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章 天網恢恢
無論怎樣隱藏突圍的主攻方向,無論分兵多路還是佯攻主攻結合,天幕中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都死死的盯住元軍,不給他們任何機會。不管怎樣調遣,甚至以大部分的犧牲換取一小部分的突圍,都無法做到!
試圖突圍的元軍,剛剛拍馬走了一小段,就有數不清的漢軍排着層層疊疊的密集陣型擋在了前進道路上,更有明光閃閃的刺刀、黑沉沉的炮口和烏光油亮的火槍,給他們佈下了死亡之網,一面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網!
漢軍士兵猶如銅牆鐵壁般堅不可摧,他們腳踏着淮揚熱土,這片土地,曾有李庭芝李大帥和麾下數萬官兵的鮮血澆灌,給同爲了華夏而戰的漢軍將士們無窮無盡的力量,這片天空,飛揚着李庭芝及其麾下的赫赫威靈,風若虎嘯、雲似龍騰!
“萬物非主,惟有胡大!”阿里海牙絕望了,這個回鶻老傢伙拍馬衝向漢軍最密集的陣地,撞飛兩名漢軍士兵之後,他被七八柄寒光閃閃的刺刀捅穿了身體。
劇痛讓惡魔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扭曲、痙攣,於江南各地燒殺擄掠,姦淫漢女時以老而彌堅自誇的強壯身體,此時反而成爲了生的負擔,讓他遲遲不能踏上黃泉路。
這個鷹鉤鼻、鷂子眼的回鶻人,早已被淮揚子弟恨入骨髓,阿里海牙在襄樊、湖廣等地姦淫百姓女子,還自誇“俺們回鶻人常吃牛羊肉,身體精壯,所以能夜御十女”,故而荊湘、淮揚之百姓恨之入骨,無不願生食其肉、渴飲其皮!
憑藉回鶻鎖鏈甲的優良性能,每一柄刺刀都入肉不深,劇痛和血液的流失讓阿里海牙失去了反抗之力,若是其他人,漢軍士兵們會用力一送,將刺刀插進他的心窩,或者狠狠一絞,讓他肝腸寸斷而死,但阿里海牙這樣的惡魔,沒人願意讓他死得太快。
“此人作惡多端,可不能就讓他這麼死了!”
“對對對,俺常聽人說,此獠兇狠殘暴,強姦我百姓女兒不說,第二日清晨必以受害之女拋於刀叢中害死,咱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甚好,甚好!皇帝已下令不留俘虜,士兵們毫不猶豫,喝一聲起,七八人同時用力,刺刀捅着阿里海牙的身體,將他從馬背上挑了起來!
阿里海牙粗壯的身軀,被七八柄刺刀挑起,惡魔的污血噗噗留出,生命也慢慢的從他體內流逝,藉着他自己的體重,刺刀扎得越來越深入,內臟破裂的劇痛讓這個自詡強悍的回鶻人神經劇烈的抽搐,身體不由自主的彈動,猶如活魚被鐵籤子貫穿,再放在了燒熱的石塊上!
然而越是抽搐,刺刀入肉越深,阿里海牙的面部肌肉可怕的痙攣着,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終於露出了心底的畏怯。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緩慢卻無可奈何的走向死亡;比這還可怕的,是在極端痛苦中,緩慢的走向死亡。
阿里海牙一死,怯薛武士自知突圍無望,有人向包圍圈越發縮緊的漢軍發起了決死衝擊,被炮火、槍彈、手榴彈和刺刀奪去了生命,有人高喊着長生天庇佑,用彎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但也有怯薛武士扔掉了兵器跪下。
作爲那顏貴族,在不兒罕山、斡難河畔擁有肥美的牧場和人數衆多的牧奴,在蒙古帝國享有崇高的地位,這樣金貴的生命,自然有人不捨得白白扔掉,或者到礦井中做苦工,或者交付一大筆贖金,就算大汗責怪又能如何呢?至少不用死在南蠻子手中,大不了不再替大汗賣命,回到漠北草原做個逍遙牧主,不比白白送命強?
