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8章 一根冰棍引發的血案
俄羅斯僕從軍的陣地被他們的蒙古主子分割成互不相連的幾部分。零零散散的分佈於沙巴蘭山腳下的緩坡臺地,可以看出來,金帳汗對這羣奴僕的忠誠並沒有十足的信心。
幾處陣地中擺在朝向大不里士的正面位置並且佔地最大的,就是此戰出兵最多的莫斯科公國。
比起推三阻四保存實力的加里奇、佈列斯特、弗拉基米爾等公國,莫斯科公國出兵七千人的數目讓忙哥帖木兒很滿意,他甚至準備在戰後就賦予亞歷山大羅維奇代表自己向全俄羅斯所有公國徵稅的權力——當然稅款得一分不少的裝進金帳汗的腰包。
而隨後的戰鬥也證明了亞歷山大羅維奇的忠誠,忙哥帖木兒清清楚楚的記得,這位大公親自指揮軍隊朝漢軍發起了決死衝鋒,那些可憐的蠻族戰士全身上下連塊鐵甲都沒有,光着身子就被漢軍射成了蜂窩包,到死也沒有打一下退堂鼓。
所以當戰後忽必烈一再對俄羅斯人的忠誠表示擔憂時,忙哥帖木兒僅僅將僕從軍的防禦陣地分割開來,而並沒有採取更加嚴密的控制措施,他甚至暗笑身旁這位遠遁萬里的蒙古大汗:我金帳汗的御下之道可比你老兄強多了,當年血腥殘酷至極的屠殺足以把恐怖永遠刻在俄羅斯人心底,教他們永世不敢反抗!
炎熱的正午時分,忙哥帖木兒隨忽必烈草草的巡視全軍之後,就一頭扎進了設在樹蔭下的金帳,渾不知就在兩裡之外的莫斯科公國防區,俄羅斯僕從軍的大公和貴族將軍們已經聚集在一起。
和主人鎏金的華里金帳相比,俄羅斯奴僕的帳篷就質樸多了。即便是莫斯科大公的帳篷也灰不拉唧的,與普通士兵的相比只是頂上多了個方方正正、豎條上下帶倆短橫的東正教十字架。
而帳篷側面帶着的盾型徽記,更是要讓精通紋章學的羅馬貴族笑掉大牙:主題基調既沒有代表基督聖血的紅,也沒有象徵光榮、博大的金,而是富有悲傷氣質的黑色;象徵物不是給諾亞銜來橄欖枝的鴿子,不是威武強壯的雄獅,而是兇相畢露的老鷹……
總而言之,這徽章放羅馬、熱那亞或者巴黎,被人一看就要笑掉大牙,而這正符合這個時代西歐人眼中俄羅斯人的形象:愚笨、野蠻、不開化。
偏偏傻人有傻福,就在大漢皇帝決心用戰爭給這羣野蠻人一個血淋淋的教訓之時,他們突然決定投降,從而避免了滅亡的命運。
莫斯科大公的帳篷裡,聚集了各公國的大公和貴族將軍,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活像被勒住脖子的鵝,高高的踮起了腳尖,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直挺挺的看着人羣正中,不時有輕聲嗟嘆:
“神蹟,這是偉大的神蹟,惟有天父賜福的聖人才能展現啊!”
“聽說君士坦丁大牧首已經尊皇帝爲‘基督之聖矛’,咱們羅斯地方偏僻、消息閉塞,我還有些不敢相信,現在看來真正半分不假呀!”
聽得種種議論,莫斯科大公亞歷山大羅維奇氣定神閒的微微一笑,現在的他充滿了必勝的信念,漫說區區一個金帳汗外加個落荒而逃的蒙古大汗,就算成吉思汗鐵木真復生。速不臺和拔都起於地下,匈奴王阿提拉轉世重生,信心爆棚的亞歷山大羅維奇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虎軀一震,王霸之氣狂飆,亞歷山大羅維奇透過窗口望着遠方金帳的目光有如燃燒的烈焰,他高大威武的身軀披上了全副戰甲,猩猩紅的絲綢斗篷無風自動,左手按着腰間寶劍,右手、右手……呃,提着根化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冰棍!
隨軍的莫斯科大主教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他的喃喃祈禱正好作爲這一幕的註腳:“仁慈的主啊,饒恕我們這羣迷途的羔羊吧,幸好您通過聖徒的手展示了神蹟,驚醒了我們這羣夢中之人!”
楚風氣頭上扔出根冰棍讓俄羅斯人冷靜冷靜,一根筋的陸猛就真的用波斯絨毯把它包起來,令密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
亞歷山大羅維奇拿到冰棍的時候,它已經化掉了三分之一,可哪怕體積再小一點兒,也絲毫不影響俄羅斯人的震驚——在落後閉塞的蠻族眼中,中東地區炎熱的夏季,大漢皇帝突然送來一塊冰。除了神蹟還能有解釋?
聖經上說過,耶穌用七塊大麥餅餵飽了四千人,那沒親眼見過;烈日當空的夏季,突然憑空冒出塊冰,這可是親眼所見,不折不扣的神蹟呀!
