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這也算是開玩笑?
其實,早在七八個呼吸前,馬車就悄然停了下來,不過,楊川一直假做不知,再加上突然發騷的劉滿也引起他的強烈不安。
自己的馬車悄然停下,車伕也沒吭聲,這說明什麼?
一種莫名的危機感,讓他的整個心神登時便拉滿了。
“董偃,聽說你最近混得不錯,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升任大長秋啊?”
漢帝國的太監頭兒有兩個,侍奉皇帝的叫大長門,侍奉皇后的叫大長秋,至於剩下的宮人、太監、宮女都有各自的職責和稱呼,楊川也懶得去記。
董偃向前跨出一大步。
旋即,他不知想起什麼事,卻反而向後面退出三五步,臉上的嫣然笑意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因爲缺少半截舌頭,說話時甚是含混,不過,楊川基本能猜到這廝在說什麼:“託長寧侯的福,去了我董偃的勢,割掉那一根沒屁用的玩意兒,反而讓我董偃清醒過來。
唉,人這一輩子,可真難吶。
年幼之時,百般懵懂,什麼事情都不清楚,吃了很多虧,遭了不少罪;等到年老體衰、花容凋謝時,卻又滿臉都是皺紋,垂暮之人,猶如老馬,雖然認識回去的路途,卻偏生沒什麼力量繼續前行,只能跌倒在地上慢慢死去。
唯有如今。”
董偃停頓一下,伸出一隻白生生、俏生生的蘭花指,作勢指一指自己,又指一指馬車上的楊川:“唯有如今年富力強時,纔是人這一輩子最好的時光,您說是不?”
“長寧侯。”
還別說,董偃這貨這幾年也不知經歷了什麼,這一番話說出來,讓楊川都忍不住伸出一根大拇指:“董偃,你狗日的日能得很!”
董偃被楊川罵了,也不生氣,反而輕笑一聲道:“長寧侯果然是個妙人,身處危地而不驚,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楊川突然笑罵一句:“董偃,你屁話少說幾句,說吧,找本侯什麼事?”
董偃的臉色漸漸平淡、陰沉下來:“跟你談一筆買賣,順便,如果談不攏,咱就殺一個人。”
楊川哂笑不已:“你董偃也學會殺人了?”
董偃搖頭:“不,我董偃不會殺人,更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傻不拉幾的公然刺殺大漢公主、大漢列侯。”
“但是,有一個朋友,卻最喜歡幹這種事情。”
說話間,這廝向後退出幾步,笑問:“長寧侯,你辭去太子劉據的老師,不當那個什麼太子太傅,可得黃金三千斤,良田五萬畝,並能在幾年後成爲大漢丞相,如何?”
楊川伸了個懶腰:“不如何。”
“董偃,你現如今是宮中貴人的走狗,有一句老話怎麼說的?打狗還要看主人,說說看,你家主子想幹什麼?”
董偃嘿然笑道:“咱不過一條走狗,哪能知曉貴人的想法?長寧侯,不如下車來,好好談談?”
楊川意味深長的瞅一眼董偃,笑說一句‘果然是一條好狗’,便隨手將馬車的車窗關上,轉頭看着滿面酡紅的劉滿,嘆了一口氣:“看看,如今的長安城都亂成什麼樣子了,狗都學會擋道了。”
劉滿緊緊抱住楊川的腰身,只顧着往懷裡蹭,口中猶自喃喃低語:“楊川小郎君,來,弄……”
弄個屁!
楊川伸手,在劉滿的脖頸處隨手便是一手刀,準確無誤的擊打在其頸動脈上,直接將這小婦人打昏過去。
從大農令出來,這一路上,劉滿都不曾離開馬車,如今卻被人下了春情之藥,神不知鬼不覺的,想想就令人不爽。
楊川瞬間便明白過來,是大農令裡面有別人的人,這纔有機會在他眼皮子底下給劉滿下藥。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平淡起來,在車廂某處輕輕敲擊兩下,便乾脆躺平了。
想在半路威逼、截殺大漢列侯,李延年、李廣利加上那個快要死掉的李美人,果真還是一窩子蠢貨;不說這車駕上還有一個大漢公主,就算只有他楊川一個人,若此事做不乾淨,也將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案、要案……、
“楊川小郎君……本妾身……嗯!”
