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懷興回朝後,她便被困在這座清雪殿。
清雪殿,倒當真是個好名字,如出綠波之芙蕖,聽着便惹人憐愛。
聶世清拔下頭頂的珠釵擱在梳妝檯上,烏髮一泄而下,睫羽纖長,阿月看呆了,張口道:“娘娘,您可真美。”
自然,若是不美她又怎能成爲皇帝后宮中唯二的妃嬪。她握着尺梳,似有些小心翼翼:“蘭妃娘娘纔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阿月搖搖頭,道:“奴婢覺得蘭妃娘娘和娘娘您各有千秋,您像荷花,蘭妃像月季。”
聶世清想了想,咬着嘴脣問道:“你覺得唐大人像什麼?”
阿月有些琢磨不定,唐大人可是個男子,因而試探着回道:“奴婢覺着,唐大人是朝臣且是男子,自然不能以花來比喻,若要說唐大人給人感覺如何,那必是美玉了,溫潤謙恭,待人也極是和善。”
聶世清“哦”了一聲,又問道:“唐大人經常入宮?”
阿月點點頭道:“娘娘不知道,先前還在皇宮的時候,唐大人便奉蘭妃的命入宮作畫。他出宮時奴婢不小心撞了他,可唐大人非但沒有責怪奴婢,反而扶了奴婢一把,還囑咐奴婢要記得看路。”
聶世清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裡總好像透着股牽強:“唐大人確實是個極好的人。”
阿月遂問:“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奴婢瞧着娘娘的臉色不大好。”
聶世清張口說:“無事。”卻不妨被一隻手抓住了臂膀。她回過頭來,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皇上,您怎麼來了?”
趙元晉爲那雙清冷的眼睛所攝,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目光,他的眼倒映着她的人,顯得那樣深情。
趙元晉開口揶揄道:“怎麼了,清兒,若你不願意朕來,朕此刻便走。”他脣角揚起一絲弧度,聶世清攬住他的腰道:“臣妾自然是歡喜的,願意的,臣妾只是太久未見皇上,心中覺着有些不真切。”
趙元晉撫着她的髮絲道:“爲何覺得不真切,是因爲朕冷落了你嗎。”
聶世清“砰”得一聲跪下,搖頭道:“是臣妾的不是,顧大人才會插手後宮這等瑣事,畢竟蘭妃是......”
趙元晉心頭一陣煩躁,卻仍是壓抑住心底的不快,拉起聶世清,溫聲道:“顧太師一心爲朕,不過這一回着實罰得有些過了。”
豈止這些,顧懷興雖說是朝堂的肱骨之臣,按理說也不應當插手後宮之事,況且顧懷興與蘭妃的關係......
趙元晉趕忙制止自己腦內的想法,安撫自己道,父皇託孤時特意囑託了他要好好向顧懷興學習經世治國之法,自己怎麼可以產生這等有違良心的想法。
聶世清柔柔一笑,拉着趙元晉的手坐在美人靠上。
阿月遞來一杯茶,聶世清接過阿月手中的茶奉上:“皇上喝杯茶潤潤嗓子。”
趙元晉嚐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
聶世清道:“臣妾的故鄉年年都往宮中進貢茶葉,臣妾的父母便是茶農,如今臣妾忝居一宮,他們得了好茶總也會往這送一點,不過比不上進貢的御茶便是了。”
阿月道:“皇上不知道,這茶是娘娘親手烹的,因而格外的香。”
聶世清嗔着喝住阿月:“皇上面前不許無禮。”
趙元晉卻只是擺擺手示意她繼續說。阿月得了趙元晉的令,更大膽地說:“娘娘不知道皇上何時來,因此日日都備好了茶,只願皇上能在來時喝上她親手斟的茶。”
他眼眸幽深,直直地盯着聶世清,叫她避無可避,問道:“阿月說的可是真的?”
