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章 登陸 佐渡島
排字的輪盤旋轉着,鉛活字放在一個個的小格子裡,按照偏旁部首排列,排版工人對照着底稿,將活字揀出來,按順序排在鐵框子裡。
排版工人並不需要認得三千或者六千常用漢字,能認幾百千把個字,懂得漢字組成的基本結構就行了,反正只需要照着排,這字究竟讀什麼是什麼意思,沒必要非得弄懂,排好了版,還有兩位秀才公負責初檢、複檢哩。
“啊呀,曲部長,您這書好多彎彎曲曲的怪字,比漢王的《四書新解》和《五經新編》,排起來可費事多了。”一位前任的商店夥計,現在的排版工人,一邊揀着鉛字,一邊抱怨。
曲海鏡微微一笑,心說你不懂數學,如果在小學校念過書,就知道那是楚氏算符。嗯,再過幾個月,第一批兩年制學生畢業,就招些到印刷廠來工作。
啊這些年的辛苦,終於有了回報。曲海鏡看看手裡即將付印的《測圓海鏡》書稿,歡喜得難以自抑。前面一部分,是師尊的原稿,後半部,則是自己用白話和楚氏算符做的全譯本,全書屬着師尊和自己的名字---本來,這兩個名字之間應該有漢王的名諱,但他執意說介紹算符不能算作者,若算符作者要署名,豈不是今後所有通俗數學書都要署上楚風兩個字?
呵呵,漢王就是這麼客氣,其實啊,到琉球差不多兩年,物理、化學、數學,自己從漢王身上學到的,比在封龍山十年都多!什麼劉秉中、郭守敬,與漢王之博大精深相比。\///\\真若螢火之比皓月,土丘之仰泰山!
幸好,楚風不知道曲海鏡的心聲。否則,他會一頭栽倒,半天爬不起來:郭守敬是什麼人物?在月球環形山上留下名字的!假如不是多了七百年的知識積累,哪敢望他項背啊?
寫作組翻譯四書五經,繼承傳統精神財富的時候,開拓物質財富的人們,還在大海上顛簸。
劉喜站在船頭。這龐大地船隊就在他的指揮之下,兩千餘軍民聽令行事!真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最近這兩年的經歷,恍如夢中。被刁老鼠騙得散盡家財,賭場上押了房子,甚至連老婆都押了上去,岳父湊錢贖了賣身契,老婆抱着孩子再也沒見過面。妻離子散。只得跟着刁老鼠。渾渾噩噩地度日,想起這些。愧對祖宗啊!
自打漢王到了琉球,劉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可謂夙夜警惕、鞠躬盡瘁了,主持的警部工作。除了些許小過失,總的來說。打造了琉球良好治安環境,尤爲可貴的是,他自知當年鑄成大錯,故而特別反省,酒色財氣一樣不沾,每天夜裡到小學上夜校學習。\\/\
這些,楚風都看在眼裡,佐渡島都督一職,乾脆給了劉喜。民政有七部派去的文官,情報安全有二司的密探,軍隊有錢小毛、黃金彪兩個營的陸軍,以及李順統管地兩條炮船,劉喜只需要守成即可。
劉喜激動得幾天沒睡好覺。漢軍攻克泉州,他抽空渡海去了一趟,天幸老丈人一家還在,老婆孩子還在!一見面,老丈人還拿着柺棍要揍他,跑出去找來一隊漢軍證明,他已是琉球的警科副科長,這才免了一頓打。詳細問過他還吃不吃酒,賭不賭錢,又驗過了劉喜積攢薪俸換的金銀,丈人一家才隨船遷到了琉球。
本來孑然一身,現在老婆、孩子又有了,劉喜高興得好似掉進了蜜罐子。刁老鼠把自己拖進地獄,漢王卻將自己超拔生天,漢王之恩,粉身難報啊!
接了佐渡島都督的任命,本可攜家眷同往,劉喜卻孤身一人隨艦隊而去。一則,琉球本土生活安定,孩子再長一歲就該上學了,二則,自己本是有污點的人,留着家眷,免得萬一有人亂嚼舌頭!
“哇嘔”於小四趴在船舷上,大吐特吐,開始吐的是食物,後來吐的是清水,現在連清水都吐不出來,打乾噦,肚子裡一抽一抽地,簡直連苦膽水都想吐了出來。\\/\船隻隨着海浪一起伏,每次起伏,都好像有人抓着自己地五臟六腑,一會往上提,一會往下拽,難受到了極點。
那天從家裡跑到軍營,就有陸軍海軍兩個招兵處,海軍待遇比陸軍稍好,據說海上打仗傷亡也少,但他還是報的陸軍。沒辦法,暈船暈得實在太厲害了,從泉州鄉下坐船到琉球,一路上吐了個昏天黑地,再不敢坐船了!
誰知道,剛投了陸軍四個月,就要出海去扶桑國地什麼佐渡島,他立刻扳着手指頭算起來了,泉州到琉球,不過半天工夫,到佐渡島,聽人說要七天七夜,媽呀,這還不把命搭上?
果然,剛離開港口,於小四就撐不住了,整個人就貼在了船舷上沒離開過。
身後,有人輕輕拍着他的背,“好過點嗎?”排長陳茂進關切地問。暈船這事,得分人,有的人天生驚濤駭浪都不暈,有地人哪怕風平浪靜他也暈得很,像於小四這樣,就是暈船非常嚴重的。
“嗯”,於小四點點頭。
“沒事,吐啊吐地就習慣了。吐空了吧?空了就回船艙休息。\\/\”陳茂進帶着幾個人,把身子軟綿綿的新兵扶進了艙裡。
這、這不是我的艙位,我艙位在靠裡邊的地方啊!軍隊紀律嚴格,每人的艙位固定,可不能隨便亂躺。
幾個老兵把他按在架子牀上,“放心睡吧,這是老班長的牀位,靠窗,不氣悶,暈船的人睡這恢復的快。”
啊,老班長?那個每次訓練拿着皮鞭子,兇得像個惡煞神的老班長?於小四瞪着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就自己背上,還留着兩道鞭痕沒消完,都是違反訓練規程。被老班長打的哩,自己還暗暗發誓,將來打仗拼命。做上連長、營長,一定要打他報復呢!他會把牀位讓給我?