再聯想到君士坦丁大牧首贈給大漢皇帝楚風“基督之聖矛”的尊號,所有的俄羅斯人都明白了:自己與之對陣的那位皇帝,就算不是傳說中的救世主,至少也是個先知、使徒,和他作對,那不是嫌自己命長,想快點下地獄嗎?
本來就因爲蒙古軍的頹勢而生出不臣之心的俄羅斯人,這下子立馬打定了主意,要一心一意跟着黨走,哦不,是跟着聖徒走。
“耶和華展示的神蹟,見到的人有福……”
主教還在絮絮叨叨的念着,而亞歷山大羅維奇見到四周大公們渴盼、熱切的目光,就提起正在化水的冰棍,示意靠得最近的瓦西里伸出手。
將軍不敢置信的伸出雙手,亞歷山大羅維奇拿起正在融化的冰棍,朝他手上滴了一滴冰水,感覺到冰冰冷冷的一剎那,他立刻被巨大的幸福感擊得渾身顫慄,幾乎要癱軟在地了。
“聖水呀,這是天堂的聖水!”
統治全俄廣袤土地、無數人民的大公們,就像羣瘋子似的爭先恐後來要聖水,每人分得一滴兩滴就高興得連爹媽都快要不認得了。
負責送冰棍來的密使,站在旁邊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大漢皇帝啃過兩口的冰棍就能變成神蹟、聖水,這也太他的那啥了吧?
不僅是密使吃驚,得知詳細經過的統帥部成員,陸猛、陳吊眼、法本等人都是愣怔半晌,然後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本來眼睛就鼓的陳吊眼,更是差點就把他那眼白多過眼仁的眼睛掉地上摔八瓣。
毫無疑問,楚風聽到陸猛的彙報,同樣是哭笑不得,他沉吟半晌之後下達了命令:“嗯,既然如此,好吧……在俄羅斯範圍內,將冰箱列爲頭等軍事機密,膽敢泄密者,罰吃冰棍三百支!”
好不容易纔在外臣面前繃住不笑的陳淑楨、雪瑤和塞裡木淖爾,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陸猛彙報完畢剛剛轉身出殿,就聽得身後傳來壓抑已久的狂笑……
回到那座巨大的金帳前,並肩而立的忽必烈與忙哥帖木兒十分鬱悶,大漢沒有在天氣涼爽的清晨發動進攻,而是在烈日炎炎的正午鳴響了號炮,這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古代戰爭,惡劣天氣對雙方都是不利的。譬如大雨天,固然淋溼漢軍的槍炮,同時也令蒙古軍的弓弦受潮變得綿軟無力,而暴曬炎熱天,漢軍的板式甲熱得可以煎雞蛋,蒙古軍的生牛皮甲、羅圈甲和翎根甲,同樣也能蒸饅頭。
所以除開利用天氣奇襲,在正面交戰時交戰雙方往往會默契的避開惡劣氣候,像漢軍現在這樣,在中東夏日的正午,頂着毒辣的日頭髮動進攻。真還有點兒少見。
“這羣笨蛋,等他們走到我們的陣前,就已經熱得十成力脫了三成去!”忙哥帖木兒滿不在乎的說。
忽必烈卻隱隱有些不安,在他看來大漢皇帝絕非意氣用事之人,能從江南一隅打到萬里疆域,可不是憑運氣就能做到的,那麼今天的反常,就很有些值得擔憂了。
事實證明了忽必烈的猜想,漢軍大陣壓向蒙古軍,炮兵開始轟鳴而步騎兵還沒有交火之時,隨着俄羅斯大公們旗號的變換,幾處僕從軍的陣地卻發生了突變:
剛剛在蒙古主人訓斥下還保持着一副溫順馴服模樣的蠻族戰士,忽然揮動起沉重的戰斧,一斧頭砸到主人的腦袋上,將帶着生鐵盔的腦袋像西瓜似的開了瓢,白的紅的稀里嘩啦。
一個百人隊的蒙古兵正驅趕着充當炮灰的僕從軍衝向敵陣,武士們正在暗自得意之時,沒料到剛纔還勇往直前的蠻族戰士,齊刷刷的轉過身來,手中連枷忽的一下掄到了蒙古兵的身上,沉重的連枷就跟砸木頭一樣把騎士砸下馬,與金屬接觸,發出沉悶得令人牙酸的碰撞聲。
俄羅斯蠻族臨陣倒戈!
等忽必烈想明白這一點,幾處俄羅斯僕從軍的陣地就已經開始緩緩向漢軍靠攏,而夾在僕從軍之間,本爲監押之用的蒙古兵猝不及防,紛紛倒在了戰斧、連枷和雙手巨劍之下。
陸猛揮動了令旗,漢軍的十二斤重炮開始歡快的歌唱,本已亂成一鍋粥的蒙古軍陣地上,就變得更加的血肉橫飛,宛如修羅屠場。
正在大不里士城頭舉着望遠鏡觀戰的楚風,興致勃勃的看着這一幕,低聲喃喃道:“真是一根冰棍引發的血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