室內氣氛曖昧,阿月識相地退了出去,只留趙元晉與聶世清二人。
不過一日時間,滿宮的宮人都說昭苑的聶美人可真是有本事,皇上不過去看了她一回,便解了她先前被顧大人所下的禁足令,還讓蘭妃娘娘在宮裡苦苦等了一晚上。
雖說不在皇宮裡了,蘭妃的居所也是栽滿了蘭花。蘭妃聽着下人的稟報,一不留神掐了一片葉子下來。
大宮女縈雨道:“娘娘放寬心,莫氣壞了身子。”
這縈雨是她自孃家帶進宮來的,自小同她一起長大,因而蘭妃也極是倚仗她。
蘭妃握着剪刀,淡淡道:“我氣什麼,不過是想起了懷興的話罷了。”
顧懷興回朝那日,曾來探望過她。彼時聶世清剛剛被冊封爲美人,皇上也連着幾日都歇在了她那裡。
其實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妃嬪,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可那日碰巧聶世清在宮中散步時遇見了顧懷興。
後來顧懷興到她宮裡時臉色很不對勁,卻什麼也沒說,只告誡她要小心聶世清。
她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禁足之期未到,皇上不過是去她那裡宿了一晚,便解了她的禁足。
鬢邊的步搖兀自晃着,蘭妃捂着嘴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道:“本宮近日來覺着身子乏得很,聶美人那裡你多盯着些。”
縈雨不知想起了什麼,試探着問:“娘娘的小日子可來了?算起來就在這幾日了,莫不是......”
蘭妃懶懶道:“既如此,你明日便請個太醫來瞧一瞧吧。”
皇帝新登基,後宮僅聶蘭二妃,憑着蘭妃背後的勢力與身份,若是率先生下皇子,那這個太子之位便沒跑了。
因此蘭妃身邊的人亦都十分着急,蘭妃服侍皇帝的年歲長久,卻一直沒生個一兒半女,着實令人着急。
主僕二人沉默了一會,蘭妃眯着眼睛打盹,外頭進來個小宮女,附在縈雨耳邊說了一通,縈雨面色大變。
“什麼事情這麼着急?”蘭妃並未睡着,索性坐起來道:“什麼事不敢當着本宮的面說?”
縈雨看了一眼那個小宮女,將她打發出去,隨手替蘭妃整整發鬢,一邊道:“是十二公主。”
蘭妃詫異地望了她一眼:“怎麼扯到十二公主身上去了?”
縈雨道:“娘娘且耐心聽奴婢說完。昨日不是春日宴嗎?”蘭妃仔細思索了一下,突然有了印象,示意縈雨繼續往下說。
縈雨繼續道:“昨日顧大人也去了。”她說到此處特意望了望蘭妃,果然後者的眼神與她交匯在一處,她驚奇道:“他不是最不愛湊這些熱鬧的嗎?今年可吃錯什麼藥了?”
縈雨似乎對蘭妃這樣親暱的口氣見怪不怪,只管講自己的:“這便是奴婢要說的了,往年顧大人不去,是因爲那人沒去,今年她去了,顧大人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蘭妃咦道:“是誰?”
縈雨道:“唐大人。您猜方纔那奴婢聽見了什麼?十二公主一向愛慕秦大人,您是知道的。”
蘭妃淡淡道:“是啊,十二公主前幾日還吵着要去春日宴呢,這種宴會,她最是討厭了,若不是爲了秦先裴,她怎麼會去。”
縈雨道:“正是,這回十二公主去也是爲了秦大人,今年十二公主沒約着秦大人,說是秦大人和朋友有了約,自然了,依照十二公主的性子難得有一次能親近秦大人的機會,便也跟着去了,才知道秦大人約的朋友正是唐大人,您也知道,唐大人未有自家的府邸,一直住的是驛館,而這鄰居恰好便是秦大人。”
蘭妃點點頭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縈雨又接着道:“所以還有後續,昨日裡朝臣們皆說顧大人對唐大人,似乎很是不一般,就連秦大人也刻意幫着唐大人。昨日秦大人早早便離了席,唐大人喝多了,顧大人也跟着送她回去,十二公主本是要追着秦大人出去的,誰想到竟看見了顧大人……”
蘭妃皺了皺眉:“她看見什麼了?”
縈雨先是看了看周圍,才附着蘭妃的耳朵道:“說是看見顧大人和唐大人十分親密。”
她說的十分隱晦,可蘭妃早已明晰,這樣平白說兩個大男人舉止親密,那兩人真正的關係怕是十分耐人尋味。
蘭妃拍桌而起:“荒謬。”
縈雨被她所鎮住,旋即跪在了地上:“娘娘息怒,若說這事是下人掰口舌那打死也不爲過,可確確實實是十二公主親口所說,不當有假,怕是……”
蘭妃怒目看她,喝道:“難道連你也相信此等荒謬的事情嗎?”
縈雨連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蘭妃和顧懷興的關係,她宮裡的人最是清楚,莫說蘭妃不相信此事,便是她也絕不相信一向端正嚴謹的顧大人會坐下這等事。
半晌,蘭妃平復了心中的鬱氣,對縈雨道:“好了,你也沒說錯,只是你記住,顧懷興絕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