
被人捆綁起來吊在樹上小半個時辰,結果,還得反過來感謝人家?桑弘羊的一張白淨面皮,自然就十分的難堪。
楊川卻恍若未見,揮一揮手:“給他們都鬆綁吧。”
羽林孤兒們轟然應諾,快手快腳的解開大農令一衆官吏手腕上的繩索,將大家都放了下來。
“是一場誤會而已,諸位莫要怪罪,”楊川笑吟吟的轉頭吩咐一句:“那個誰,去給廚房說一聲,今天吃烤全羊。”
然後,他便開始給桑弘羊等人詳細講解‘石硫合劑’的妙用,並一再叮囑,這一次可不能再冒領功勞了。
溫言軟語,談笑風生。
讓桑弘羊等人只覺得如沐春日、舒坦極了。
只不過,想起小半個時辰前,還在打打殺殺的,將衆人用繩索捆了吊在樹上,卻又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
一個時辰後,終於要開席了。
楊氏莊子上,終於恢復了昔日的紅火、熱鬧;酒肉飄香,絲竹悅耳,三十幾只烤全羊用松木盤子端上來,配上椒鹽、蔥白、蒜瓣,蘸上一點楊氏烤全羊的專用蘸料,簡直就是人間極品佳餚。
平陽公主居中而坐,劉滿、楊川陪侍左右,曹襄、霍去病坐在右手次座,正襟危坐,生怕被平陽公主注意到。
鄭當時羞憤之下回了長安城。
故而,大農令一衆官吏中,自然便以桑弘羊爲首,被推舉坐了左下首。
眼看着對面的平陽侯曹襄,這廝總覺得有些不對,幾次要與曹襄調換座位,卻被平陽公主一句‘客隨主便’便給否掉了。
至於內府宦官、丞相府長史,則分列其後。
“我兒楊川,生性莽撞,本來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卻不料惹來如此大的麻煩,本宮在此請諸位飲酒一杯。”
等到烤全羊端上案几,平陽公主端了一杯酒,十分冷淡的說了幾句客套話,淺飲一口,便不再言語了。
衆人只好飲了杯中酒,看向楊川。
楊川也端了一杯酒,笑道:“我莊子上沒有像樣的酒器,這琉璃杯、嗯,就有點小了,要不要換成大碗?”
其他人尚未應聲,霍去病第一個拍案叫好:“對對對,換大碗!”
然後,他瞅一眼平陽公主、楊川,乾笑幾聲:“那個誰,堂邑父大叔,給大家換大碗,我最近嗓子癢癢,不能飲酒……”
於是,除了霍去病,其他所有人都換上了大碗。
“諸位,之前之事,是我莽撞了,這便給大家賠禮了,”楊川端了一碗酒,淺飲一口,作勢邀請衆人共飲。
衆人早就被眼前的烤全羊饞的不行,自然是一飲而盡,並給平陽公主、楊川亮一亮碗底。
楊川微微點頭,心中甚爲舒坦。
這該罵的也罵跑了,該吊的也都吊過了,就該坐下來吃肉飲酒,商議一些國家大事了。
“桑弘羊,來,我楊川再敬你一碗,”楊川斟滿一碗酒端起來,笑眯眯的瞅着桑弘羊,“我就說過,整個大農令,我就敬佩你桑弘羊一個人。”
“至於大農令鄭當時,老了,不中用了,不僅自己變成了老固執,還佔了茅廁不拉屎,如今已然嚴重影響到諸位的前途了。”
“當然,也是我楊川年幼無知,黃口小兒,信口開河的一說而已,諸位權當是醉酒之言、醉酒之言吶,哈哈。”
楊川淺飲一小口,溫言笑道:“來來來,別光顧着喝酒說話,先吃羊肉。”
他用小刀割下羊脖子上的一片肉,雙手遞給平陽公主:“母親,請吃、肥羊肉。”
“諸位,請品嚐我兒楊川家的烤全羊,這可是整個長安城都尋不到第二家的美食呢。”平陽公主接過那片肉,笑吟吟的招呼一聲。
然後,她將那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不經意的掃一眼正在埋頭吃羊肉的桑弘羊,對着楊川眨兩下眼。
楊川不動聲色的割了一片肋條肉,蘸了一點椒鹽,又蘸了一點秘製蘸料,這才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嚼着,含含混混的說道:
“母親,這不管是烤鴨子、還是烤全羊,這個食材就很重要,總得選那些肥美的、鮮嫩的、貪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