狹路相逢勇者勝,鋼與鐵的碰撞、血和火的交鳴,怯薛軍這支縱橫四方所向無敵的長生天之驕子,終於在守衛華夏文明的漢軍面前,低下了它高傲的頭顱。
“漢皇有令,不留俘虜!”漢軍官兵們得到這個命令,簡直興奮得發狂,譬如姜良材,他的雙手已不受控制的戰抖起來!
溫柔美麗的結髮妻、天真可愛的兒子,倒在北元獸軍的彎刀之下,一個個鮮活的人兒,變成血泊中冰冷的屍體;龐士瑞、王仁、李德義……許許多多親若兄弟的戰友,犧牲在淮揚這片熾熱的故土,追溯到七年之前,還有李庭芝李大帥和死守泰州、常州、高郵的無數戰友,方纔的戰鬥中,他們的英靈彷彿在陪伴着自己戰鬥。
無辜的死難百姓,需要一個公道;戰亡的英靈,需要敵人的鮮血來祭奠!
下馬跪拜的怯薛武士,發現漢軍們挺着刺刀圍了上來,他嚇得面色慘白——若是一直作戰,也許他也會跟其他的武士一樣,要麼揮刀自盡要麼作自殺衝鋒,可既然下馬投降,支撐在心頭的那股驕橫狂妄之氣就泄了個一乾二淨,狂妄的怯薛武士此時好似霜打的茄子,兇悍的氣勢拋到了九霄雲外,竟在漢軍戰士們面前瑟瑟發抖。
“不,不要殺我,我付贖金,我有錢!”
就在數天前,怯薛武士們還對漢軍不屑一顧,自詡蒼天之下最強悍的戰士,可現在,他們不但放下了武器,還淪落到試圖用金錢來贖買性命!
可笑這怯薛武士,手中所持的居然是大漢金鈔——北元交鈔失敗,只好以搜刮官商所得的金銀鑄造金銀幣,不過他們沒有衝壓機,翻模鑄造的金銀幣精美程度無法和大漢帝國的相比,鑑於北元在民間一貫信用不佳,這次鑄成十足真金的金幣,信用還趕不上大漢金鈔紙幣!
狼來了的故事便是如此,哪怕後來真的狼來了,撒謊的小孩也得不到信任,最終丟掉了性命,北元的貨幣政策不也如此嗎?百姓迫於無奈,也會使用北元的金銀幣,但一有機會,他們就會把北元金銀幣換成更保險的大漢金鈔。
怯薛軍飢餐生肉、渴飲狼血,但經濟規律的強大威力,就算忽必烈本人也無法規避,這羣在戰場上替蒙古大汗賣命的武士,懷中卻揣着大漢帝國的金鈔!
“弟兄們,他說要用錢買命,你們說咱們答不答應?”姜良材指着跪地乞命的怯薛武士,似笑非笑的問戰友們。
士兵們刺刀頂到了怯薛武士的鼻子尖上:“我們想答應,可別人不答應啊!”
“什麼人,什麼人不答應?我回到草原上,給你們許多許多的錢,還有好馬,對,還有你們漢人要的羊毛、鹼面,我都有!”怯薛武士苦苦哀求着,比他們嘲笑過的膿包軟蛋更加不堪。
人吶,一旦軟弱,就只會更軟弱。誰能想到,強悍的怯薛軍,會跪在他們瞧不起的、曾經的新附軍戰士腳下哀求饒命?
“什麼人不答應?”姜良材玩味的看着這個可憎的侵略者,他現在哀求乞命,可他在無辜的淮揚百姓面前,是怎麼窮兇極惡的舉起了屠刀?
“李庭芝李大帥不答應,常州泉州福州殉國的淮軍兄弟不答應,被你們殘殺的淮揚百姓不答應!”姜良材怒吼着,刺刀急如閃電,霎時捅穿了怯薛武士的喉嚨,再飛快的拔出,不讓骯髒的污血濺上自己的軍服。
怯薛武士倒在了血泊中,刺刀切斷了他的靜脈大血管,然而一時不得便死,污穢的血液從傷口流出,伴隨着呼吸,從破損處嗆進了喉嚨,他劇烈的咳嗽起來,然而更多的污血嗆進了氣管,讓他無法呼吸到一絲兒淮揚大地的新鮮空氣。
可怕的痙攣,正午的陽光下,怯薛武士雙目鼓凸,臉色青得怕人,雙手緊緊掐着喉嚨的傷處,竟被自己的污血活活嗆死!
