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殺敗了齊國聯軍之後,纔剛確認了田旺戰死,田橫叛軍徹底潰敗,一定時間內絕不可能捲土重來,漢軍偏師的主將朱雞石就趕緊派遣快馬把捷報和田旺的首級送回了歷城交給周叔,同時立即準備着手撤退,計劃用兩天時間急行軍撤回歷城,補強漢軍對金雞嶺戰場的包圍圈,儘量不給楚濟聯軍乘着漢軍封鎖力量暫時削弱全力突圍的機會。
從交戰戰場到歷城全程都有馳道可通,交通相對來說比較方便,朱雞石派出的快馬全力趕路之下,正午奉命出發,午夜前就把喜訊送回了漢軍北線主力的營地,然後自不用說,大喜過望的周叔不顧夜深,馬上就召集了漢軍主力營地的主要文武,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他們,酈食其和蟲達等漢軍文武聞訊同樣是歡喜不勝,都說這一次終於可以心無旁騖的全力圍殲剩下的楚濟聯軍,徹底奠定漢軍在齊地戰場上的勝局。
歡喜的同時,漢軍的主要文武依然還能保持冷靜,稍微盤算了一下情況後,酈食其向周叔進言道:“大將軍,依老朽之見,我們目前最好還是繼續沉住氣,暫時不要把這個消息向我們的全軍將士公佈,等朱雞石將軍把我們的軍隊帶回來再說。不然的話,一旦讓金雞嶺上的楚濟賊軍聽到風聲,他們就很可能會乘着朱將軍暫時還沒有回來的機會全力突圍,增加我們把楚濟賊軍徹底殲滅的難度。”
“這是當然。”周叔順口答道:“朱將軍那邊也很清楚這個情況,所以他在書信上已經明白告訴我,他會以急行軍的速度撤回來,順利的話,後天下午之前他就能帶着軍隊回來……,咦?”
順口說到這裡,周叔突然心中一動,頓時自行打住,神情還露出了盤算,旁邊的商山老頭周術看出不對,忙問道:“大將軍,怎麼了?有那裡不對?”
周叔很難得的沒給自己的同姓長輩面子,揮手示意周術不要打亂自己的思路,心胸還算開闊的周術當然也沒有計較,只是閉上嘴巴任由周叔自行盤算,另一邊的酈食其和蟲達等人也沒有多話,都是耐心等待周叔考慮問題。而過了許久後,周叔才自言自語的說道:“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值得一試,如果成功的話,主動權就在我們的手裡,怎麼都強過讓楚濟賊軍掌握主動,想什麼時候突圍就什麼時候突圍的強。”
嘀咕完了這段話後,周叔很快就坐到了書案旁親自提筆寫信,周術和酈食其等人好奇湊上前去觀看時,卻見周叔是給朱雞石寫了一道回信,要求朱雞石放棄直接撤回金雞嶺戰場的計劃,給朱雞石兩天時間撤回到金雞嶺東北部三十里外的濟水河畔,在那裡好生休息一個晚上,然後再在上午巳時過半的時候出發南下,以急行軍的速度撤回金雞嶺戰場。
除此之外,周叔還向朱雞石明白交代,要求朱雞石所部在回師路上提前備足乾糧,在濟水河畔宿營的時候不得點火生煙,儘量隱藏行跡,不得暴露宿營位置,同時在急行撤回金雞嶺的時候,旗幟隊列可以故做雜亂,多用擔架運載傷兵,一定要裝出匆忙回師的模樣。
再接着,還是在周叔派快馬把書信連夜送走之後,旁邊的酈食其和周術等人才疑惑問道:“大將軍,能否指點一下,你爲什麼要如此安排?”
