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冰再次睜開眼睛之時,發現自己竟躺在了一個帳篷之內。這帳篷乃是用牛皮製成,裡面的裝飾十分華麗,頭頂繪有彩色圖案,四周也掛着各種飾品。歐陽冰慢慢坐起身來,四下裡看去,發現偌大的帳篷之內只有自己一個人,再看這帳篷裡的裝飾擺設,似乎有些蒙古包的風格,卻又不盡然相同。
“我……我這是在什麼地方,若蘭……若蘭呢?達爾牧他們呢?!”歐陽冰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也不知現在是生是死,心中開始擔憂起來,於是便站起身來,向帳篷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正想掀開門簾出去,就見一人邁步走了進來,歐陽冰正好同他撞了個滿懷。也不知之前中的那些吹箭上淬有什麼毒藥,歐陽冰雖然已經清醒,但腳下仍有些發軟,這麼一撞,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後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
進門那人急忙上前將歐陽冰扶住,說道:“你的箭毒還沒有全解,這麼着急出去幹什麼?”
歐陽冰擡頭看說話那人,只見他年齡大概五十出頭,目光炯炯有神,脣上留着鬍鬚,眉宇間英氣十足,面色威嚴莊重,不禁心中一凜;再看他的衣着打扮,身上穿着一件皮袍,做工十分精緻,腰間繫着一條莽色腰帶,一旁掛着一把紋飾精美的短匕。此人無論衣着打扮還是神情舉止,均顯得氣度不凡,似乎不是一般的人物。
聽他這麼一說,歐陽冰反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人?”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叫巴彥博都,是這裡的族長,你現在這我的大帳之中。”
聽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歐陽冰心想,這人名字奇特,似乎不是漢族,倒像是某個少數民族的人。看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不似任何一個自己所知道的少數名族,而且在這蒙藏交界處,人跡罕至,很少有人居住,此時怎麼會又冒出一個族羣來呢?自己那晚中毒昏倒,究竟是被什麼人襲擊,又怎麼會來到這裡?
“那晚襲擊我們的人,同你是一夥的嗎?”歐陽冰問道。
巴彥博都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們是我的族人。”
一聽同他們是一夥,歐陽冰更是警惕起來,說道:“你們把我帶到這裡,究竟想幹什麼?還有,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部族?”
巴彥博都走到帳篷內的一張矮桌前緩緩坐下,然後朝歐陽冰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來坐下,歐陽冰便走了過去。巴彥博都從桌上拿起水壺,給自己到了一杯茶,然後又倒了一杯,將茶碗端到歐陽冰跟前。
歐陽冰接過茶碗,將信將疑,不敢立刻喝下,巴彥博都見狀,自己先喝了幾口,然後哈哈一笑,說道:“歐陽冰,咱們的茶水是從一個水壺裡倒出來的,我都已經喝了,難道你還怕這水裡有毒不成?”
一聽這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歐陽冰心中一驚,二人從未謀面,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看他臉上表情溫和,似乎毫無惡意,歐陽冰便喝了一口茶,入口只覺微微有些苦,嚥下之後口舌間竟帶着甘甜的回味,雖然不知道這茶的名字,但稍微懂得品茶的人都知道,這乃是上等的好茶。
巴彥博都將手中的茶碗放下,緩緩說道:“你心裡一定奇怪,咱們從未見過面,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名字吧?”
歐陽冰心中正有此疑問,便點了點頭。巴彥博都微微一笑,說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是南易中教授的徒弟,而且是沙鷹幫的現任幫主。你那幾位同伴分別叫達爾牧、善英、木日和、朗瑪和沙若蘭,對不對?”
歐陽冰心中又是一驚,沒想到這人對自己的底細竟是如此清楚,聽他提到達爾牧等人,歐陽冰急忙問道:“我那些同伴現在哪裡?你……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和你一樣,平安無事,都在帳篷之中休息。”巴彥博都說道。
歐陽冰看他神色不像說謊,稍稍安心了一些,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你到底是什麼族人,將我們帶到這裡,究竟想要幹什麼?”
巴彥博都看了看歐陽冰,仍舊面色溫和,說道:“我倒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同你的那些同伴不辭勞遠的來到這裡,究竟是所爲何事?”