嗜血者死於血,天公地道。
包圍圈越來越小,套在怯薛武士脖子上的絞索越收越緊,他們失去了迴旋奔馳的餘地,無法發起快速的突擊,他們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處,更容易被大炮和手榴彈炸成碎片……四個軍,十五六萬漢軍士兵化身爲復仇之神,向殺害親人戰友的侵略者討還血債,正義的審判,在揚州陷落、李庭芝殉國七年之後,降臨了淮揚大地。
正義或許會延遲到來,可當天網張開時,但沒人能逃脫它的審判!“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的”,想勒石紀功把漢奸“美名”千秋傳揚的御賜金刀九拔都張弘範不曾逃過,領兵征戰給南宋人民帶來血火兵災的伯顏丞相不曾逃過,認賊作父、助紂爲虐的李恆汪良臣不曾逃過,阿里海牙不曾逃過,下令屠殺淮揚百姓的罪魁禍首,北元徵南都元帥張珪也必定無法逃過。
淮揚北部,黃河南岸的山陽縣,張珪的蘇錄定戰旗染滿了征塵不復當年威風,探馬赤軍、京畿駐軍的殘兵敗將們沿着京杭大運河一路北逃到此,屁股後面還有漢軍騎兵銜尾追擊,一路上苦不堪言,士兵們傷痕累累,誰要能完完整整的到此處,都是運氣呢!
“唉,渡過黃河去,漢軍總不會追了罷?照我說,這麼跑下去,遲早也得累死,不累死也得餓死!”身材魁梧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食量也極大,這些天奔逃不休,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他又累又餓實在不行了。
党項鷂子細封步瀨悻悻的看看南方,天地交接處又騰起了滾滾煙塵,想必是漢軍騎兵又追了上來。
漢軍每個軍編有騎兵團、每個師編有騎兵營,四個軍加起來也有萬餘騎兵,他們分作兩班輪番出擊,銜尾追擊令元軍吃夠了苦頭。
不阻擊吧,他們跟在屁股後面,開始是放冷槍,像打兔子似的把策馬飛馳的元軍武士們打下馬來;後來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甚至在你埋鍋造飯或者休息紮營的時候衝上來扔幾個手榴彈,炸得你人仰馬翻;到最後更是不得了,他們乾脆把三斤炮炮車掛上飛跑,追上元軍的尾巴就通通通一陣放炮,打得你苦不堪言。
阻擊吧,誰都知道漢軍騎兵只是先鋒,後面大隊人馬星夜兼程趕上來,只除非你有本事半天吃掉漢軍騎兵,否則就等着漢軍步兵上來,給你一鍋端吧!
蒲察合安實在受不了,朝細封步瀨發着牢騷:“依我看,倒不如和漢軍拼了,能勝利最好,就算打敗了,也比這樣不死不活吊着好!”
“打,拿什麼打?咱們一路就顧着跑了,糧食輜重丟了個七七八八,到如今飯都沒得吃,餓也快餓死了,後面跟着的漢軍,有大運河轉運糧食,還有沿途老百姓敲鑼打鼓送吃喝,咱們還沒動手打呀,就先餓死了!”細封步瀨不耐煩的反駁道。
確實打不過,雖然有十幾萬部隊,可都是剛剛做了人家的手下敗將,士氣沮喪到了極點,人人心頭都梗着一句:連天下無敵的怯薛軍團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咱們京畿駐軍和探馬赤軍,還能把自己太當盤菜?不要太自信哦!
怯薛軍乃是大元軍中之軍,精銳中的精銳,他們的覆滅,實在對大元朝打擊太大,對大元軍隊打擊太大,如今的張珪部下,可謂兵無戰心將無鬥志,要他們和漢軍拼一場,還不如叫他們抹脖子自殺算了!
