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左車猜中,打着漢軍旗號在深夜之中突然衝到半天嶺附近的,確實是冒頓安排的假貨,其目的一是爲了引誘漢軍下山突圍,爲匈奴軍隊創造殲滅漢軍李左車所部的機會,二也的確是爲了試探漢軍的反應,以此證明漢軍是否故意被匈奴軍隊包圍。
爲了演得逼真,假冒漢軍的匈奴軍隊不但全部打上了漢軍旗號,臧荼從燕地帶到草原上的近兩千帶路黨還悉數上陣,全部穿上從死屍上扒下來的漢軍軍服,由臧荼親自率領了衝在最前面,以免被漢軍過早發現破綻。
冒頓的計劃也進行得十分順利,臧荼率領的假冒漢軍衝到半天嶺附近後,又是吶喊又是作戲打鬥,立即就引起了山上漢軍的注意,半天嶺迅速火光四起,人頭涌動,很明顯是在緊急集結準備採取行動,冒頓和臧荼見了也心中暗喜,無不心道:“快下山來吧,快來送死吧。”
漢軍滿足了臧荼和冒頓的願望,過得片刻後,火把繚亂間,漢軍騎兵一馬當先,以最快速度向着山下衝來,步兵緊隨其後,同樣是打着火把快步下山,冒頓和臧荼見了更是大喜過望,在不同的位置上異口同聲的歡呼道:“暴漢(蠻子)軍隊上當了!”
漢軍確實上了大當,爲了儘快與接應軍隊取得聯繫,漢軍騎兵腳步不停,不等步兵下山就直接衝向了假冒漢軍的位置所在,臧荼則假意被匈奴軍隊攔住,喝令假冒漢軍停止前進,在原地吶喊。晃動火把,碰撞刀槍,有意拖延與漢軍騎兵見面的時間,讓漢軍步兵有時間下山送死,埋伏在四周的匈奴軍隊也紛紛做好了衝鋒準備,只等信號發出就四面衝殺,徹底殲滅中計下山的漢軍步騎。
漢軍騎兵的突圍心理比臧荼想象的更加焦急,以最快速度衝到了附近後,漢軍騎兵紅着眼睛拼命砍殺假意攔截的匈奴軍隊,爭分奪秒的向假冒漢軍靠近,還沒等漢軍步兵下到山腳就已經衝到了假冒漢軍的近前,還迫不及待的高聲喝問假冒漢軍的來歷,“你們是那裡來的軍隊?帶隊的是誰?”
見此情景,臧荼也別無選擇,爲了不至於過早暴露,臧荼只能是親自上前,衝着快步衝來的漢軍將士大喊道:“我們是從馬邑來的,聶將軍派我們來接應你們!快,叫你們的步兵快跟上!”
“啊!糟了!怎麼是他?”
喊到這裡時,臧荼突然在心裡叫了一聲苦,還下意識的低下腦袋,因爲臧荼突然看到,率領漢軍騎兵衝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以前與自己打過許多交道的項羽堂弟——項冠!然而更讓臧荼叫苦的還在後面,項冠居然也一眼就認出了他,頓時怒吼出聲,“臧荼逆賊!是你?!”
“上當了!是匈奴蠻夷假冒的我們軍隊!快走!”
項冠這話喊得理直氣壯又迅速無比,然後更加迅速一拔馬頭,一邊大喊命令撤退,一邊帶着漢軍騎兵衝鋒回山,臧荼見了無奈,只能是趕緊大吼道:“被發現了,快上!殺光這些暴漢軍隊!殺啊——!”
喊殺聲也隨之真正響起,臧荼率領的假冒漢軍吶喊而上,以最快速度追向緊急撤退的漢軍騎兵。同時通過火把情況判斷出漢軍騎兵已經在開始撤退後,冒頓雖然很是不明白假冒漢軍爲什麼會這麼快被識破,卻也是果斷下令擂鼓發出信號,讓埋伏在四周的匈奴伏兵立即殺出,從四面八方殺向中計下山的漢軍騎兵,同時當然還有伏兵殺上半天嶺,衝擊還在下山途中的漢軍步兵。
接下來自然是一場殘酷無比的激烈血戰,最後,中計下山的三千漢軍騎兵能夠重新逃回山上的還不到一半人,項冠本人也在激戰中負傷,全靠親兵捨命掩護才僥倖逃回山上與李左車會合,而漢軍步兵則託了動作比較慢的福,在損失不是很大的情況下迅速撤回山頂繼續堅守,沒有被匈奴軍隊乘機殲滅。
再接着,到了天色全明的時候,冒頓自然少不得把臧荼叫到了面前,當面質問他爲什麼會被漢軍騎兵過早識破,身邊被冒頓安插有眼線的臧荼也不敢隱瞞,只能是老實承認道:“大汗恕罪,是臣下的運氣不好,臣下親自出面誆騙暴漢軍隊的時候,正好碰上了以前經常和臣下見面的暴漢將領項冠,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們是假冒的。”
言罷,臧荼又把項冠的身份和自己多次與項冠打交道的情況如實說了,冒頓聽了自然是大叫倒黴,惋惜說道:“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你恰好碰上了認識的人,昨天晚上我們就可以把蠻子軍隊徹底殲滅的啊。”
臧荼無可奈何的再次請罪,好在冒頓也還算大度,揮手說道:“算了,這事情是運氣問題,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好在我們也不是白白辛苦,最起碼還是殺了不少蠻子兵,也證明了李左車蠻子確實急着突圍逃命,讓我們可以放心的繼續包圍他們。”
說完了,冒頓又趕緊向臧荼吩咐道:“別閒着了,快去審問那些被俘的蠻子士兵,問清楚山上的蠻子軍隊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有多少軍糧?”
