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章 諫議在民
怎麼,難道這神蹟不是感應我明教囊括天下,反而是庇佑大漢皇帝的?魔教教徒們『迷』『惑』不解的看着天空。
蓮花寶臺上的方曦也是大驚失『色』,只有他自己知道,出發前並沒有祈請明尊昭示神蹟,此時突然出現的神蹟讓他方寸大『亂』,只得硬着頭皮跪下,一手在胸前劃出火焰飛騰的符號,一手伸向天空:“明尊出世,光華燦爛,摩尼下降,香花漫天!偉大的明尊,您賜給我們光明和智慧,您驅趕了黑暗和邪惡,謙卑的僕人請您顯示神蹟,展示您無堅不摧的力量吧!”
方曦作出這般舉動,楚風就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取得完全成功,魔教再沒有翻身之日了。
對付兼有農民起義和邪教作『亂』『性』質的方曦反叛,真個有點瓷器鋪裡打老鼠的感覺,老鼠不得不打,又不能砸碎了瓷器,方曦要除,底層教徒則多是被煽動洗腦的無辜百姓,沒必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自方臘開始,魔教教徒吃菜事魔已有百餘年,對這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山民,不管文天祥怎麼在報紙上大講孔孟之道,也不管怎麼談科學反『迷』信,都不會收到什麼效果,楚風在出發前就想好了主意,唯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方曦不是用邪教給民衆洗腦嗎?我就拿他們最崇拜的神靈來降服他們!
此時的熱氣球技術已有了相當進步,能在風向不變的情況下作比較精確的短距離飛行,飛鴿傳書長沙,令練習使用熱氣球的第一軍攜帶氣球到此,做了萬全的準備。
於是在方曦率領反叛教徒出現在城外十里的時候,早已停留在東南方山坳中的熱氣球就騰空飛起,藉着微風向婺源縣城飛來。
當氣球升火,照耀上面金漆的日月圖案,將“神蹟”展示於天空之後,方曦惟一翻盤的機會就是不承認那是神蹟,把它說成魔鬼的邪行啊、人爲的『操』控啊之類的,然後強攻縣城——如果是這樣,楚風就不得不使用第二套方案,而輸掉和塞裡木淖爾的賭約了。
不過天空出現“神蹟”給方曦帶來的震驚,使他產生了錯覺,常年裝神弄鬼所謂欺人欺己,連他自己都認爲這是明尊賜予的祥瑞了,於是毫不猶豫的做出了祈求庇佑的姿態。
那好吧,讓你看看誰纔是真正的日月之主!楚風滿臉嚴肅,神棍到不能再神棍的地步,對空戟指大喝道:“呔,吾爲華夏之主,日月星辰聽我號令,快快近前朝拜天子!”
“我的媽呀!方教主還跪倒祈禱,你楚皇帝就要號令日月了?對明尊神蹟如此不敬,是要遭殃的呀!”教徒們既興奮的期待着明尊給敵人降下懲罰的天火,又唯恐那焚城烈焰殃及池魚,把自己也燒成灰,所以趕緊的往後退,儘量離城牆遠一點。
天空中閃耀着金光的球體,居然真的緩緩向城頭飛去了!
方曦方寸大『亂』,怎麼神蹟不來庇佑自己,反而朝敵人飛去呢?幸好他有十幾年裝神弄鬼的經驗,趕緊站起來,臉上表情從虔誠祈禱變爲金剛怒目,指着城頭罵道:“楚賊觸怒明尊,即將被天火焚爲粉塵!偉大的明尊呵,您的光輝如此熾烈,讓紅蓮之火在婺源城牆上燃燒吧!”
方教主如此神通,明尊即將降下天火,也用不着自己出力打仗了,教徒們紛紛放下武器,等着看好戲。可蒙昭則從方曦額頭的汗珠看出了端倪,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了……
“唉呀,聖女還在他控制下,只怕要跟着倒黴呀!”有教中資格高、曾經見過聖女的人驚叫道。
有人立刻反駁:“既是我教聖女,怎麼會被天火燒到?自然會平安無事的。倒是楚皇帝右邊那位女子,嘖嘖,漂亮得跟仙女似的,要是不死,娶來做媳『婦』才美呢!”