當然,張珪也明白這一點,他率領大元軍隊北逃,並不打算玩一把絕地反擊,相反,他確確實實是在逃跑,沒命的逃跑。
三十六計走爲上,懂得什麼時候逃跑,也算爲將帥者必須的素質。
“我保留了大元朝最後的機動兵力,我張家軍功世侯在朝廷榮寵數代,如今大元朝無能戰之將,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也不至於在這事上和我爲難,只要謙恭謝罪,大汗似乎也有容人之量……”
破敗的軍帳中,張珪扳着手指頭計算,算來算去的結論是,自己還有五成以上的希望。
“不錯不錯,有三成機會便相當大了,以伯顏丞相和父親傳下的智謀,以他們兩位的赫赫威名,足以讓我逃出生天!”
懷着希望,張珪和十數萬殘兵敗將逃到了黃河岸邊,可一瞬間他們的心就沉到了河底:寬闊的河面上,漢軍炮艦早已嚴陣以待!
淮揚之戰前,漢軍軍艦進不了水淺河面窄的京杭大運河,反正沒什麼用處,楚風乾脆令他們以一部出長江入海,沿黃海北上,自黃河入海口進入黃河,在淮陰以下河段等着,或許堵截張珪用得上。那時候黃河還沒有改道從山東入海,下游河段河水比較深,便是漢軍的尖底海船也能行駛。
見張珪大軍到此,漢軍軍艦也沒急着發炮,許多水兵齊聲大喊道:“不到黃河心不死,張珪賊子到了黃河,還不死心塌地下馬受死,更待何時?”
要我死?沒那麼容易!張珪決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看着南方越來越近的追兵,暗暗發狠:“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我可不學楚霸王烏江自刎,我要留此有用之身,和楚風楚賊鬥到底!”
淮陰以南、山陽以西、洪澤湖以東,張珪率領殘兵敗將們到了這個北有黃河、西有洪澤湖的絕地。
張珪並不想走此處,他本想繞一個大圈兒繞過洪澤湖,到漢軍軍艦去不了的淮陰以上河段渡河,無奈漢軍一路圍追堵截毫不放鬆,他非但沒能逃出包圍圈,反而越陷越深。
突然,全軍又騷動起來,原來天邊隱隱約約有顆豌豆大的圓形物體冉冉升起——除了漢軍的熱氣球,絕對不會是其它任何東西了。
如今淮北各縣都有漢軍駐紮,雖然每座城市只有少則一個營、多則一個團,根本不是張珪十餘萬軍隊的對手,可他們憑藉堅固的城牆和犀利的火器,總能守上那麼幾個時辰。
幾個時辰就夠了,每座城市中心都有巨大的熱氣球,能在元軍進攻前就遠遠的發現他們,也能在吊籃中點燃狼煙,把消息接力傳遞,傳到漢軍大隊中。
前些日子,張珪好不容易甩開追擊,派出一個萬人隊試探進攻縣城,妄圖打開逃跑的通路。無奈熱氣球上的漢軍士兵很快點燃了狼煙,還沒打下城池,至少三個齊裝滿員的漢軍師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一顆又一顆熱氣球在淮北大地各城市升起,除了狂風暴雨的天氣,他們總能發揮預警、報信、指揮聯絡的作用——偏偏時值冬季,淮北既無雷電暴雨,又無春夏季節多見的颱風,可惡的熱氣球,總是出現在張珪的視野中,噩夢般的恐懼、長期奔逃的形銷骨立,讓張珪這個威風凜凜的徵南都元帥畏氣球如虎,甚至看到圓球形的東西都會一陣噁心!
難道我真的逃不脫這一劫?難道我張珪張某人就要埋骨於淮揚之地,成爲漢軍獵殺的又一個戰果?
張珪不甘心,他想仰天長嘯,然而淮揚的天空不屬於侵略者,他想挖個洞藏起來,然而淮揚的大地一片冰冷。
漢軍用許多顆熱氣球組成了預警網絡,令元軍純粹騎兵的機動優勢無法發揮,他們在淮北迴旋周折的餘地越來越小,張珪脖子上的絞索正在慢慢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