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一聲吼,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靜,靜止。
所有人的動作一齊停下,視線一起望向被擄獲得二皇子。然後,又一起望向皇帝。
他是被威脅的人,同時,也是決策之人。停手還是繼續廝殺,全在他一句話。
“父皇,兒臣無事。切莫放過這些膽敢刺殺父皇的逆賊。”二皇子突的開口,打破僵直的場面。“能爲父皇分憂,兒臣不懼。”
皇帝坐在輦上,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刀上,那刀鉦亮,能照出二皇子額上的汗滴。
順着那手,看向握到的手。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只是,在手背上,紋着一隻鷹頭圖案。順着刀的另一端,看向臉色煞白的二皇子。他的臉上很多的汗,他的喘息很重。很快。鼻子和嘴裡,總是呼出濃濃的白霧。他的眉毛上,沾上了水滴。
皇帝突的擡高視線,看向遠處,一直在看戲的七景:“壽安,你覺得呢?”
七景想當沒聽到,他自己的兒子,關她屁事。如果真要她選,她自然是選二皇子去死,少一個人攔在樂辰前面,樂辰也能輕鬆許多。
可他這話,用足了內力。全場人,沒有一個人沒聽到。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一起轉過來,甚至有一個人,離得近些,還體貼的爲她重複了一下。
“回皇上,臣女只是鄉下丫頭,不懂這些。”
皇帝突的一笑,也不管眼前這是個什麼情況:“無妨,只隨着你的心意。這些刺客,你說放就放,你說留就留。”他說得雲淡風輕,似乎那被擄的,根本不是他兒子。
他要讓她嘗一嘗,掌握着別人生殺大權的快樂。只有跟着他,只有來到他的身邊,她才能得到這樣的權利。
“關我屁事。”七景心裡嘀咕了一聲。面上卻半分不露:“那就放他們走吧。”七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將來我也要叫二殿下一聲二哥的。若是這會兒死了,樂辰會傷心的。”
皇帝額角青筋微擰,隨即手一揮:“放他們走。”
所有人都出了口氣,可看向七景的臉色,卻更加複雜起來。
皇帝把這齣戲唱的這麼明白,還有誰能看不懂呢?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也有人……不屑。
明明已經許給四殿下了,居然還來勾引皇上。家裡的妹妹剛進了宮,這個姐姐居然也打着一樣的注意……
在很多人眼裡,可從來不管是非對錯。錯的,總是女人。
刺客也很意外,本以爲,今天難逃一死,沒想到,卻是柳暗花明。更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姑娘,說話竟如此有份量。
“當真放我們走?”雖然死了很多,但活下來的還有不少。
“朕金口玉言。”
刺客看着皇帝,拖着二皇子,慢慢的往包圍圈外退。其他刺客沒有人質,退得更快,眨眼之間,已退出衆人視線。
最後只餘那一人,到了包圍圈外,猛的一推二皇子,他自己也飛掠而去。遠遠的傳來一聲清越男聲:“壽安縣主,在下欠你一命,日後定當報還。”
七景眉動了動,便抿緊了脣,只當沒聽到。
御林軍立刻將二皇子又護進包圍圈,危機終於解除。
刺客逃離,有人歡喜有人怨。歡喜,二皇子有驚無險。而怨者,那些受傷的,或是死去者的朋友。
刺客是兇手,他們若是殺了兇手,那就可以替朋友報仇。可因爲一個人,一句話,而使得兇手逃了,他們心中自然有怨。
就算知道,這事一切都在皇帝一句話。但他們不敢怨皇帝,就只能偷偷怨事主二皇子,以及開口的七景。
“原地休整。”皇帝下令,“壽安,過來,到朕的御輦上來。”
七景皺眉,這麼多人的面,她不能違抗皇命。不過,眼瞼微合,手指輕輕一彈。一道水刃,狠狠的削砍上御輦的車軸。一刀又一刀,速度飛快,兩秒之內,所有車軸全都被砍斷。
而車一旦沒有車軸,結果就只有:“譁!啪!”碎了,塌了。
整個御輦,直接坍塌在地。墜落地面,濺起一堆灰塵。
皇帝的反應極快,飛身而起,旋轉着落下,腳踩在地上,看着御輦,咬牙切齒。“來人,給朕查!”說完,看了一眼七景。七景因爲御輦突然壞了,而腳步猛的僵直,停止前進,一臉詭異的看着這一幕。她的無僞的表現,讓他眼神暗了暗,一甩袖子:“駕一輛空車過來。”
皇帝上了空車,七景則回了自己的那輛車。
她覺得,她似乎有些明白,爲什麼皇帝對她,總是保持着拭探,卻不親自下黑手了。就算要動作,也總是讓別人出手。
想來還真是好笑的很,竟是因爲倒黴麼?對她動了險惡心思的人,總是要多多少少的倒黴……例如蘇家的人,例如餘青顏,例如二皇子妃……皇帝不想倒黴,所以,才總是避開正面與她衝突?
