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顧磊離開了病房外，王弟才從裝睡的狀態睜開眼，她瞥向方沁，問，“大半夜的你去哪兒了？”
“睡不着，去逛逛。”
方沁禿這眼盯着天花板，聲音極其地失落。
王弟倒是沒有追問，抖抖肩挪了一下大腿，蓋上被子，忽的問她，“你說咱倆啥時候能出院？這住着一天天的，燒錢吶！像我這腿，擱我們村裡，也就打個石膏就回家養着了，誰還這麼在醫院裡耗着？說實話，我是真想回去了，這天天聞着消毒水味兒，都快成無菌生物了。”
“嗯……我的情況比你輕，也許這週末就能出院。不過你就只能等着石膏拆了，然後再看看你的傷口癒合情況。放心吧，這次你是爲我受的傷，我全權負責你的醫藥費。”
方沁知道王弟心疼那白花花的錢，笑着安慰她。
王弟卻怒了努嘴，“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像你吧，可能五險一金交着，這醫保還能返點兒，可我自從從跆拳道館辭職之後，這事兒好像也沒搭理過。估計得給我算全款，那也是比不小的花費。我就瞧着那幾個數字吧，心裡直滴血。”
聽她這樣說，方沁倒是不知道怎麼接話好了。過了好一會兒，忽的問，“王弟，以我瞭解的情況，跆拳道社的教練，雖然工資不算特別高，但是也不低。像你這樣的，在杭城生活完全可以過得更好，怎麼到頭來還不如剛出大學的柳飄飄？”
說起這個問題，王弟埋汰的心情陡然降下，臉上輕鬆的神色也忽然暗沉下去。只是此時病房內關着燈，光是從窗外投進來的光，還不足以照亮她的臉龐。是以即便方沁看了過來，也並未看清她的神情變化。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像你這麼成功又沒有後顧之憂的女人，可能最大的願望就是擺脫程少華，尋找愛情。可像我這樣爲生活所迫的人，最大的願望，是有一天能夠爲自己而活。”
王弟從來沒說過這麼有道理的話。連她自己說出來都暗自驚訝了一番。但誰說又不是事實呢？
從出生到現在，她最希望的生活，不就是爲了自己而活？
盯着牀頭櫃上的手機，她的心情極其複雜。
曾經的無數次瀕臨死亡時，她也沒有收到過一點點帶着溫度的關懷，這一次更加沒有奢望。
那所稱之爲家人的人，在他們的心裡，自己也從來不過是提錢的取款機。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作爲女兒，她也註定了這輩子都要擔上這樣的責任。誰讓她投胎沒投好吶……
也許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纔要這樣的辛苦償債。
病房裡的兩個人各有所思，漸漸地也不再說話。夜裡真正安靜下來之時，他們也漸漸熟睡過去。
清晨的陽光帶着幾聲清脆的鳥叫，喚醒了沉睡的人。
剛睜開眼睛，就看到病牀邊的護士，口罩雖然遮住了口鼻，那彎翹的眼睛，卻透露出笑意。
“方小姐，趙醫生說今天上午給您複查，您準備一下。”
“好。”
目送走白衣天使，方沁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對牀的王弟還呼嚕嚕大睡着，看來昨晚是睡得太晚了。
她打了個哈欠，隨意地瞥眼牀
頭的時鐘，忽而皺起了眉頭。
八點半。
平時這個時候，牀頭已經放好了食盒，顧磊也已經坐在了靠窗的病牀邊。可今天，熟悉的地方卻空無一物。那張顧磊常坐的凳子在陽光下，浮着淺淺的塵，一眼就能看出來，還沒人坐過。
今天沒有來嗎？
方沁轉而看向病房門口，來來往往的除了穿着病號服的病人，就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並沒有那個能夠在人羣中一眼就認出來的身影。
心口沒來由地慌亂，方沁下牀拉開牀頭櫃，手機和手提電腦還在裡頭。她取出手機，翻出顧磊的聯繫方式，看着那十一個數字，卻遲疑地沒有按出撥通鍵。
不來不是挺好的嗎？你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果？
是呀，從醒來那天到現在，她就一直在計劃看到這一天的結果。顧磊終於如償所願放棄了呀……
放棄了嗎？
方沁握着手機放在心口，手背感觸着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嘭……嘭……嘭……
那分明是不安！
她還沒意識到時，眼角已經氤氳起一層層淺淡的水汽，卻在輕輕一吹之後，嘩啦啦掉落。
“吱……呀……”
病房的門忽然傳來動靜，方沁顧不得臉上那一溜淚痕赫然扭轉身看去。卻見幾個人簇擁而進，打頭的女人抱着一束豔麗的花。
“總監！”