審問俘虜的結果當然再次讓冒頓喜出望外,一些軟骨頭的漢軍騎兵如實交代,承認說山上的漢軍將士被凍死凍傷的情況十分嚴重,同時爲了節約口糧,李左車早早就已經下令所有漢軍將士每天只能吃平時半天的乾糧,包括傷兵都是如此。冒頓聽了後自然無比歡喜,果斷決定道:“繼續圍山,無論如何都要把這支蠻子軍隊徹底殲滅!”
就這樣,因爲李左車的故意中計,原本已經有些動搖的冒頓便再次堅定了困死漢軍的決心,數量超過三十萬的匈奴軍隊四面立營,把半天嶺高地包圍得水泄不通,十四五萬的匈奴老弱婦孺在立營在東面遠處,每日宰殺牛羊,擠奶制酪,供給匈奴軍隊的士卒食用。同時冒頓還採納了臧荼的建議,圍着半天嶺修築了一道壘牆徹底困死漢軍,又不時派人到山上吶喊招降,勸說山上的漢軍將士下山投降。也還別說,因爲不知道黎明就在眼前的緣故,還真有一些貪生怕死的漢軍士兵悄悄下山投降,除了讓匈奴軍隊知道了更多的漢軍情況外,還嚴重的影響到了漢軍的軍心士氣。這一情況報告到了李左車和項冠面前後,項冠倒是建議李左車公開真相穩定軍心,李左車卻堅決搖頭,說道:“不能讓我們的將士知道真相,不然的話,那怕有一個軟骨頭聽到了風聲,都有可能導致我們前功盡棄!”
匈奴軍隊的花招還不止這些,如此又過得三天後,冒頓又採納帶路黨先驅張勝的建議,命令匈奴士兵從周邊砍來了無數樹木,堆積到半天嶺山下放火燒山,烈火熊熊,濃煙滾滾,把位居高處的許多漢軍將士薰得眼淚直流,咳嗽不斷,李左車對此則無可奈何,只能是一再嚴格軍令,強迫漢軍將士繼續辛苦忍耐。
也是到了這個晚上,情況才又出現了一點改變,一個從馬邑趕來的漢軍信使藉着夜色掩護,試圖從匈奴軍隊的包圍圈薄弱處潛行上山,只可惜他的運氣不好,只走到一半就被匈奴騎兵發現,身上攜帶的書信被匈奴騎兵搜了出來不說,人還被抓了活口,連同書信一起被押到了冒頓的面前。
着急知道漢軍的動向,冒頓當然是迫不及待的打開書信查看內容,然而讓冒頓傻眼的是,這道書信上除了有漢軍馬邑守將聶爭的簽名印章外,竟然只寫了一個不知道任何意義的漢字。冒頓奇怪,忙向在場的臧荼和張勝打聽原委,結果臧荼和張勝只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馬上就說道:“是密信!是項康那個狗皇帝親自創造的暴漢軍隊密信!”