也是,如果皇帝也像蘇家那些人,那種倒黴法的話,皇帝的臉,也就丟光了。
“呵!沒想到,堂堂帝王,居然如此迷信。”再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一個追求長生,供奉道士的帝王,怎麼會不信呢?這可關係到福報,氣運,和詛咒呢!
七景伸了個懶腰,如此也好。雖然她不認爲,靠這一點,真的能讓皇帝打消不該有的心思,但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要給自己加碼,最起碼,得先有時間讓她準備才行。
“縣主,二殿下身邊的貴公公來了。”
七景撩開車窗,“有事?”
貴公公連忙行禮:“小貴子見過縣主,小的奉主子之命,特來給縣主磕頭,謝縣主仗義直言。殿下說了,欠縣主一個情,日後,但凡縣主有所求,無所不應。”說着送上一枚玉佩:“此爲信物。”
“你家主子到是大方。告訴你家主子,我記下了。”接過玉佩,七景賞玩了一會兒,便放進荷包裡收着了。
小貴子離開後不久,隊伍便再次出發。
這一天休息之前,皇帝都沒再找她麻煩。
直到露營時!
皇帝又下旨意,“皇上有令,壽安縣主的帳篷,搭到甲字區。”
因爲人多,所以,早早的就讓人在前路上,安排食宿。錯過宿頭,就只能露營。先頭的人,找到適合露營的地方,按位置優劣,分出個甲乙丙丁來。甲字區最好,歸皇帝及衆皇子們所用……
現在讓七景過去,又是一種特別對待。
君所賜,不能辭。辭,即是不識擡舉。若是關係好,私底下還能商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呵,那就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扇皇帝的臉是一樣的效果。
只要不是想找死,那就只能接旨,執行。
搭帳篷的事,輪不到七景動手。她要做的,只是去給太后上注香,燒些冥幣。接着回自己帳篷裡待着。
來的六人,身上也有一點任務。那就是抄經書……
這宮裡的人,信仰十分雜亂。
佛道不分不說,還有一些別的神,七景是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屬佛還是道,反正,總是神通廣大就是……七景猜,他們認爲,只要是神仙,都可以隨便拜的。於是,抄經書時,別人抄什麼她不管,她抄的,總是道家的經。
結果一本經未抄完,守着帳篷的齊嬤嬤又來回報:“縣主,五皇子來了。”
“請。”對於五皇子,七景還是很樂意接待的。
收斂了一身的煞氣,換上一身素白長袍。本以莽夫形象示人的他,此時到也顯出幾分清俊來。
落下最後一筆,將筆擱至一邊,才起身行禮:“壽安拜見五皇子。”
“別別別,你可是我未來四嫂,這一拜,我可不敢受,回頭四哥收拾我。”五皇子連忙避開。
七景失笑:“他若有力氣收拾你,我到是要高興了。”這是來提醒她,別忘記了樂辰麼?唔,話說回,如果換一個人,被一個帝王如此另眼相看,淪陷,是遲早的事。
想起四哥的身體,五皇子嘆了一聲。
七景招呼他坐下:“先坐吧,我讓人上茶。”
“不必這麼麻煩。”
就算對方說不必,茶還是要上的。
茶水上來,兩人飲了半盞,五皇子這纔開口:“你,別擔心。來之前,四哥讓我照應你。”
根本沒這回事,但她還是道謝:“謝五殿下,我心裡有數,絕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如此甚好。”他又道:“二哥這次定會抓住機會,與你拉近關係……”他撓了撓頭,又道:“你別搭理他。”
他其實就是想說:我四哥雖然身體不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可你是我四哥的未婚妻,我四哥還在呢,你別給我招蜂引蝶的。
可這話,他不能說。其實也不是不能說,如果真有把柄落他手裡。他就敢指着七景的鼻子罵,可沒把柄。
而且他也知道,不管是哪個,大概都認定了,四哥活不到娶她過門的那一天。只等着四哥沒了,好接手她。甚至於,他也覺得,四哥真的未必有機會娶她過門。可現在,四哥還活着呢!都是親兄弟,他們怎麼就敢這樣……更讓他寒心和不恥的是,打她注意的人裡,居然還有他的父皇。
看着她懵懂清徹的眼睛,他甚至懷疑,她連什麼招蜂引蝶是不是能明白。大概也根本不明白,那些人動作裡,隱含的深意。
唉!他又嘆了一聲。本來還想促成她跟四哥的婚事,如今皇祖母過世,三年前不能嫁娶……四哥還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