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明宇給時芙昕的信,是想約時芙昕重陽節這天出門登高望遠,目的是想再挽救一下他們之間的事,可惜,信被時玉華攔下了。
重陽節這一天,範明宇在約好的地方等了一天,直到天黑透了,才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因爲葉默,時芙昕這段時間都在關注潼谷關的事,也就沒注意到進出伯府時,有個門房一看到她就遠遠的躲開了。
九月中旬,神農堂懷遠分堂的負責人發來飛鴿傳書,說潼谷關將士只能一天吃一頓了,再沒有糧草運送過來,真的要斷糧了。
時芙昕看了過後,沉默了良久,然後起身去了書房,提筆給便宜徒弟寫了封信。
大皇子府,密室裡,大皇子和楚曜面對面對坐着,中間的書案上放着一張打開的信紙,兩人都看了信上的內容,此刻面色都有些凝重。
信上的內容是:潼谷關糧草即斷,神農堂可以支助一批糧草,乖徒弟,你想出這個頭嗎?師父親筆。
沉默中,大皇子苦笑了一聲:“師父她老人家還真是會給我出難題!”
楚曜看了看大皇子:“柳神醫問大皇子想不想出頭,我看要翻譯一下,她或者是神農堂,真正想問的是,大皇子你敢不敢出這個頭?”
大皇子擡眼看了過去:“你是說”
楚曜點了點頭:“對,他們應該是想借這件事試探大皇子。”
“這幾年,神農堂在邊關聲望漸顯,從其對戍邊將士的優待可以看出,神農堂的所行所爲都頗有幾分家國大義。”
“或許是因爲柳神醫的關係,或許他們和輪迴殿一樣都遵從禮法規矩,認爲大皇子你是皇上的嫡長子,是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人。”
“可是資格是資格,能力是能力。”
“神農堂不知道你是否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所以便有了這次的試探行爲。”
楚曜點了點桌上的信:“大皇子,這封信看似是柳神醫給你的家常信,實則是神農堂在擇主!”
“這次,若是大皇子選擇出頭,那麼就和神農堂徹底綁在了一起。”
大皇子聽了,沒有特別的高興,反而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將神農堂納入囊中,固然是好事,可同時也要失去很多。
這次出頭,是要擔很大的壓力的。
潼谷關有個葉默,葉默呢,仇敵遍佈朝堂,想要他死的人很多,最重要的是父皇也不想他繼續活着。
他若出頭,不僅挑戰了百官,同時也挑戰了父皇。
再來就是,他要出了頭,日後怕都不能再繼續藏拙和置身事外了,又得攪合進皇子之爭中了,雖然他從未遠離的,但從幕後搬到臺前,還是會多很多的麻煩。
也許神農堂試探的就是他有沒有抗下這份壓力的能力?
大皇子擡眼看向楚曜:“你的意思呢?”
楚曜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面露不認同的說道:“要對付葉默,辦法多的是,不該將潼谷關的戰士拉下水的。”
“雖說保寧侯早就帶着軍馬準備好,只等葉默支持不住,就支援潼谷關,可是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導致潼谷關真的失守,北燕大軍入境,那邊境可就要亂了。”
大皇子不住的點着頭,他也覺得通過斷潼谷關的糧草來讓葉默戰敗獲罪的辦法很不應該,朝中的一些官員簡直不配爲官,爲了一己之利,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父皇或許不想讓葉默繼續活着,可是父皇絕對不想看到潼谷關失守,或許他可以從這方面來入口,只要不惹惱父皇,其他的倒是其次。
楚曜突然笑了一聲。
大皇子看了過去:“你笑什麼?”
楚曜笑道:“我在想神農堂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皇子也來了興趣:“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曜想了想道:“應該是個喜歡主動亮劍的人吧。”要不然也不敢公然和大皇子有牽連,更不會在潼谷關缺糧之際,問大皇子敢不敢出頭。
也不像傳說中的高人那般淡泊名利,但凡做了的事,從不藏着掖着,似很喜歡收穫名望。
說實在的,他也覺得大皇子有些過於藏拙和低調了,真要一點能力都不展露出來,又哪能吸引到能者追隨呢。
說着,又笑看了一眼大皇子。
“柳神醫和其是好友,想來性子應該也差不多。”
大皇子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對於師父她老人家,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太肉麻了!!!