“我要引誘楚濟賊軍在朱雞石回師金雞嶺的當天晚上突圍。”周叔很直接的回答道:“楚濟賊軍屯兵山上,我們的斥候很難發現他們有沒有暗中準備棄營撤退,只能是等楚濟賊軍開始動手突圍做出反應,留給我們的應變時間太短。與其如此被動,我們倒不如利用朱將軍回師這點做足文章,全力爭取引誘楚濟賊軍在他回來的當天晚上就發起突圍,如果成功的話,我們乘機殲滅楚濟賊軍的把握就可以大上許多。”
“妙計!”酈食其醒悟,立即開口讚道:“讓朱將軍的軍隊暗中保留體力,表面上裝出匆忙回師的模樣,楚濟賊軍害怕我們的偏師緩過氣來把他們徹底困死,就一定會在當天晚上就抓緊時間突圍,然後我們只要提前準備充足,仗就好打多了。”
“僅憑這一點還不夠。”周叔盤算着說道:“楚濟賊軍狡猾異常,想讓他們按照我們安排的時間突圍,我們還得再做些其他的文章,這樣纔有把握成功。”
機遇當然與風險並存,接下來連續的兩個晚上,周叔和漢軍的主要文武沒有一個人能睡上一個踏實覺,怕的就是楚濟聯軍發現端倪,搶先動手突圍南逃,然後還是到了漢軍偏師準備回到金雞嶺戰場的當天清晨時,迷糊中看到帳外天際的曙光,熬成了熊貓眼的周叔才悄悄鬆了口氣,知道自己度過了最難的一關,接下來即便不能誘敵得手,也用不着再擔心得夜不安眠。
再緊接着,周叔連最起碼的早起洗漱都來不及做,馬上就吩咐道:“立即傳令各營,把朱雞石將軍已經殺敗齊國賊軍的消息向我們全軍將士公佈,務必要讓我們的每一名士卒都知道這個好消息。”
命令傳達後,很快的,正在吃早飯的漢軍各營之中就先後響起了歡呼聲音,然後很自然的,這個重要情況當然很快就被嚴密監視漢軍營地動靜的楚濟聯軍斥候報告到了項莊和田達等人的面前,也馬上就引起了項莊等人的警覺,除了立即加強對漢軍營地的監視外,又派人冒險靠近漢軍營地,不惜代價的探聽漢軍軍心突然振奮的原因。
再緊接着,因爲漢軍故意大肆宣揚的緣故,楚濟聯軍的斥候很快又從漢軍將士的叫嚷中知道了情況大概,趕緊又把消息報告到了項莊等人面前,項莊等人聞訊又驚又疑,慌忙召開會議,討論此事真假。然後就在楚濟聯軍的決策層對此將信將疑的時候,帳外又有西楚軍衛士入內急報,說是漢軍派遣使者上山,有關於齊國的重要大事要主動向楚濟聯軍知會。
漢軍使者當然很快就被押到了項莊等人的面前,結果讓項莊等人大吃一驚的是,漢軍使者除了主動向他們介紹齊國近來發生的各種變故外,又向他們呈上了田旺的首級,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漢軍偏師已經將齊國叛軍殺敗,徹底粉碎了齊國叛軍接應楚濟聯軍突圍的希望。再有就是遞交周叔寫給項莊和田達的勸降書信,勸說楚濟聯軍主動放下武器突圍。
剛開始的時候,項莊當然不會輕信漢軍使者的一面之詞,也無比懷疑所謂的田旺首級不過漢軍的詐騙恐嚇手段,可是當看到田達仔細辨認了田旺首級後流露出的絕望神色,項莊馬上就知道情況不妙了,趕緊三言兩語把異想天開的漢軍使者打發滾蛋,然後立即向田達問道:“濟北王,難道真的是田旺的首級?”
田達很是勉強的點了點頭,然後臉色灰白的說道:“確實是田旺的首級不會錯,我和他沒有出五服,以前見面的次數不止一次兩次,不會認錯。”
田達說完了這番話後,中軍大帳裡立即就變得鴉雀無聲,然後還是在過了許久後,項莊才重重一拳砸到了面前的案几上,黑着臉說道:“看來齊國方面是真的指望不上了,除非兄長還能給我們派來援軍,否則我們就只能是想辦法自己突圍了。”
“那我們還楞着幹什麼?”季布趕緊說道:“我們後方現在是什麼情況,左司馬你難道還不清楚,短時間內那裡還有可能再給我們派來援軍?再耽擱下去,讓我們的將士都知道了齊國那邊的情況,軍心動搖士氣下滑,這仗就更沒辦法打了!乘着漢賊的偏師還沒回來,我們趕快做好突圍準備,今天晚上就連夜突圍去博陽。”
“不能冒險!”韓信立即提出反對,說道:“周叔匹夫何等奸詐,如何可能猜不到我們會利用這個機會突圍?他故意派使者給我們送來田旺的首級,就很可能是故意逼迫我們在今天晚上就發起突圍,然後他只要讓漢賊軍隊提前做好準備,不但能夠乘着這個機會重創我們,還有希望把我們徹底殲滅!”
“那漢賊偏師如果搶先回來了怎麼辦?”季布厲聲說道:“那時候漢賊不但可用兵力更多,還一定會把金雞嶺封鎖得更嚴密,我們再發起突圍豈不是更沒把握?”