衆人眼睜睜的看着神蹟飛到城牆上空,城牆上的塞裡木淖爾大驚失『色』,不停搖着楚風的手臂:“快向明尊請罪,快,否則天火就要降臨了!”
雪瑤早已恍然大悟,瞧着她『亂』搖楚風手臂,酸溜溜的道:“別搖啦,那不過是熱氣球罷了,要是妹子不怕高,過些天乘上去飛幾次都沒關係。”
人控制的熱氣球?
塞裡木淖爾的櫻桃小口張開就合不攏了,碧綠的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天上問道:“陛下,那是您指揮的?”
“嗯,”楚風點點頭,忽然做了個動作: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這在東方宗教中只有一個含義: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楚風做出這個動作,很快,天上的“太陽”球體就猛的向上升去,而“月亮”球體就向下緩緩降落,完全隨楚風手指而行動,然後是兩個同時向下,又同時向上……
魔教教徒們『揉』着眼睛,張大嘴巴,舌頭伸出來老長,目瞪口呆的看着明尊神蹟在楚皇帝指揮下“跳舞”,而方曦則面『色』灰敗,被動的隨着楚風變幻手勢,試圖矇蔽教徒,但這種拙劣的伎倆,連最蠢的人都看了個一清二楚。
蒙昭悄悄退入了普通教徒羣中……
天吶,明尊您要拋棄我了麼?方曦絕望的看着神蹟,忽然那上面強烈的光彩一閃,伴隨着燦爛的七彩光華,兩團火球降落到城頭,那一瞬間,漫天的層雲都被照亮,光明驅走了黑暗普照大地。
天火!天火降臨了!教徒們狂呼『亂』叫如癡如醉,方曦更是在蓮花寶臺上跳了起來,一不小心差點兒掉下去,混到教徒人羣邊緣準備開溜的蒙昭,則百思不得其解的抓着腦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連素稱張弘範麾下第一智謀之士的他,也鬧不清原委了。
光球降落的一剎那,七彩霞光映照着塞裡木淖爾慘白的臉,她驚叫着:“陛下當心!”隨後合身撲到了楚風身上。
“以聖女聖潔無暇的鮮血,平息明尊的怒火,不要將波斯人的悲哀帶到這裡,不要讓華夏的皇帝死去!”她默默唸誦祈禱,緊緊閉上了眼睛。
“喂,你們,是不是故意的啊?”雪瑤十分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塞裡木淖爾將信將疑的睜開眼睛,雪瑤正雙手叉腰、腮幫子氣鼓鼓的,紅潤的嘴脣撅得老高,而李鶴軒、文天祥等人都好整以暇的看着別處,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雪瑤湊到她耳邊:“都說了是熱氣球,你、你絕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只是被嚇壞了呀!從來沒見過的耀目光華自天而降,誰不以爲是天火呢?塞裡木淖爾別提多委屈了。
楚風笑着拍拍塞裡木淖爾的香肩。
在徽州通往婺源的官道上搭救的那位挑夫,是魔教基層教徒,他正好認得聖女,救命之恩和教徒信仰相沖突,幾經考慮他還是提醒了楚風——所以塞裡木淖爾的身份,他自始至終是清清楚楚的。
戲還沒演完,無暇多話,楚風指着天空,不斷高叫:“烈焰降世,華夏光復!”