真的跟個老小孩似的。
“你去忙你的吧,我得想想明天進宮後,該如何和父皇說神農堂支助潼谷關糧草一事。”
神農堂在邊關聲望不低,得之,猶如得把利劍,利劍既可刺向敵人也能刺傷自己。
九月末,因大皇子求助神農堂,神農堂支助了一批糧草給潼谷關,以至潼谷關將士大敗北燕大軍,勝利的消息傳回來後,京城百姓無不歡呼。
時芙昕知道後,愜意的和時九郎一邊圍堵煮茶,一邊下棋聊天。
時九郎落下一子:“姐,要是這次大皇子不出頭,你會怎麼做?”
時芙昕直接吃了弟弟的子:“悄悄送糧食給潼谷關。”
見子被吃,時九郎嘟了嘟嘴,重新落子:“最近大皇子的日子有些不太好過,太子和其他皇子又在針對他了。”
說着,看了看時芙昕“我覺着吧,大皇子低調藏拙其實也挺好的,不像現在,又成靶子了。”
時芙昕神色淡淡,再吃一子:“當靶子也有當靶子的好處,萬箭穿心之後,就能百鍊成鋼了。”
“人是有慣性和惰性的,都想扮豬吃老虎,可是扮久了,忍久了,就會形成固定的處事模式。”
“人的能力什麼時候成長最快?”
“不是在隱忍的時候,而是在出擊之時,在遭遇危機之時。”
“一隻幼虎,要是像頭豬一般生活,而不是像老虎一般捕獵奪食,你信不信,最後它能真變成豬。”
“皇上忌憚韋家,太子地位並不牢固,擡了四皇子和其打擂臺,其他皇子也是動作不斷,大皇子置身事外觀望,固然安全,可卻沒有真正下場交鋒的經驗和應變能力。”
“即便他腦子再聰明,心智再高深,要是隻靠腦子謀事,而沒有切身實地的經驗,最後只能變成一個紙上談兵的人。”
說完,落下一子,直接吃了弟弟一大片的棋子。
“就好像你我下棋,在下之前,你絕對沒想過輸給我,覺得自己的佈局很高深,在你的想象中,你肯定能贏了我,可實際上呢?”
“這個世界時時刻刻都在變,人在變,局勢在變,什麼都在變,經驗和應變能力只有參與的時候才能獲得,可不是靠想象。”
“大皇子這次敢扛下壓力出頭,我是很欣慰的果然不愧是我的徒弟。”
時定浩認真的聽着,看着棋盤上自己一片敗局之相,有些不想下了。
時芙昕瞥了他一眼:“你還有翻盤的機會。”說着拿起弟弟的棋子落在一處位置。
時定浩看了,眼睛頓時一亮,姐弟兩又繼續下了起來。
經歷了十多次慘敗後,時定浩總算贏了一次時芙昕,咧嘴笑着說道:“姐,你說得對,經驗和反思是很重要的。”
十月初,初雪之前,江安侯府舉辦宴會,時家女眷受邀參加。
到了侯府,因爲金月娥沒來,時芙昕有些興致不高,依靠在亭攔上,一邊和時家姐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一邊無聊的看着院中景色。
當看到衆女眷簇擁着成陽公主過來,想到她娘是因爲在清陽公主府當衆受辱纔不願出門,時芙昕的眸光就有些冷。
接着,時芙昕神色一頓。
成陽公主後頭,跟着範明宇和金家姑娘,兩人並肩走着,金家姑娘一臉嬌羞的笑着。
“唰~”
時家姑娘們的視線都投向了時芙昕。
時芙昕神色淡淡,並沒有什麼神色波動。
範明宇本不想來女眷呆的後院的,可成陽公主非要他過來拜見一下蔡侯夫人,他只能跟來。
看到亭中的時芙昕,範明宇也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想到重陽節自己被放鴿子的事,心中立馬生起一股怒氣。
時芙昕,你那般薄待我的情義,是覺得我非你不可嗎?
範明宇側頭看向身邊的金姑娘,嘴角一揚,頭微低,笑着和她說起了話來,在經過臺階的時候,還伸手虛扶了他一下。
看着舉止親密的範明宇和金姑娘,時家姑娘都有些欲言又止,而時芙昕,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面上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範明宇見時芙昕直接背過了身,嘴角一抿,對金姑娘越發的溫柔了。
等範明宇跟着成陽公主進了客廳,投向時芙昕這邊的目光更多了,還伴隨有幸災樂禍的嗤笑聲。
“我就說嘛,永川侯府門第那麼高,怎麼可能看得上時芙昕。”
“之前範小侯爺對時芙昕估計也是一時新鮮,如今相處久了也就膩了,還是覺得應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高枝不是那麼容易攀的,即便範小侯爺被美色所迷,不是還有永川侯和成陽公主把關嗎?”
