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在車子裡擔心的顧磊和方沁,獨自抵達公司的柳飄飄,卻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那也僅僅是表面看起來沒有異樣。
照常在格子間一樣的辦公桌坐下,柳飄飄忽然很慶幸兩邊的隔板,能夠杜絕其餘人的視線。當她開啓電腦,目光落在正在啓動的電腦屏幕上,神思又不自覺地飄走,忽而閃現的場景,令她的心揪成了團兒。
直到旁邊的人叫了一聲,她纔回過神來。接過同事遞過來的資料,開始工作。進入狀態後,昨晚的事也就順利地拋諸腦後。
到了中午,她順遂地和昨天鍾雲兩個一起到了樓下食堂。食堂裡懸空的電視里正播放着午間新聞。因爲是杭城的地方頻道,所以播報的都是些杭城事蹟,有好有壞。
柳飄飄也不免俗地瞄了幾眼,卻不想恰好看見新聞中正在播報一則新聞——昨夜杭城警方破獲了一帶隱藏極深的淫窩,抓捕了賣淫人員和嫖娼人員衆多……
看到電視裡播放的夜間錄像,柳飄飄臉色刷一下慘白。旁邊的兩個小姑娘尚且沒注意到她的變化,正津津有味兒地談論新聞裡暴露出的信息,比如某某某學校周邊原本就被說過有這些人存在,沒想到是真的之類的話。
新聞很快換到了下一則,柳飄飄的注意力,卻仍舊停留在那看成噩夢的一夜裡。手中的黑色筷子被她死勁攥着,擠壓的指尖漸漸泛白,眼中的平靜也不復存在。
“飄飄姐,你怎麼啦?”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詢問,柳飄飄恍然回神,錯愕地扭頭看去。眨了好幾下眼,對方的模樣才漸漸聚焦清晰。
是鍾雲,她的眼中充滿了關切。
微張的嘴似乎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沒了聲音。
“飄飄姐,你臉色好差,怎麼了?”
鍾雲又問了一句,對面的張倩倩附和着也問了一遍。柳飄飄只是愣愣點頭,“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柳飄飄站起身,木訥地走出食堂。餐桌上的兩菜一湯,還壓根都沒動過。
直覺柳飄飄狀態不對,但鍾雲和張倩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對視一眼,便也沒有多管。
只是鍾雲多了個心眼,路過食堂邊的便利店時,買了兩包餅乾和一杯牛奶。
“鍾雲,你還沒吃飽啊?”張倩倩見鍾雲又買了東西,皺着眉問。
鍾雲笑笑沒說話,付款之後,拉着張倩倩回了辦公室。
餘光瞥見柳飄飄從衛生間出來,鍾雲和張倩倩分開回到位置時,順手將餅乾和牛奶放在柳飄飄的桌上。
這細微的動作恰好被柳飄飄看到,她疑惑地擡起頭,恰好和鍾雲隔空對視。對方衝她彎眉一笑,便坐了下去。
柳飄飄深吸一口氣,默默地走回去,看見桌上的餅乾和牛奶,她垂了垂眼。默默給鍾雲發了一條短訊:謝謝你。
鍾雲很快恢復了她:不客氣。
後頭帶着個可愛的笑臉,看的柳飄飄心頭一暖。她也不再矯情,吃了牛奶餅乾果腹後,深吸一口氣投入工作中。
臨到下班的時候,柳飄飄接到了方沁的電話。
她已經開着車在公司樓下
等着了。
“飄飄姐,晚飯一塊兒嗎?”
鍾雲收拾好東西,主動上前詢問柳飄飄。
柳飄飄看了看時間,對鍾雲說,“今天可能不行,約了朋友。改天一塊兒吧,我請你們。”
被柳飄飄拒絕,鍾雲卻毫不遲疑地應了一聲,“好!”
這樣的好態度,令一邊的張倩倩雖暗自詫異。明明他們倆纔是從一個學校裡出來的,而且關係一直很好,鍾雲什麼性子她再瞭解不過。這個柳飄飄雖然長得不錯,也僅僅是不錯,有什麼值得鍾雲粘的?
在柳飄飄走後,張倩倩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鍾雲笑看着她,出了公司,看着柳飄飄上了一輛紅色轎車離開後,纔對張倩倩解釋,“因爲她替鍾家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至於這個麻煩是什麼,鍾雲卻不準備說。
對於這,張倩倩卻不甚瞭解。
鍾雲家不算富貴,在杭城卻還是有點兒人脈。能夠做她的朋友,好處無限大。這事兒從剛進校的時候張倩倩就明白了,所以,她不會眼高手低去攀上別人,卻相信跟着鍾雲,她也會有一個不錯的工作和不錯的未來。
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
是以,她對鍾雲幾乎是言聽計從。既然鍾雲不說,她自然不會多問。跟着鍾雲去了就近的商場逛逛店吃吃飯,然後各回各家。
另一邊,帶走柳飄飄的方沁,開車之餘,總是有意無意瞥向柳飄飄,本想從她的表情和眼神裡看出一絲端倪,卻什麼也沒發現。那張安靜的面孔沒有半點波瀾,清澈的眸子一眼就能看到底,完全沒有多餘的情緒。
“飄飄,我最近壓力太大,心裡特別鬱悶。這週末想去看個心理醫生。但是阿磊忙着新公司,所以沒空陪我,你能陪我去嗎?”方沁小心翼翼地找了個藉口。
柳飄飄似乎並沒有多想,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爽快地答應了她。
這麼利朗,反倒讓方沁有點兒迷糊了。難道柳飄飄的心理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了?
