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
“西楚狗賊,那裡跑?納命來!”
密集的馬蹄聲和囂張的叫罵聲再一次從背後傳來,塵煙翻滾中,上千漢軍鐵騎奮馬揚蹄,從北向南直接向正在撤退中的西楚軍後隊殺來,負責在後方偵察巡哨的少量西楚軍斥候不敢與敵,只能是象前幾次一樣,緊夾戰馬連連揮鞭,爭分奪秒的趕來與自軍大隊會合尋求保護。
見此情景,即便明知道希望不大,親自率軍殿後的項羽還是怒吼了一聲,命令一千西楚軍騎兵衝上去迎敵,然後或許是奇蹟出現,亦或許是沒有看到項羽親自率軍迎戰,還有西楚軍出動迎戰的騎兵數量與自軍基本一樣,突然殺來的漢軍騎兵竟然破天荒的沒有立即掉頭撤退,果斷選擇了繼續加速,與掉頭殺來西楚軍騎兵會戰於野。
人喊馬嘶,血肉橫飛,雪亮的馬刀不斷斬落,長矛利劍也不斷刺捅,重傷垂死的騎兵接連掉下戰馬,失去主人的戰馬衝出沙塵,抖着凌亂的鬢毛,慘嘶着逃得到處都是,地面上很快就躺滿了橫七豎八的人馬屍體,場面慘烈異常。
讓項羽憤怒,雖說他派出陣迎戰的一千騎兵都是西楚軍的精銳,但因爲漢軍騎兵統一裝備的馬刀更加適合騎兵戰的緣故,他麾下的精銳騎兵竟然在戰場上佔不到任何上風,僅僅是與他以前不屑一顧的漢軍騎兵打得難分難解,不露敗象而已。
惱恨自軍騎兵的無能,也無法忍受漢軍騎兵的一再挑釁,項羽再一次熱血衝頭,不顧部下的好心提醒,堅持一夾四蹄踏雪的烏騅馬,親自率領騎兵大隊北上助戰,紅着獨眼要把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漢軍騎兵全部趕盡殺絕。
漢軍騎兵依然還是無恥得可以,纔剛看到項羽親自率軍殺來,激戰中的漢軍騎兵隊伍中馬上就響起了撤退的銅鑼聲音,全部能夠騎在馬上作戰的漢軍騎兵也立即撤出戰場,快馬加鞭向北疾逃,項羽怒不可遏,堅持率軍追趕,迅速帶着騎兵遠離了西楚軍後軍大隊。
見此情景,西楚軍後隊的步兵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停下腳步防範萬一,同時情況報告到了前方後,西楚軍大將周蘭率領的開路前隊,還有桓楚和項伯率領的西楚軍中軍大隊,也只能是先後停止前進,避免前後脫節。
最後,靠着烏騅馬的神駿,項羽倒是成功的親手一矛捅死了一名掉隊的漢軍騎兵,多少出了一口鳥氣,然而大部分的漢軍騎兵依然還是成功的逃出生天,在狂奔出了三十餘里的路程後,終於還是擺脫了項羽的親自追擊。
項羽也是實在沒辦法才被迫停止追擊的,因爲他很清楚,他的敗類堂弟項康正在親自率領着漢軍中路主力向南追來,他如果再追下去,隨時都有可能和漢軍的步兵大隊遭遇,同時始終尾隨在後卻暫時不知道位置的漢軍騎兵大隊,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殺來,到時候項羽本人雖然不懼,但是他麾下的西楚軍騎兵肯定得吃大虧,所以沒辦法,項羽只能是怒吼着命令西楚軍騎兵停止前進,重整隊伍回去與西楚軍的大隊會合。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人比項康更瞭解項羽的狗熊脾氣,遇事喜歡蠻幹從不用腦子,脾氣又象火藥桶只要稍微有點火星就會爆炸,爲了助長項羽的這種優秀性格,也爲了儘可能的拖住西楚軍主力的撤退速度,爲周叔那邊爭取時間,正式開始南下追擊後,項康便果斷分出騎兵先行,讓漢軍騎兵不惜代價的輪流上前,騷擾挑釁項羽親自率領的西楚軍後隊,目的除了遲滯西楚軍主力的撤退速度外,再有就是讓項羽滿是肌肉的大腦不斷充血,更加擠壓腦細胞的活動空間,讓項羽更加容易做出對漢軍有利的決定。