“將軍不必擔心,我們還有時間。”韓信答道:“漢賊不可能每天都嚴密戒備,我們的糧草也還可以支撐一個月時間以上,只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一定會有突圍機會,怎麼都強過今天晚上就冒險突圍。”
早就看韓信不順眼的季布大怒,立即大罵韓信不過是誇誇其談的胯下小兒,竹上談兵只會害了近十萬楚濟聯軍將士,好在項莊始終牢記範老頭的叮囑,也更加信任韓信一些,最後還是沒有采納季布當天晚上就突圍南下的建議,決定繼續觀望一段時間的情況,然後再做最終決定,季布對此當然萬分不滿,可是又無可奈何。
事還沒完,下午未時剛到的時候,嚴密監視漢軍營地動靜的楚濟聯軍將士又送來急報,說是漢軍偏師已經從東面的齊國方向回師到了金雞嶺戰場,項莊、劉老三和韓信等人聞報,趕緊又登上山頂高處,居高臨下查看漢軍回師的情況。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韓信和同樣奸詐的劉老三馬上就雙眼放光了,因爲漢軍偏師回營時的情況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不但是以急行軍的速度飛奔回來,旗幟和隊列明顯有些雜亂,隊伍中還隨處可見躺在擔架上被同伴擡回來的傷兵,衆多士卒還剛剛回到營地,馬上就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一地,很明顯體力已經嚴重透支。
見此情景,不要說韓信和劉老三心中大動了,就是爲人比較厚道的項莊都看出了機會所在,忙回頭向劉老三和韓信說道:“沛公,韓將軍,看情況,漢賊偏師雖然殺敗了我們的齊國友軍,但是他們自己的損失也不小,還回來得這麼倉促,不出意外的話,剛回來的這些漢賊,今天晚上就算勉強上陣,也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啊?”
劉老三立即點頭,認可項莊的分析,韓信卻是不動聲色,半晌才說道:“左司馬如果願意的話,是可以暗中準備突圍南下,不過是否真的在今天晚上突圍南下,我們最好還是等到了晚上再做決定。”
言罷,韓信又補充道:“原因也很簡單,距離隔得這麼遠,我們沒辦法肯定漢賊偏師的這些模樣是不是裝的,會不會是周叔匹夫故意讓他們做的戲,所以我們一定要沉住氣,留心觀察漢賊營地的蛛絲馬跡,然後才能做出決定。”
“那這事就交給你了。”項莊確實十分信任韓信,馬上就說道:“我先去讓我們的軍隊做好撤退準備,你留在這裡觀察,是不是在今天晚上撤退,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再決定。”
韓信立即答應,也一直留在了山頂高處繼續觀察漢軍營地的各種動靜,除了小心留意那些剛回來的漢軍隊伍外,心裡還不斷盤算推演周叔可能採取的各種誘敵手段,也說什麼都不肯輕信這些剛回來的漢軍將士已經戰鬥力大爲下降。
也還別說,還真讓韓信等到了漢軍營地的情況出現變化,未時將過的時候,漢軍各營在距離晚飯時間還比較早的情況下,就接連升起了大量炊煙,提前開始了生火造飯,另外在周叔直屬的漢軍主力營地,還出動了一支軍隊,在大白天裡就直接趕往了楚濟聯軍突圍所必須經過的金雞嶺西南方向。
見此情景,韓信心中也終於得出結論,暗暗說道:“不會錯了,周叔匹夫肯定是在亡羊補牢,他此前一時疏忽,得意忘形忘了考慮他的偏師體力問題,還是在他的偏師回來以後才發現情況不妙,所以才趕緊虛張聲勢,一邊提前造飯裝出準備夜戰乾糧的模樣,一邊假意分兵到西南面的地形複雜處佈置埋伏,想唬住我們讓我們不敢連夜突圍,爲他緊急撤退回來的賊兵休息爭取時間。”
當然,得出了這個結論後,韓信當然還得考慮周叔的這些安排也是在故意引誘楚濟聯軍突圍,然而反覆推演之後,韓信又很快發現,假如這也是周叔故意佈置的假象,那麼周叔至少得提前幾天就着手設置這個陷阱,如此纔有可能解決漢軍偏師急行軍撤退回來時的體力問題。
然後再仔細盤算片刻,韓信又趕緊昨天晚上在山頂站崗的楚濟聯軍哨兵,問道:“昨天晚上,你們在山頂上,有沒有看到周邊遠處有異常動靜?比如火光什麼的?”
“回稟韓將軍,沒有。”昨夜當值的哨兵立即如實回答道:“昨天一整個晚上,山下只有漢賊營地的火光,還有歷城城上的火光,其他地方沒有發現異常動靜。”
韓信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才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周叔匹夫,我知道你奸詐,但我就不相信你能奸詐到這個地步,能夠提前好幾天就着手佈置這個陷阱給我鑽,還連你的偏師露營時的火光細節問題都能考慮到!就今天晚上了,突圍得手的把握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