“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時芙昕和範小侯爺公然來往,日後哪家公子會選一個人家不要的人做正妻呀?”
“時家不是慣愛攀高枝的嗎,正妻不行,可以做妾嘛,七皇子不是就納一個時家姑娘嗎。”
聽到這些話,時家姑娘們氣得不行,可又不好上前直接和人理論將事鬧大,一個個的都陰沉着臉。
時芙昕掃了一眼那些說着刻薄話語的姑娘,對着小芳道:“去打聽一下她們都是誰家的。”
姑娘們拌嘴是常事,可是像今天這般毫無顧忌的進行人生攻擊的,還是少有,這明顯是有人在抹黑她。
不想時家姑娘也跟着受人指點和議論,時芙昕起身離開了亭子,閒逛起了侯府花園來。
剛逛沒一會兒,就看到了範明宇。
時芙昕見了,轉身就走。
“等等。”
範明宇小跑着上前,攔在了時芙昕面前:“六妹妹,你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時芙昕倒也沒有將衆人的指點和議論歸罪於他身上,只是道:“爲了避嫌,我覺得我們是不應該再見面了。”
範明宇壓下心中種種情緒,看着時芙昕:“六妹妹,當初是你主動接近我的,我上了心,你一個不合適就否定了一切,這對我公平嗎?”
“我寫信約你出來,想把話說清楚,你卻連一句話也不回我,讓我等了整整一天,我問你,你對我是不是從來都是玩弄的心思?”
時芙昕皺了起眉頭:“信?你何時給我寫過信?”
範明宇譏笑出聲:“六姑娘這麼健忘嗎,就在上個月重陽節的時候。”
看着神色激動的範明宇,時芙昕看了一眼小芳,小芳立馬退下,在遠處警惕的留意着四周。
時芙昕看着範明宇:“你想對我說什麼,說吧,我聽着。”
見此,範明宇心中的氣一泄:“我們相處得挺好的,怎麼就不合適了?”
時芙昕沒有回答,只是問道:“清陽公主宴會那天,你母親對我母親做的事,你知道嗎?”
範明宇神色一滯。
時芙昕見了:“看來是知道的,如此情況下,你覺得我和你還有可能嗎?”
見範明宇張嘴就要回答,時芙昕阻止了他:“我問你,你母親要是一直不同意我和你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範明宇:“我會一直求她的,求到她答應爲止。”
時芙昕笑了一聲:“所以,我和你的事,你是準備完全將其交到你母親的手中了,你母親同意了,皆大歡喜,可你母親若是不同意,你可有想過我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範明宇不明白時芙昕的意思:“我說了,我會求到我母親答應的。”
時芙昕:“凡事沒有絕對範明宇,不管你母親同意不同意,對你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可我呢?”
“女眷那邊的風言風語你聽到了嗎?”
“不僅我,連時家其他姑娘的名聲都受到了影響。”
“範明宇,你是如何定義婚事的我不知道,但是在我這裡,跟一個人在一起,讓我變得更好了,我纔有可能選擇他。”
“可是跟你在一起,你也看到了,我得到的是,母親受辱,我和時家姑娘的名聲受損,你說,我還能跟你在一起嗎?”
範明宇怔怔的看着時芙昕:“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就沒高興過?”
時芙昕看着他:“你給我的那些開心,別人也能給。”
範明宇怔了怔。
時芙昕想了一下,索性將話說明白一點:“範明宇,你知道我最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嗎?”
“我和你在一起,身份的差距是真實存在的,可能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心底裡是看不起我和我家。”
範明宇極力否認:“我沒有。”
時芙昕笑道:“是嗎,那爲何你母親辱我母親,你什麼都沒做?我今天說起,你也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在你內心深處,你認爲,你母親是可以折辱我母親的。”
範明宇愣住了:“我”
時芙昕:“我想要你平等的尊重,而不是廉價的送我些禮物,那些禮物,我自己可以買,別人也可以送。”
“範明宇,相識一場,我們好聚好散,好嗎?”
範明宇看着時芙昕:“我要是改了”
時芙昕搖頭:“你改不了,因爲這就是你啊,就像我也改不了,因爲這纔是我。兩個人在一起,要是需要強迫自己改變,那會很痛苦的。”
“範明宇,你很好,真的,只是我和你不適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