項康這一手也收到了讓自己滿意的效果,在漢軍騎兵的輪流騷擾下,攜帶着大批糧草軍需的西楚軍主力一直都快不起來,甚至就連日行四十里的速度都無法保持,從濮陽到定陶三百里的路程,西楚軍主力楞是足足走了十天時間。穩紮穩打的漢軍中路主力則乘機不斷拉近與西楚軍的距離,待西楚軍主力抵達濟水的定陶渡口時,漢軍中路主力距離定陶也只剩下了五十來裡的路程。
也還好,定陶這邊已經爲項羽準備了數量足夠的寬暢浮橋,西楚軍的糧草軍需轉移過河十分容易,同時又有野戰無敵的項羽親自率軍殿後,西楚軍倒也用不着太過擔心漢軍會在他們渡河時發起突擊,最後還是成功的順利渡過了有可能會給他們造成麻煩的濟水大河,盡數轉移到了濟水南岸,始終沒給漢軍任何半渡而擊的機會。
到了這個時候,是否留兵守衛定陶重鎮這個重要問題,也終於放到了項羽的面前,定陶一直都是西楚軍的腹地重鎮,在戰國時又早在秦昭王時期就已經是秦國的飛地,沒有遭到秦始皇統一六國時的戰火破壞,城池規模和民生經濟都遠在東郡郡治濮陽之上,直接放棄當然無比可惜。同時西楚軍如果留軍駐守定陶的話,憑藉西楚軍此前留下的堅固營防工事,還有濟水天險,擋住漢軍中路主力相當長一段時間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可以爲西楚軍主力順利撤回彭城爭取到足夠時間,不必再擔心在撤退路上遭到漢軍偷襲突擊。
當然,有利就有弊,倘若西楚軍選擇留下一支軍隊駐守定陶,留少了肯定起不到任何作用,留多了的話,就有可能被漢軍各個擊破,再度削弱西楚軍本就已經處於下風的整體實力。所以項羽猶豫再三,怎麼都拿不定這個主意。
事有湊巧,恰好就在這個時候,項伯項大師突然拿着一道檄文氣呼呼的來到了項羽的面前,還一見面就大聲嚷嚷道:“大王,項康那個奸賊實在是太狂妄了,漢賊的軍隊還沒到定陶,他的細作竟然就已經把招降告示貼到了定陶城門上,說你要主動放棄定陶,鼓動定陶主動開城投降。”
“有這事?”項羽大怒,劈手搶過了那道檄文細看,見敗類堂弟竟然真的在檄文上宣稱說自己要主動放棄定陶後,項羽更是氣得獨眼捅紅,三下兩下把檄文撕得粉碎,怒吼道:“豎子,你做夢!本王偏要留軍駐守定陶,看你能怎麼辦?!”
“大王,臣下也認爲必須得留下一支軍隊駐守定陶。”
沒有了範老頭在旁邊添亂,志向遠大的項伯項大師也終於得以自己的軍事才華,振振有詞的說道:“先不說定陶城池堅固,易守難攻,絕對可以長期久守,就是光憑定陶城外的濟水這道天險,我們就絕對不能輕易放棄,只要留下一支軍隊堅守,我們不但可以爲我們的主力爭取到足夠的撤退時間,說不定還有希望憑藉定陶堅城擋住漢賊,讓漢賊無法入寇我們腹地。”
西楚軍的另一個重要謀士蒯徹在旁邊不敢吭聲,項羽則是連連點頭,又果斷一指另一邊的桓楚,大聲說道:“桓楚,定陶一直都是你在守,熟悉情況,現在還是交給你守,無論如何要爲本王守住定陶,爲我們的主力撤回彭城爭取時間。”
桓楚愁眉苦臉的拱手唱諾,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大王,那你給末將多少軍隊?還有讓末將守住定陶多少時間?”