只要他每叫一次,日月二球上就有大蓬火團從天而降,連續九次之後,終於不再降下光團,而從那上面飄飄揚揚的撒下無數碎屑。
“是花瓣,是花瓣啊!”終於,第一個魔教教徒跪下了,高聲唸誦道:“明尊出世,光華燦爛,摩尼下降,香花漫天……”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個、第四個,很快城外就沒有站着的魔教教徒了,只剩下成爲孤家寡人的方曦,在那高高的蓮臺寶座上手足無措,倉惶到了極點。
“信我者,得永生,信我者,得智慧,信我者,得光明!”楚風念着念着就有些好笑,萬幸不是信我者原地復活加滿血,否則就太杯具了
隆隆的蹄聲從東南方向傳來,第一軍騎兵團的千餘名官兵早已埋伏在城東南,他們快速衝來,而魔教教徒們除了膜拜楚風之外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士兵捉住了方曦,就連最親信的馬長老,也對他棄如敝履,連一個惋惜的眼神都沒有。
方曦自己的信念也已全盤崩潰,他充滿慾念的眼睛變得一片混沌,渾渾噩噩不知道反抗,乖乖讓漢軍士兵將他五花大綁。
“接下來的甄別、審訊,就不該我費勁了吧,小李子?”楚風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天火降世”這齣戲不好演啊,燃放焰火弄得城牆上滿是硝煙。
李鶴軒也拍着頭頂的菸灰,抱怨道:“這個沈煉啊,還是關在牢里老實些,您說他把氣球離城牆遠點,不行嗎?”
話音剛落,好像有心靈感應似的,飛往遠處的太陽氣球底部的吊籃上,沈煉悄悄伸出顆『毛』茸茸的腦袋,朝這邊嘻嘻一笑。
兩部熱氣球順着東南風飛向了遠處……
江北揚州,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兵發江南的元兵,又收到了就地修整放養馬匹的命令,剛剛收拾行裝準備開撥的將士們,又不得不把打包好的東西重新拿出來,把裝上大車的軍帳重新支好。
中軍大帳,張珪一拳砸到帥案上:“楚風真有神鬼莫測之機!上次借日食壞我塔出大帥,這次又用詭計造日月交輝假象,騙了魔教的傻子!”
阿里海牙點點頭,鬱悶得不行,當年隨伯顏丞相滅宋,戰勝攻取好不得意,自從出了個楚風就處處碰壁,就說這次吧,方曦雖然沒什麼本事,說不定還趕不上當年的方臘,但也是心黑手狠一人物,不指望他真能打下臨安,可至少能把漢國江南攪得一塌糊塗吧?
哪曉得楚風搞什麼日月交輝,把篤信明教、尊奉日月光明的魔教教徒唬成了白癡,不費一槍一彈就全部投降,方曦也寫了自供狀後被斬首示衆,各地魔教餘黨別說起來鬧事了,他們甚至成了大漢皇帝楚風的死忠,毫無疑問,婺源城外的一幕使他們認爲楚風就是降世的明尊。
“火槍、火炮、手榴彈、鍊鋼、『毛』紡、日食,現在又是熱氣球,將來他還會玩出什麼鬼花樣?”阿里海牙悻悻的道。
楚風搞了槍炮,元軍就得針對『性』訓練自己的馬匹不畏懼槍炮聲,並跟着鑄造火炮;楚風利用日食滅了塔出,就得給『迷』信長生天的士兵們宣傳日食知識,向不通算學的蒙古武士宣講日食,足足讓博學的回鶻人阿里海牙頭暈了半個月;現在楚風又搞出個熱氣球,又要費好一番脣舌了。
“郭守敬、王恂本我大元臣子,叛逃歸漢後一再替南蠻子出力,先是測算日食,這次又設計氣球,屢次坑害我大元,真個叫人恨入骨髓!”阿里海牙忿忿的,恨不能把郭守敬、王恂輾成肉泥,在他心目中,也就只有這兩位神秘莫測的大賢者能造出如此神奇的器具。
但這次他恨錯了人,熱氣球是匠戶子弟沈煉的自主發明,跟兩位大科學家並無什麼關係。
郭守敬、王恂,哼哼,遲早叫你們付出代價!張珪暗暗發狠,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問一直不聲不響的心腹密探蒙昭:“那個熱氣球,究竟是拿什麼做成的?”