“這……”歐陽冰知此行乃尋找成吉思汗陵墓乃是機密,不得透漏給外人,聽他這麼一問,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巴彥博都看歐陽冰默然不語,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歐陽冰幫主不願意說啊,你就讓我來替你回答吧,你們此行……乃是爲了尋找聖主成吉思汗的陵墓而來!”
歐陽冰驚訝不小,沒想到此人連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知道,又聽他稱呼成吉思汗爲聖主,心中更是不解,要知道只有蒙古族人才會這麼稱呼成吉思汗,心想這人莫不也是蒙古人不成,但看身上的衣着打扮,又怎麼都不像,於是問道:“這……這你怎麼會知道?”
巴彥博都哈哈一笑,然後拍了拍手,便有一人從帳篷外面走了進來,手裡舉着兩件東西走到巴彥博都面前。
“隨身帶着這兩件東西,除了是來尋找大汗的陵墓,還能幹什麼?”巴彥博都手拿着兩件東西,看着歐陽冰說道。
歐陽冰一看,巴彥博都手裡拿着的那兩件東西,正是衆人隨身攜帶的蘇立定神矛和花神矛,自己同達爾牧等人被抓到了這裡,這兩件東西也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上。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把我們抓到這裡,究竟想幹什麼?”歐陽冰反問道。
巴彥博都說道:“我們想做的正好同你們相反,你們是來尋找成吉思汗陵墓的,而我們族人則是世代守衛成吉思汗陵墓的,絕不容許有外人前來打擾大汗陵寢!”
此話一出,讓歐陽冰大吃一驚,他只知道成吉思汗的衣冠冢伊金霍洛由達爾扈特們世代守護,卻還不知道成吉思汗真正的陵墓另有一羣族人守衛。
“你們世代守衛成吉思汗的陵墓……族人……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歐陽冰問道。
巴彥博都站起身來,踱步走到大帳門口,緩緩說道:“我們的部落名叫波爾支金,我們是波爾支金族人。”
“波爾支金……”中國有幾十個少數民族,歐陽冰卻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民族,嘴裡反覆唸叨着這個名字,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這波爾支金這四個字,不也正是地圖上起葷谷旁邊那條河流的名字嗎?
歐陽冰心中愈發的感到奇怪,便問道:“我可從未聽說過你們這個部族啊,由你們來世代守衛成吉思汗的陵墓……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巴彥博都微微一笑,說道:“別說是你了,我們部族的存在,根本就極少有外人知道……”
歐陽冰仍是一臉茫然,又聽巴彥博都接着說道:“大汗在六盤山上的薩利川哈喇圖行宮去世之後,將其靈魂吸附物白公駝頂鬃以及衣冠和其他隨身物品運回蒙古,安放在伊金霍洛的八白室之中,並由達爾扈特們世代看守祭祀;大汗的真身則由其最爲信任的部下秘密的運到事先選好的一處山谷,那裡有成吉思汗從各國徵召來的能工巧匠們所加緊趕造出來的一處陵寢。下葬之後,陵寢上面的地面被千萬匹馬來回奔跑踏平,並派騎兵在外圍守護,直到地面上長出青草,與其他地方再也看不出差異的時候才撤回。事成之後,所有參加陵墓修建的工匠以及護送靈柩的士兵全部被處死,大汗陵寢的秘密,便再也無人知道。”
歐陽冰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安葬大汗的那個山谷,在史書上被稱作起葷谷,可史書上還曾記載,除了黃金家族之外,所有知道成吉思汗陵寢秘密的人都被處死了,又怎麼會留下你們這些人來守衛陵寢呢。”
巴彥博都微微笑了笑,說道:“我們波爾支金部落的先祖,乃是大汗生前所最爲信賴的侍衛,被稱作‘哈查圖雷’,意思是帳篷內的帶刀者。大汗生前不允許任何人在他所居住的大帳之內攜帶兵刃,卻唯獨允許我們波爾支金族的先人們帶刀貼身護衛,足見對他們的倚賴信任。我們的先祖一生追隨大汗左右,從不曾離開過。大汗去世之前,秘密的給我們的先祖下了一道旨意,讓我們波爾支金族人來守護他真正的陵寢,世代相傳。於是我們的祖先便秘密的來到這裡,在起葷谷外面世代守衛着,不讓任何人接近大汗的陵寢。這件事情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知情人只有我們的先祖和大汗本人,連他的子孫都不知道。所以現在人們只知道達爾扈特守護着伊金霍洛的八白室,卻不知道我們波爾支金部落守護着大汗真正的陵寢。”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從未聽人說過波爾支金這個名字呢。”歐陽冰點了點頭說道,忽然間腦海中又想到了什麼,急忙伸手向懷中摸索,可翻來覆去都找不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巴彥博都看歐陽冰一臉焦急的樣子,便微微一笑,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張紙來,說道:“你是不是在找這幅地圖?”