“給你兩萬軍隊!”項羽大聲喝道:“堅守時間越長越好,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許棄城突圍!但最起碼不能少於一個月!”
“兩萬軍隊?”桓楚差點沒有哭出聲音,趕緊說道:“大王,如果是其他的賊軍來打定陶,以定陶城池的堅固,末將率領兩萬軍隊守住一個月肯定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漢賊不同啊,漢賊的那種投石機,你又不是不知道,兩萬軍隊怎麼可能會擋住漢賊一個月時間?”
猶豫了一下之後,項羽答道:“那給你三萬軍隊,不能更多了!但你必須要給本王守住一個月時間,少一天都不行!否則軍法從事!”
考慮到定陶城池要比濮陽堅固,城外又有濟水可以給自己拖延一段時間,另外還有現在的情況和濮陽大戰時不同,留守定陶的軍隊不是當時濮陽大戰時城外慘敗後逃進城裡倉促重建的烏合之衆,桓楚這才無比勉強的拱手唱諾,硬着頭皮接過了這個艱難任務。旁邊的蒯徹依然還是一言不發,任由項伯項大師眉飛色舞的稱讚項羽英明,決策正確。
就這樣,就因爲一道極度藐視項羽的漢軍招降檄文,項羽便果斷做出了範老頭絕對不會同意的英明決策,決定讓現在的西楚軍大司馬桓楚率軍三萬留守定陶,擋住漢軍追兵爲西楚軍主力爭取從容撤退的時間,也把項羽親自統領的西楚軍主力降格爲了十二萬人。
不過還是那句話,有失就必然有得,雖說只留下了三萬軍隊守衛定陶和濟水防線,然而因爲西楚軍已經搶先沒收了周邊船隻的緣故,西楚軍主力稍做休整撤離了定陶戰場後,項康即便馬上就率軍南下了濟水河畔,也沒有辦法立即渡過濟水繼續追擊,被兵力遠不及自軍的西楚軍桓楚所部暫時擋在了濟水北岸,無法再拖住西楚軍主力的撤退速度。
西楚軍主力的撤退速度也因此大爲加快,迅速提升到了日行六十里以上,僅僅只用了兩天來點時間,就從定陶南撤到了成武,然而在這個期間,薛郡那邊卻先後送來了兩道急報,第一道是漢軍大將周叔安排朱雞石率軍留守齊地後,親自率領漢軍北線主力殺入了薛郡腹地,擺出了要乘勢拿下薛郡和殲滅楚濟聯軍殘部的架勢,第二道急報則是秦末漢初的著名小強彭越再次離開鉅野澤,帶着一萬多軍隊不知道第幾次殺入薛郡腹地,進犯乘丘威脅馳道,與北線漢軍聯手,對薛郡腹地和楚濟聯軍的殘部形成了雙重威脅。
或許是臨陣磨槍抓緊時間讀了幾本兵書的緣故吧,這個時候,項伯項大師終於得出了一個正確結論,向項羽進言道:“大王,彭越這個匹夫又跑到薛郡腹地小醜跳樑,目的肯定是爲了牽制住項莊賢侄他們的軍隊,爭取時間給周叔匹夫創造殲滅我們的北線軍隊,這一點我們不得不防,必須想辦法把項莊賢侄他們救出來,不然的話,項莊賢侄的軍隊如果有什麼意外,我們以後的仗就肯定更難打了。”
項羽緩緩點頭,然後問道:“那以季叔之見,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趕緊分出一支軍隊,去把項莊賢侄他們的軍隊接應回來……。”
項伯項大師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完,另一邊的蒯徹就已經徹底忍無可忍了,趕緊說道:“大王,絕對不能再分兵了,周叔匹夫的兵力還在項康奸賊的兵力之上,我們如果再分兵去薛郡,肯定會有被漢賊各個擊破的危險。”
項羽這一次也終於沒有聽項大師的胡說八道,點頭說道:“蒯大夫所言極是,我們的總兵力本來就已經處於下風,一再分兵,肯定只會給漢賊把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
無比怨毒的瞪了蒯徹一眼,悄悄把這筆帳記在了自己的小黑帳本上,項大師改口說道:“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們的軍隊被漢賊殲滅吧?”