“什麼意思?說清楚點。”冒頓更加不解的追問道。
“大汗,情況是這樣的。”張勝答道:“臣下等聽說,暴漢皇帝項康爲了在作戰時防止信使被攔截,親自創造了一種密信,就是和重要將領提前約定好一首詩賦,詩賦上的每一個字都代表一種意思,比方說求援求糧什麼的,具體那個字代表什麼意思只有寫信和收信的人才知道,這麼一來,就算信使被攔截,敵人也不知道信上的密字代表什麼內容。”
“還有這種辦法保密?我們可以學習啊?”冒頓驚呼,又抱着一線希望問道:“那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臧荼和張勝一起搖頭苦笑,都說他們只是聽說過這種辦法,事實上從來沒有用過,冒頓聽了失望,只能是指着被押到面前的漢軍信使吩咐道:“你們審問他吧,問清楚馬邑城裡到底是什麼情況,中原蠻子究竟有什麼反應,越詳細越好。”
審問的結果讓冒頓更加失望,漢軍信使雖然開了口,卻只是交代了馬邑守軍的大概情況,還有招認說馬邑守軍是因爲兵力太少,所以纔不敢出兵來救李左車,其他的情況他什麼都不知道。冒頓聽了無奈,只能是揮手讓衛士把信使押走,然後又拿起那道簡單書信心中琢磨,暗道:“中原蠻子的這種密字雖然高明,但是肯定只能傳達一些簡單的意思,會是什麼意思呢?叫被包圍的蠻子突圍?還是約定時間來接應?再或者是,援軍就要到了?”
想到了這個可能,軍隊裡帶着太多老弱牛羊的冒頓頓時心裡有點打鼓,也下意識的生出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又忍不住在心裡說道:“我是不是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如果真有中原蠻子的大批軍隊趕來,就算我的軍隊可以迅速撤退,牛羊和老弱跑不掉啊?”
也是湊巧,還是在這個晚上,又有幾個貪生怕死的漢軍士兵悄悄下山投降,讓冒頓知道了山上漢軍形勢更加危急的情況,冒頓也迅速下定決心,暗道:“不能再耽擱了,雖然山上的蠻子軍隊糧食快吃完了,但是他們還可以殺馬吃肉,指望直接把他們餓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反正我的兵多,只要能不能殲滅山上的蠻子,繳獲到他們的武器盔甲,就算三個換一個也值得,不如直接攻山!”
下定了這個決心後,到了第二天時,冒頓便果斷命令匈奴大軍出動,直接步行強攻山頂,李左車和項冠見了無奈,也只能是率軍死戰守山,與強行攻山的匈奴軍隊做殊死之搏。
這一場仗打得更加慘烈,風雪中,身穿皮衣的匈奴士卒鋪天蓋地,成羣結隊的衝鋒不斷,傷兵衆多的漢軍將士則只能是靠着有限的地利頑強堅守,與更加適應這種天氣的匈奴士兵在冰天雪地中拼死而戰,纔剛到正午,幾處關鍵陣地上就已經是屍骸累累,血流積窪,溫熱的鮮血融化冰雪,血水順着山坡流淌,染紅了大片的雪地,結成血冰。
漢軍的三個步兵千人隊被直接打殘,他們的千人將全部陣亡犧牲,羽箭在山地上密密麻麻,數量堪比雜草,危急時刻,不但項冠統領的漢軍騎兵全部下馬作戰,就連李左車的直屬衛隊也被迫上陣,擔任救火隊四處救援搖搖欲墜的防線陣地。而在此期間,李左車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自刎殉國的準備。
激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天色微黑都沒有結束,死傷過於慘重之下,儘管有好幾個匈奴貴族都跑到冒頓的面前流淚哀號,懇求冒頓給他們的部落留下一點種子,冒頓卻始終不爲所動,只是鐵青着臉大吼道:“傳令全軍,點燃火把,給本汗連夜攻山!那怕是打上三天三夜,也要把山上的中原蠻子給本汗全部殺光!”
匈奴軍隊的火把迅速點起,在山上看到這一情景,李左車大聲苦笑,不得不大吼道:“傳令全軍!讓我們的所有將士知道,我們的援軍馬上就要來了!只要堅持到明天,我們的援軍就一定會到!”
命令傳達,漢軍的大小將領也紛紛發出類似的吼叫,用李左車隨口捏造的消息鼓舞軍心士氣,結果這一情況也很快就被隱藏在匈奴軍隊裡的帶路黨聽到,還很快就報告到了冒頓的面前,冒頓聽了大笑,說道:“用假消息鼓舞軍心士氣,蠻子快撐不住了,給本汗傳令下去,加緊攻山!殲滅了山上的中原蠻子,每個人……。”
“報——!”
帶着恐慌焦急的大叫聲打斷了冒頓的命令,冒頓下意識的扭頭看去時,卻見是南面跌跌撞撞的衝來了一個匈奴斥候,忙問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急?”
“啓稟大汗!蠻子軍隊!蠻子軍隊!”那斥候連續大吼了兩聲,然後才吼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中原的蠻子軍隊來了,在中午的時候翻過了句注山!數量多到無法統計,前隊已經開拔到了馬邑城下,後隊都還沒有越過句注山!”
冒頓騰的一下站起,臉色先是比他的大蠹白毛還要雪白,然後又迅速陰沉如水,鐵青得幾近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