歐陽冰一看,巴彥博都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從金箱之上拓印下來的那幅地圖,也正是自己想找的東西,看來這些人已經將自己上上下下的搜查了一便,所有重要的東西,現在都落入了他們手中。
歐陽冰點了點頭,巴彥博都便將地圖交給了他,歐陽冰將地圖在桌面上攤開,指着上面問道:“這地圖所描繪的便是起葷谷的位置,南邊的是赤都山,北邊的是玉拔山,西面是山谷的入口,而東面那條河流,名字竟叫做波爾支金河。這名字同你們部落的名字一模一樣,難道你們波爾支金部落,同這條河流有什麼聯繫嗎?”
巴彥博都看着地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實在是料想不到,你們這些人居然能找到這金箱,而且還能破解上面的秘密,得到這幅標註有起葷谷真正位置的地圖。700多年來,能尋着這地圖找到這裡的,你們還是頭一個。這波爾支金河當然同我們部族有密切的關係,我們的部族正是發源於那裡,也是以這條河流的名字來給自己部族命名的。”
一聽他說到金箱,歐陽冰心中奇怪,便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金箱的事情?”
巴彥博都哈哈一笑,說道:“我們世代守衛着大汗的陵寢,自然知道所有關於它的秘密線索。這金箱在大汗陵墓建造好之後就被埋在阿爾泰石山之下的靈廟附近,上面刻有標註起葷谷位置的地圖。這也是唯一能找到大汗陵墓位置的線索。”
歐陽冰又問道:“既然成吉思汗不希望任何人找到他的陵墓,卻又爲何留下這刻有起葷谷地圖的金箱呢?”
巴彥博都答道:“這也是大汗生前的意願,他當然不希望有外人找到他的陵墓,卻也不想將這個秘密永遠的向黃金家族的人隱瞞下去,所以他就留下了一些關於他真正陵墓位置的線索。這些線索隱藏的極爲隱秘,找到並破解他們需要冒極大的風險和超人的智慧,有些地方只有黃金家族的人才能看懂,所以也只有黃金家族的人才能循着這些線索走進這片禁地。”
歐陽冰回想起自己這一路來尋找成吉思汗陵墓的歷程,從阿爾泰石山下的靈廟,到黑水城中的哈薩爾神墓,再到奉天城內日本憲兵司令部的地下室,確實是歷經艱難費勁心思,南教授還爲此搭上了性命。那些只有黃金家族才能看懂的地方,也許就是那些奇特的蒙古符號文字,卻不想這寫文字也已經被南教授和歐陽冰破解。
巴彥博都看着歐陽冰,接着說道:“你能帶着蘇立定神矛和花神矛走到這裡,就證明你已經找到並破解了所有線索,這點着實不易,絕非一般人所能完成,也是令我十分佩服的地方。”
歐陽冰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能一路走到現在,乃是靠極大的信念和堅定的決心。現在我們這些人落在了你們手中,而你們部族的職責就是守護成吉思汗陵墓這片禁地,因此以後的路還能不能走下去,就要看你們的了。”
巴彥博都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緩緩朝門外走去,等到了帳篷門口,掀起門簾,轉身看着歐陽冰說道:“你跟我出來吧。”
歐陽冰不知是何用意,便跟着走了出去。帳篷外面乃是一處山谷,四周都被密林環繞,顯得靜謐異常。周圍又有幾十頂帳篷,尺寸比巴彥博都這頂要小上許多,這些帳篷相互之間通有道路,相連成一個村落。村落中站着些波爾支金部落的族人,一看歐陽冰走了出來,都好奇的看着他。
歐陽冰正四下裡看,就聽巴彥博都說道:“你轉身看看你後面。”歐陽冰便轉身向後看去,只見帳篷後面的密林深處,巍然矗立着兩座大山,山勢雄奇險峻,半山腰處便已是白雲繚繞,使人看不清全貌。
“這……這兩座山是……”歐陽冰看着身後的景象,說道。
“這便是你那幅地圖上所標註的赤都山和玉拔山。”巴彥博都回答道。
聽他這麼一說,歐陽冰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了那天在戈壁灘上所看到的蜃景,其中那兩座山的氣勢形狀同身後這兩座山確實有些相像,心中一驚,如果這兩座山真的是赤都山和玉拔山的話,那麼此時此刻自己不是已經站在起葷谷外面了嗎?