“嗯,我朋友介紹了一個剛回國沒多久的心理醫生,說是人雖然年輕,本事不小。我也不太確定,到時候你可得幫我盯着點兒。”
“阿沁姐是怕被催眠還是怎麼的?”
關於心理學,柳飄飄也看過一些淺顯的書和相關的小說。催眠術亦正亦邪,用好了的確能緩解人的心裡壓力,但用不好,或者不懷好意地運用,便會影響一個人的思維模式,恐怖的,更可能會被催眠之後做出不可想象的事情來。
此時她問這麼一句,不過也是調侃一二。方沁的小心翼翼早被她一眼看穿。也是在今天收到鍾雲的餅乾和牛奶後,她忽然想通了。即便那件事情的確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哪又怎麼樣,生活那麼長,把自己困在裡面,無異於自尋死路。更會讓身邊的人爲之擔心,何必呢。
她一向都會爲別人着想,如今也是如此。
隨便吃了個飯後,柳飄飄提出去商場逛一逛。聽到這個提議,方沁自然是樂意。陪着她逛了一個小時,最後柳飄飄只買了一盞小小的走馬燈。絢麗的光投射在牆上,顯示出一幅
溫馨的童話故事,隨着走馬燈的旋轉,故事練成線,在人眼前不斷浮現演繹。
“沒想到你喜歡這樣的東西。”見柳飄飄選了這麼一個童趣的玩意兒,方沁是真的沒料到。
柳飄飄甜蜜得笑着,說,“小時候就很想要一盞,結果因爲家裡經濟比較緊張,一直沒捨得買。今天忽然想到了,所以就想找找看,也算是彌補一下自己的童年吧。”
那無憂無慮又顯得乾淨的臉上,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閃爍着童趣無憂的光。方沁見着,忍不住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又轉悠了好一陣,纔將將回家。
臨睡覺前,方沁往柳飄飄的房間竄了好幾次門。分明是擔心,卻搞得柳飄飄莫名奇怪。
“阿沁姐,你是擔心我做什麼事嗎?”
在方沁最後一次裝作無意走到她門前時,柳飄飄站起身來,問了她一句。雖然臉上帶着笑,眼神裡卻明顯透露出探究。倒是讓方沁不自然起來。
“有嗎?這麼明顯?”
對於她的疑問,柳飄飄點點頭。
方沁淺淺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背,走進她的房間坐下,與她對視着,問,“你真的沒有事?”
方沁終於將心中所想挑明,柳飄飄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她低着頭,絞着手指,嘴角掛着一抹嘲諷的笑。
“要說沒有事,怎麼可能。可是我能怎麼辦呢?事情發生了,而他因爲精神病,並不會遭到懲罰,只是關進精神病院而已。我再想不開,搭上自己的一條命,不是更不值得?”
方沁沒想到柳飄飄會有這樣的覺悟。即便如此,她的語氣裡也帶着幾絲無奈和絕望。對於王慶山這樣的人,他們的確沒有過多的辦法左右,唯一能做的,是更好地保護自己。
原本想要給柳飄飄一個擁抱,但方沁卻注意到,再次擡起頭的柳飄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纔的情緒,淡淡的笑容裡,透露着一股熟悉的自信。
“所以阿沁姐你不用擔心。我也是要成長的,心也要更加強大才行。生活不易,我若是再自暴自棄,不就徹底沒救了?”
柳飄飄的心思如此通透,方沁也算是明白,再多安慰的話也已經沒了用。
“是了,生活不易,不能自暴自棄啊。我看好你!”
方沁一泄心中擔憂,站起身拍拍柳飄飄的肩頭,便回了房間。柳飄飄送她到門口,在她回到主臥後,關上了自己的門。
靠在門板上,她暗鬆一口氣,瞥見桌上剛剛裝好的走馬燈,她插上了插座,在走馬燈亮起來的時候,關了屋裡的燈。
漂亮的色彩圍繞在房間裡,她平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畫面閃爍,靜靜地閉上眼。
人一旦成長起來,就會越來越冷漠,那顆柔軟的心,被包裹在名爲“冷漠”的銅牆鐵壁中,被面上淡淡的微笑和疏遠的眼神所隔離,任何人,都再不能傷害她,在她的心口上割口子撒鹽。
她內心的強大,也的確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她在心裡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本該需要人溫暖疼愛的心,被藏到了最裡處,對於純愛和青春,漸漸沒了追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