“稟大帥,看上去外層是用綢布做的。”
綢布啊,呵呵,張珪笑了,他想到了剋制氣球的方法。
“號外號外,呂師夔、張亮臣虛言花石綱荼毒百姓,方臘餘黨方曦妖言『惑』衆煽動叛『亂』,大漢皇帝親入虎『穴』一舉成擒,罪魁已斬首懸於城門!快來看快來買啊,報紙五『毛』一份!”
臨安城大街小巷中,報童穿着踢死牛,舞着報紙跑得飛快,只要誰叫一聲,他們就把報紙遞到你的手上。
茶館中、市井街坊,不管窮苦老百姓還是讀書做官經商的達官爺,無不一挑大拇哥:“聖君雄材大略,真龍天子也!”
可楚風自己卻決沒有飄飄然,朝堂上,他提出了問題:“以往,大漢帝國只佔據琉球一島,或者閩廣之地,而現在咱們佔據了江南半壁河山,將來更有可能北伐中原一統天下,那麼我們將統治蔥嶺以東、遼海以西、大漠以南、瓊州以北的廣大區域,帝國的政令能否通暢,會不會有人在地方欺上瞞下胡作非爲?”
這個時代,通訊技術相當落後,飛鴿傳書是極其高科技的了,更多的時候要靠驛馬傳遞,而許多偏遠山區根本沒有驛馬可以通行的大道。
以前楚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這次婺源之行他纔想到,婺源地處浙西,距離大漢帝國的首都臨安都不算遠,卻能讓呂師夔、張亮臣等人在那兒胡作非爲欺壓百姓,搞得民不聊生甚至引發了魔教叛『亂』,那麼更遠的地方,比如蜀道難於上青天的川西、川北、川南,貴州,荒涼的漠北,黃沙漫漫的西域,莽莽蒼蒼的十萬大山……這些更難以通行的地區,若是地方官互相勾結上下其手,不是沒有辦法遏制了嗎?
事實上別說飛鴿傳書、驛馬傳遞的時代,就算楚風能跨越時代弄出無線電報,又能如何呢?他曾經身處的因特網覆蓋全世界的那個時代,不也有許多偏遠地區官員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嗎?
法華、蕭平有些忐忑不安,現在大漢帝國治理官員腐敗,主要靠保安司下屬的廉政局,按照過去的思路,就是加強廉政局的效能啊!
“臣無能,使皇上受驚,百姓受苦,臣等有罪!”法華和蕭平同時出列請罪。
楚風搖了搖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再問一個問題,就算有包龍圖那樣的清官出任保安司司長,請問能否保證底下的官員就一定不出岔子,如果保安司廉政局官員和地方官勾結一氣上下串通,老百姓又能找誰呢?”
皇帝提出的問題十分尖銳,法華、蕭平和滿朝大臣都皺着眉頭思考起來,是啊,爲了減少冤假錯案,讓法部和警部互相監督,爲了治理官員腐敗,又設立保安司廉政局負責此事,但地方上這幾個官員勾結起來通同作弊,誰能揭發他們的壞事呢?
難道在廉政局之外又設立新的部門?那麼皇帝就要問,如果新的部門也跟着腐敗了,難道循環往復的設置新部門來抗衡?那不是沒個頭了嗎?
文天祥撓着腦袋想了半天,最後覺得實在沒什麼好辦法了,就出班奏道:“臣認爲,加強禮樂教化,讓新儒學深入人心,待全國官吏都通曉忠孝仁義,自然不做壞事,自然政通人和。”
“禮樂教化搞了兩千年,請問有靠禮樂教化而天下大治的嗎?”
楚風一問,文天祥就沒詞了,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禮樂教化能管住君子不能管住小人,像留夢炎、范文虎、呂師夔這樣的人,自己通讀了無數四書五經的篇章,卻幹出種種下流無恥的事情,再怎麼教化,對他們都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究竟什麼辦法,能讓天下老百姓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不會被官吏任意欺負呢?”就連以外藩訪問者身份列席朝堂的波斯聖女塞裡木淖爾,也好奇的問道,這個問題在波斯,同樣無解。
楚風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唯一的辦法就是,諫議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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