陳茂進剛走,老班長就回來了,端着幾個碟兒盤兒,裝着香噴噴的大米飯,炒肝尖、燴魚片、醋溜白菜、炸春捲,又新鮮、又開胃。搬過凳子,一樣一樣擺在牀前面。
吐了這大半天,陳茂進胃裡空空如也,早餓得慌了,扒起來道了謝,就拿起勺子,狼吞虎嚥的開吃。
吞了幾口。打個底。這飯菜和平日的不同啊,幾盤幾碟地。不是拿飯盒盛在一塊,“班長。這是病號飯嗎?比往日咱們吃的好啊。”
“營裡軍醫官沒在咱船上,哪兒去開病號條子?這是咱正副連長讓出來的尉官伙食。\\\全連就你和三排地一小子吐得最厲害,便宜你了!”
大大咧咧的老班長唸叨着。出艙房到後甲板去吃午飯,他沒注意到,身後呼嚕嚕扒飯的於小四,其實是拿碗遮住自己的臉,因爲他的眼睛熱熱的……
說來也怪,第一天,於小四吐得天昏地暗,連他爹站面前都認不出來;第二天,只是精神有些疲倦,就不吐了;第三天,生龍活虎一個棒小夥子,屁事沒有了。
離開琉球后第六天,浩浩蕩蕩的船隊從博多灣以北、伊岐島和對馬島之間穿越了對馬海峽,第八天上,終於到達目地地:佐渡島。
“祗園精舍的鐘聲,發出無常之響;娑羅雙樹的花,一枯一榮昭示着盛衰興替。”足利家時背誦着《平家物語》中的名句,指着波涌浪聚的佐渡海峽,“諸君請看,佐渡海峽之怒濤,不知埋葬了多少流放貴族的哀號。昔日赫赫武功,今朝身不由己,盛衰興亡誰能預料?”
被幕府發配到這荒涼的島上,移交島嶼之後,就到對岸越後海邊設府,說是什麼負責和漢國保持聯繫,還不是變相地流放、發配?難怪主公語氣蒼涼啊!幾位家臣對視一眼,跨前一步,聚攏道:“主公,盛衰雖有天照大神決定,到底還是事在人爲。足利家系出八幡太郎源義家,身上流着源氏怒火沸騰之血脈,是幕府將軍地合法繼承人。吾等爲足利家效死已歷五代,願爲主公效死,以恢復足利家昔日之榮光!”
“足利家有八幡大菩薩護持,祖上既有全日本弓矢之總本家,主公何嘗不可爲今日之八幡太郎?”
“足利家富貴,與諸軍共之!”足利家時點點頭,和家臣們握手,灑下幾滴熱淚,望着佐渡海峽道:“終有一天,此風高浪惡之海峽,將吞噬北條逆賊竊奪之榮光;而足利家必輔佐萬世一系之天皇陛下,八弘一宇,普照天下!”
主公大發王霸之氣,家臣們自然好好配合,一個個感激涕零的跪下去,扯着脖子吼:“願爲主公效死!”
“報----”兩個小兵跑得氣喘吁吁,打斷了這場君賢臣忠地好戲,“稟大人,漢人的船隊,從西南而來!”
一、二、三、四……十二條大船,數目比之數年前博多灣登陸之韃虜,可少得多了,但這些船隻高大巍峨,船身光滑發亮,比之韃虜由高麗人造地破爛船,可強上了百倍!一根根的桅杆直插天極,頂帆方帆斜帆三角帆,每艘船怕不有好幾十面帆,密密匝匝地掛在桅杆上,十二條船,幾百面帆,竟有遮天蔽海的氣勢!
佐渡島外巡梭地幾條日本漁船,在這樣龐大的艦隊面前,好比象羣腳下的野兔,渺小得可憐。見船隊過來,都識相的躲得遠遠的,瞧別人那大小,漫說磕着碰着,就走近了,那掀起的浪你都受不了!
登陸開始了。
下帆、落錨,船側的起重機放下小艇,搶灘的水兵用一堆一堆的木板,不知怎麼搞的,眨眼的功夫就搭起了棧橋,源源不斷的物資、人員,就從船肚子裡開到岸上。
人上一千,在海灘上就有一眼望不到頭的感覺,各類物資,吃的穿的用的,一箱箱一袋袋搬了出來,堆在海灘高潮線以上,一堆一堆小山似的。後勤供應,顯示了綜合國力。同期的日本,行軍打仗連將軍都是吞冷飯糰……
頂盔貫甲的士兵,在沙灘上排好了整整齊齊的隊形,就像棋盤上的圍棋子似的,一言不發,肅殺之氣就撲面而來。幕府雖有兵幾萬、上十萬,但分散在許許多多的地頭、守護手中,日本最強的地頭御家人,手下不過一百多位武士,上千人全副武裝列好隊形的場面,實在見所未見……
“天照大神吶,幸好他們是蒙元的敵人!”幾個家臣喃喃自語。
漢國國勢之盛,國力之強,足爲天下第一等。“萬乘之國、萬乘之國啊!”足利家時下定了決心,學那伍子胥借吳伐楚,利用漢國之力,奪回本屬於足利家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