“南邊的那座是赤都山,北邊的是玉拔山,那咱們現在的位置就應該在起葷谷東面的入口處,對不對?”歐陽冰看着巴彥博都,問道巴彥博都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部族就駐紮在起葷谷的入口處,任何人想要進入這山谷,必須經過我們這一關。”
歐陽冰心中明白,這些人肩負着成吉思汗的遺命世代守衛在這裡,自然不會讓外人隨隨便便就進入這山谷之中,卻也感到奇怪,這些人若是想阻止自己找到成吉思汗的陵墓,那晚得手後便可將衆人除掉或是扔到別處,爲何卻又將衆人帶到這裡,還將起葷谷的位置展示在自己眼前?
“既是這樣,那你將起葷谷的位置告訴我幹什麼?”歐陽冰反問道。
巴彥博都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天意,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說完便從自己懷中又拿出一件東西來,說道:“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歐陽冰一看,巴彥博都手中拿着的便是出發前沙王贈予自己的那把匕首,於是說道:“這是蒙古伊克昭盟盟主沙王送給我的。”
巴彥博都又接着問道:“你可知這把匕首的來歷?”
“沙王曾經告訴過我,這把匕首乃是忽必烈汗的隨身之物。”歐陽冰答道。
巴彥博都點了點頭,說道:“這的確是忽必烈汗的遺物,除了是一把匕首之外,它還有另外一種作用。”
“另外一種作用……你指的是什麼?”歐陽冰心中奇怪。
巴彥博都將匕首拔了出來,刀身依然寒光閃閃,不見半點鏽跡,說道:“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乃是聖祖所留下來的信物。”
“信物……什麼信物?”歐陽冰問道。
巴彥博都擡頭看着面前兩座山峰,緩緩說道:“這匕首乃是由聖祖命保安族刀匠們所特意打造的,並由歷代大汗所保管。這匕首其實是黃金家族前來尋找聖祖陵墓的信物,大汗生前曾給我們的先祖交代過,只有黃金家族的人拿着這把匕首前來尋找陵寢,我們波爾支金族人才能允許他們走進這起葷谷之中。外人即便破解了大汗所留下的所有線索找到了這裡,沒有這把匕首,我們波爾支金部落就是拼死也不會讓他走進起葷谷半步。”
歐陽冰心中暗暗吃驚,想不到沙王臨行前贈送給自己的這把匕首竟是這樣重要,心中卻也奇怪,爲何沙王沒有將此事告訴自己,難道是他不知道這匕首的作用嗎?
“我們是奉沙王之命前來尋找成吉思汗的陵墓的,既然這匕首如此重要,沙王在送給我的時候爲什麼沒有告訴我?”歐陽冰問道。
“也許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匕首的作用吧,不然的話他怎麼能說這件東西是忽必烈汗的隨身之物呢,其實它應該是大汗的遺物纔對,只不過曾經傳到過忽必烈汗手中而已。”巴彥博都回答道。
歐陽冰點了點頭,心想沙王派自己前來尋找成吉思汗的陵墓,他若是知道這匕首的秘密,一定會告訴自己,臨行前之所以半字不提,看來是真的不知道這匕首乃是大汗所留下的信物。
同巴彥博都交談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歐陽冰仍不知他究竟意圖爲何,於是說道:“說了這麼多話,不知閣下究竟想幹什麼,是想阻止我們走進這起葷谷呢,還是另有它圖?”
巴彥博都哈哈一笑,轉身對歐陽冰說道:“咱們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你覺得我的用意究竟是好是壞?”
歐陽冰想了想,此人雖然將自己同達爾牧等人擄來了這裡,但終究沒有傷害衆人的性命,從談話時的言談舉止來看,似乎不是什麼奸惡之徒,反而有一股慈善長者的氣度,於是說道:“雖然我心中還有很多的疑問,但我覺得你並無惡意。”
巴彥博都雙眼看着歐陽冰,神色微微有些動容,說道:“你雖然年輕,看人卻也是不錯的,好吧,你跟我過來吧。”說完便邁步向附近另一個帳篷走去,歐陽冰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