劉滿雖然被楊川一手刀打昏過去,卻還是滿頭滿臉都是汗珠子,臉色酡紅,渾身上下溼淋淋的,口中猶在低聲呢喃。
“沒事,我在。”
楊川在劉滿的髮髻上搓揉幾下,算是撫慰過了。
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車廂下面的黃泥大道開始微微震顫,伴隨着一陣沉悶馬蹄聲響和戰車隆隆之聲,料來應該是對方早已做好撕破面皮的準備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威脅一番。
畢竟,在長安城裡,公然調動部曲騎兵,還動用了戰車,跑來刺殺當朝公主與列侯,就算是劉徹都不敢如此冒失。
馬車外,有人輕輕敲一敲車廂,發出‘鐺鐺鐺’的金屬聲響。
“鐵鑄的馬車?”
“早就聽說長寧侯楊川貪生怕死,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就連出行的馬車都是精鐵打製的,哈哈哈。”
“就算是精鐵打製的,能有個屁用,實在不行,一把火燒死他!”
“……”
聽着外面幾人十分囂張而跋扈的對話,楊川的面色卻更加平淡。
他楊川出行,沒有幾百名部曲暗中護送,那也太對不起他平日貪生怕死的‘壞名聲’了。
他之所以不聲不響,便是想讓對方先動手,他纔好動手。
殺一個人,不,殺一片人很容易,問題是,如何在弄死一大片李美人的走狗,卻還能反咬一口,這纔是楊川最關心的事情。
至於這馬車。
楊川出品,必然精品,在冷兵器時代,除非動用重裝騎兵或戰車,在長安城裡誰敢……
嘭的一聲巨響。
就在楊川如此作想時,車廂外面便遭到重擊,整個馬車的車廂登時便被砸得傾倒在地,讓裡面的楊川、劉滿不自禁的滾落一側。
還真敢動手。
楊川想都沒想,伸手在車廂某處摸索一下,扯了扯隱藏其中的鐵環。
嘭的一聲。
車廂外面驟然冒出一股濃煙,散發着濃烈而刺鼻的煙塵,轉眼間便在乾冷的空氣中瀰漫開來;外面很快便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煙霧有毒!”
“大家併肩子上!”
“咳咳咳……”
一陣紛亂過後,蹄聲隆隆,似乎有四五十騎兵席捲而來,每個人手提大鐵錘,竟是一起衝上來,眼看着便要將楊川所在的馬車砸成一堆廢鐵。
楊川在傾斜的車廂裡盤腿坐着,嘴角露出一抹奇怪微笑,口中低語:“嗎的,這麼欺負人的,逼得本侯要拿出一張小底牌……”
不得不說,眼下的漢帝國還真特孃的亂。
長安城什麼地方?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權貴們行事都能如此肆無忌憚,簡直就……太爽了。
楊川伸手,剛要在另外的一個鐵環上拉一下,卻聽到外面傳來一聲清朗的少年人聲音:“哪裡來的兇徒,竟敢在長安城裡橫行無忌、公然刺殺大漢公主與列侯。”
“來啊,給我將這些狂徒統統拿下,若遇抵抗,格殺勿論!”
聽聲音便能知曉,外面這少年人是李廣利。
只聽得這貨厲聲怒吼,帶頭向那些騎兵衝了過去;那些氣勢洶洶的騎兵見狀,打一聲呼哨,竟是撥轉馬頭,一溜煙似的向西門外衝將出去,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李廣利坐在馬背上並指大罵:“長安縣衙役和執金吾都是吃屎貨?京城重地,竟然有麻匪作亂,這還了得?”
“本侍郎這便入宮面見陛下!”
“來人,快搶救滿月公主與長寧侯的性命!”
躲在車廂裡的楊川目瞪口呆:‘這也行?這劇情也太老套了吧?而且,李廣利這狗日的到底是倡門出身,演技一流啊!’
他略一沉吟,伸手打開車廂的鐵門。
馬車的精鐵車廂被砸了一個大坑,看上去觸目驚心,楊川卻恍若未聞,擡頭看一眼黛青色的天空,伸了個懶腰,這才轉頭看向一身戎裝的李廣利:“你帶兵刺殺大漢公主和列侯?”