心中煩亂的揉着手指頭盤算了半晌,項羽拿定主意,說道:“只能是這樣了,讓項莊阿弟他們帶着軍隊全速南下,不給周叔匹夫把他們包圍的機會,到胡陵和我們的主力會合。我們的主力改道向東,先到胡陵接應阿弟他們的軍隊,然後再一起南下彭城。”
見項羽剛纔好歹還是聽了一次自己的勸,蒯徹壯起膽子,說道:“大王,軍情如火,時間寶貴,我們的主力最好還是儘快撤回彭城爲好。只有趕緊撤到了彭城深溝高壘,建立堅固防禦,我們纔有希望擋住漢賊的兩路夾擊。”
“那我們的北線軍隊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着他們全軍覆沒?”項大師馬上就找到了報仇的機會,怒喝道:“再說了,西進胡陵接應我們的北線軍隊,能夠耗費多少時間?能耽擱得了什麼?”
有範老頭的前車之鑑,身份地位和範老頭差着一大截的蒯徹,當然不敢再頂項大師的嘴,只能是把目光轉向項羽,希望能夠出現奇蹟,讓項羽再次做出正確決定。然而很可惜,項羽只是稍一盤算就說道:“季叔說得對,從這裡到胡陵沒多遠,去接應阿弟他們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再說了,從胡陵走沛縣那條路南下,也比我們走單父豐邑這條路撤回彭城要容易許多,嚴格來說,也不算浪費時間。”
“大王……。”
蒯徹的聲音有些顫抖,可是當項羽扭頭看向蒯徹時,項伯項大師的陰狠目光也隨之轉向了蒯徹,蒯徹膽怯,只能是表情有些哭喪的改口說道:“大王英明,沛縣那條路,確實要好走許多。”
違心的稱讚了過後,蒯徹強笑着扭轉腦袋,目光之中盡是痛苦,無奈暗道:“但願項康那個奸賊想不到那一招,或者是他行事謹慎,即便想到了那一招,也不願意冒險實施,不然的話,我們恐怕連撤回彭城的機會都沒有了。”
萬分無奈的在心裡說罷,蒯徹的心頭還又突然燒起了一把無名怒火,忍不住又在心裡說道:“操那麼多心做什麼?就算項康奸賊想到了那一招又怎麼辦?此處不留翁,自有留翁處,處處不留翁,翁去投漢賊!大不了投降漢王就是了!”
就這樣,沒有了範老頭的勸阻約束之後,項羽徹底變成了一匹脫繮的野馬,在失控的原野上揚蹄狂奔,另外再加上項伯項大師化身爲展翅的馬蜂,不時在項羽這匹脫繮野馬的屁股上盯上一下,項羽自然也就更加收不住蹄,不顧時間寶貴,居然楞是放棄了迅速撤回彭城的原定計劃,選擇了改道東進,衝向薛郡南部的胡陵去接應已經元氣大傷的楚濟聯軍殘部。
不過話又說回來,項羽自行做出這個決定,也不是沒有他的道理,以西楚軍目前的情況,他確實已經無法再接受楚濟聯軍餘部被漢軍周叔兵團和彭越軍聯手全殲的損失,同時他如果能夠把目前正在楚濟聯軍隊伍裡的那幾個人救回來,也聽取他們的正確意見,目前還有淮南和江東兩個大後方的西楚軍,也不是完全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