來的是她的小組成員，帶頭的自然是李麗。
方沁在短暫的錯愕後，隨手將臉上的淚痕擦掉，笑着問，“你們怎麼來了？”
“哇……”
同組的幾個人除了李麗，異口同聲地驚呼了出來。李麗作爲助理，平時也算他們的半個頭，咳嗽了一聲，叫嚷着，“正經點兒！”
“嘿嘿，總監，你別介意。我們是好久沒看到你了。忽然發現總監素顏也是大美人兒，忍不住驚訝呀！”
一番吹捧，倒是把尷尬的氣氛吹開。而他們真正驚訝的是，方沁竟然對着他們笑了起來。想當初在工作中，方沁從來都不苟言笑，即便是笑，也讓人瘮得慌。
但剛纔那一抹明媚的笑容，卻像是夏日裡最燦爛的太陽花，惹人驚豔。
幾個人在病房裡一通地對方沁表示關懷，買了大堆的慰問品，將顧磊坐過的椅子堂而皇之霸佔。
“哎，總監，你都不知道，剛開始出事兒的時候，那趙總監處處針對咱們小組，恨不得把我們幾個也攆走。可後來真相一出來，就被鄭總給狠狠收拾了一頓，現在可老實得不行。我看他再看到咱們總監，都得叫聲姐！”
小組裡的話癆子丁原一咕咚將公司裡發生的事兒全說了出來，搞怪的語調和表情，逗得一羣人哈哈大笑。
方沁倒是不知道，原來自己在這羣人的心裡，形象還不錯。至少不是像趙總監那麼不得人心吧？
早前因爲顧磊而不開心的情緒，也在歡聲笑語中飄散無蹤。直到護士通知方沁進行復查，這羣人才終於停下了口舌，也才發現買來作爲慰問的水果，已經悄無聲息被他們解決掉。
面對這樣的局面，一羣人尷尬得不行。方沁卻一笑置之，“覺得對不起我，等我出院，你們好好請我吃頓
飯。”
“成！”丁原第一個應下，隨後李麗幾人隨聲附和，便是讓他一個人買單。雖然覺得很委屈，但作爲一個男人，丁原擔起了這個在小組美女面前表現得機會。因爲這樣的說辭，倒是讓另外兩個男人躍躍欲試，偏偏他還就不讓二人爭奪。
在工作中能夠遇到這麼一批少有心機的同事，方沁覺得也是她的造化。只是苦了對牀的王弟，生生被幾人吵醒。而在得知王弟就是那位挺身而出救美的英雄，丁原幾人在方沁前去複查的空當，又圍了過去。
王弟一向和男人打交道，跟這幾個小子也很快混的純屬。又因爲曾經的跆拳道教練身份，愣是把兩個小姑娘迷得神魂顛倒。之前的不愉快也漸漸消散。
等到方沁再回來時，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其餘的人也已經離開，而李麗和潘雲柔留了下來。
複查的結果不錯，方沁出院的日子已經定在週末。此時李麗和潘雲柔留下來是她特地囑咐的。爲的是瞭解一下最近的項目情況，好在下週迴歸工作之際能夠儘快投入狀態。
三個人在病房裡就項目的問題一談論又是兩個小時，對牀的王第幸好也有電腦能夠處理生意，倒也不算無聊。等到他們講完，已經中午十二點。
顧磊和柳飄飄都沒有送飯來，二人只能吃醫院的餐飯。在二人要走時，潘雲柔遲疑地停了下來。
“總監……”
潘雲柔欲言又止，一雙眼睛卻緊緊盯着方沁。
“嗯，想跟我一起吃這個難吃到極致的飯菜？”方沁尚沒有多想，還端着桌板上毫無食慾的飯菜示意潘雲柔。
潘雲柔幾番遲疑，瞥眼認真吃飯的王弟後，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總監，可能畢業之後，我就會辭職。”
這話引起了方沁的注意。她將桌板往牀尾推了推，示意潘雲柔坐在牀沿。
“給我一個理由。”
老實說，潘雲柔的工作能力和專業能力方沁十分看好。如果留在零創意，以後對公司的貢獻也絕對不小。甚至比起李麗來說，她所具備的專業能力更讓她欣賞。
此時忽然提出來會辭職，方沁的確是意想不到的。
潘雲柔低垂着眉眼，顯然這個決定也讓她自己很痛苦。
“能夠在零創意實習，我很高興，但是……我和男朋友在敵對的公司，被別人看到，總會說些風言風語。我不想影響他的前途，所以……想換一個行業。”
這個理由，真是讓方沁無法接受。
她簡直苦笑不得。
爲了男朋友放棄自己的工作？
眼前這乖順又溫柔的女孩，一時間讓方沁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含了消毒水的空氣，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是非他不嫁？”
聽到方沁這奇怪的問題，潘雲柔愣住了。
趁着這個空當，方沁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可曾許過你未來？”
潘雲柔沒有接話，眼裡的光開始渙散。
“一個連未來都給不了你的男人，爲何要你做出犧牲？如果他真的有本事，壓根不會在意別人的話，而是會用實力證明，以公私分明的態度對待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