李廣利將手中的一杆長槍往地上一杵,笑吟吟的說道:“聽說長安城裡有麻匪作亂,本侍郎聽說後,來不及換掉陪皇帝狩獵時的戎裝便趕了過來。
還好沒鬧出什麼人命,公主殿下和長寧侯性命無虞,本侍郎也該回宮去了。”
楊川瞅着眉清目秀的李廣利,突然問道:“皇帝在什麼地方狩獵?可在上林苑?”
李廣利點頭:“皇帝狩獵,自然是在上林苑。”
楊川‘哦’了一聲,不置可否的擺擺手:“既然如此,那就滾蛋吧,有些賬,本侯回頭跟你算。”
李廣利笑道:“長寧侯,本侍郎冒險驅趕麻匪,怎麼說也算是你長寧侯的救命恩人,怎的如此絕情,這便要趕人走?”
楊川笑問:“你吃過飯了沒?”
李廣利一愣:“……”
這個楊川小賊,怎的隨口一問便讓他沒話說了,咱擱這談大事你,你突然問一句飯吃了沒有,怎麼回答?
“長寧侯,保護好滿月公主,如今的這長安城裡有些一股子麻匪,兇悍的很,可莫要被人給設計害死了。”
李廣利笑吟吟的繼續說道:“皇帝說過,你楊川死了也就死了,可別拖累了滿月公主。”
楊川哈哈大笑,漫不經心的四處看着,張望着,就當着李廣利的面,解開褲帶開始撒尿;同時,他還舒坦的打了兩個冷戰,隨口道:“李廣利,你比李延年強很多,起碼知道笑着對人說話。”
“你可知曉,笑着說話,比板着臉說話更好聽,其作用也更大,就好像這人啊,面對一大桌豐盛宴席時,就那一股子酒肉香氣,便很能讓人心情歡悅……”
說話間,他與李廣利二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間拉小了。
約莫一丈開外的樣子吧。
楊川停下腳步,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鹿皮小靴子,又看一眼李廣利腳上的戰靴,繼續說着沒什麼用處的廢話:“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李廣利、李延年和董偃三人密謀,公然刺殺大漢公主,這罪名你能扛得起?”
李廣利笑問一聲:“長寧侯,你若姓李,定是一個好戲子。”
‘戲子’一詞,這還是楊川第一次聽漢帝國的人說及,想不到說出這兩個字的人,竟然是李廣利……
楊川擡頭看一眼天。
兩隻沙雕在高天之上盤旋着,發出幾聲甚爲悠長的清鳴。
李廣利也在擡頭看天上的那兩隻沙雕,嘴角露出一抹嘲諷微笑:“皇帝在上林苑狩獵完畢,大醉不醒,將會在四個半時辰後醒來;此外,平陽公主、南宮公主、隆慮公主都在長門園等着你二人。”
“衛青,霍去病都不在長安城。”
“長寧侯,要不要咱二人好好說幾句話,非要鬧得見面就互相嘲諷不已,甚至,還動手動腳的,多粗陋?”
楊川不置可否的伸出兩根手指,指着天空那兩隻沙雕,輕笑一聲:“李廣利,那不是本侯家的雕,而是皇帝的……”
李廣利冷笑一聲,看上去一點都不在乎。
但是,楊川卻注意到一個十分細微的變化,那便是這狗日的眼角,微微抖動三兩下,旋即便恢復了正常。
一個賣屁燕子的貨色,也想控制劉徹?
楊川忍不住笑出了聲,指着那兩隻沙雕:“那隻體格高大一些的叫阿大,那隻體格略小、但行動迅疾的,名叫阿二。”
“聽聽,皇帝給他的傻雕起的好名字,簡潔明瞭,一目瞭然,不愧是咱大漢皇帝,多有文化!”
李廣利卻不再擡頭,而是死死的盯着楊川,正色說道:“楊川,呃不對,長寧侯,我知道你凡事都會留下後手,是一個謹小慎微之人,咱們就不多說廢話,你尋一個藉口推脫掉太子太傅一職,有貴人答應讓你楊氏從此飛黃騰達。”
楊川輕笑:“本侯現在不算飛黃騰達?我一個卑鄙的奴隸人,小小的廚子、農夫,只用了不到四年時間,便一步步的被封了侯,官居大農令,躋身於三公九卿之一。”
“當官這件事,還需要你家的貴人來提攜?”
李廣利聞言,只是笑了笑,策馬便走:“既然長寧侯如此自負,今日之事,權當是一場玩笑罷了。”
“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