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陣陣吹過,梧桐樹的黃葉在地上沙沙翻滾。西邊的太陽像害羞的少女滿臉通紅。
太原城人稀市散,幾十輛運貨馬車從東城魚貫而入,街上的行人紛紛讓出一條大道,車隊浩浩蕩蕩駛過,市民面對望不見尾的車隊,坦然失色。該不會是軍糧吧?難道要打仗了?
收到王德元迴歸的消息以後,謝紀光坐如針氈,早早杵在寶芝林三號店門口的大街上,向東街瞭望等待,只恨自己沒長千里眼。
阿滿瘋狗追上一樣從東街神色慌張地跑來,向視線裡的謝東家喊:“東家,來了,車隊來了!”
此時,謝紀光很難保持東家慣有的風度。這此成敗關係寶芝林的命脈,寶芝林不保,還留着風度有屁用。謝紀光朝車隊方向跑去,腳步跌跌蕩蕩。
押頭的王德元看見失態奔跑的謝紀光,立即叫停馬車跳下來。
“幸苦了!”謝紀光眼裡冒着火花,雙手抓住王德元,激動萬分。
“讓東家擔心了。”望着眼前孩子般的謝東家,王德元感嘆:莫道男兒無淚日,只因未到傷心時。
謝紀光放開王德元的手,沿車隊後方走去。王德元緊隨其後。蟒蛇一般的車隊,彎彎曲曲停了幾條街。好容易走到車隊最後。謝紀光用手摩挲着車上的藥包。該不會是假的吧?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爲了取信自己,用力撕開藥包封口。抓出一把在手,真的是藥材。這麼多藥材難道是打劫得來的?或者用孫悟空的七十二變變出來的?
周瑜赤壁之戰,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等萬事俱備時,發現缺了東方。一時前功盡棄而吐血。後得諸葛亮借東方後喜極若成仙。
此時的謝紀光與周瑜得東風有同感,事實還有待確認:“這些全是藥?”
“全是藥!”
“是用我給你的三千兩銀子賣的?”
“是!”
“沒有賒賬?”
“是!”
不在現場更擔心,謝紀光在寧武府時,事情變化盡在眼前,只是操心。而王德元如離羣的大雁,那邊的情況一團黑,這是擔心。自從寶芝林有了生還的希望,他求生的慾望無比強烈。致使今天的失態。
宋掌櫃、王康勝等人已經趕來。
康勝和謝紀光相反,更多的是擔憂王德元的安危,而生意次之再次之。兄弟兩月未見,一個緊緊的擁抱,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掌櫃,快組織夥計卸貨。我帶德元吃飯歇息。”謝紀光向宋掌櫃撂下話,便親熱的拉上王德元向自己家中走去。
謝紀光除了親朋,很少帶人回家。一到家,就命令老媽子做拿手好菜。並拿出上好的女兒紅款待尊貴客人。謝公子也過來同座,並問王德元出奇制勝的法門。
王德元輕描淡寫的講述了代州的風雲變化。爺倆聽孫悟空大鬧天宮似的驚的張開的嘴一直沒能合上。
菜酒過後,謝紀光拿出三百兩銀子,攤到德元面前說:“和夥計住一起太委屈你了,這些錢你先拿着。”
“這太多了。”按理說和這次賺的相比,三百兩不算什麼。可就是大掌櫃,一年工錢也沒這麼多。王德元才這麼說。
“我瞭解過,你還有位家母,把你養大成人不容易,總不能再受苦吧。”謝紀光語重心長地說:“在附近置辦個小院,過年把老人家接過來,也該儘儘孝道了。”
這何嘗不是王德元的最大心結?爲了家母只能拿着,對東家能解自己困難而心生感激之情。
謝紀光經商半生,在王德元面前好似白丁。王德元是棵搖錢樹,是菩薩派來解救自己於危難的,現在不籠絡好,那就真成白丁了。
謝紀光給王德元放了七天假,讓他修養生息,也是作爲這次功勞的獎勵。
兩個月的路途奔波與沙場較量。王德元縱使精力強盛,也要養精蓄銳。況且含有幾件私事一直讓他很牽掛。
話分兩頭說。
自從得到王德元在寶芝林三號店的消息,方若蘭像刑滿釋放的罪犯,心裡敞亮了許多。讀書、逛街、搭理生意等愛好都提上日程,不似以前生活單調乏味。
方業明夫婦發現女兒神采奕奕如初,心裡倒也痛快不少。再不敢當面提及女兒婚事,只能把擔憂關在老兩口的房中。
德生堂的崔少爺也沒少去叼擾方若蘭。發現方若蘭一改往日黯然銷魂,變得笑逐顏開,出水芙蓉之貌更加生動撩人。把方若蘭的變化歸功於自己絕代風騷的魅力。只是女兒家羞於出口而已。
秋天的早晨,沒有一絲風。露水化作溼氣在太陽光裡升騰。
也就是王德元回來的第二天,方若蘭不去店裡,因爲母親身體不適。她要陪母親看大夫。每到早晨這個時候,那些知名藥店也是人多時段。等她母女來到藥店,前面已經排了好些人。
王若蘭找到空位,扶母親坐下來。自己體貼的站到母親旁邊。
“小樑,聽說你隨薛掌櫃出門了,什麼時候回來的?”藥鋪夥計問剛進來的少年。
進來的少年正是百草堂的得力夥計,這次隨薛瘸子去過代州。他們要比王德元早回來。這家藥鋪一直和百草堂合作,所以夥計之間都認識。叫小樑的回答:“回來好幾天了,東家給我放假休息。出外水土不服鬧肚子,還不見好,過來看看。”
藥鋪夥計嘴上說話,手上速度不減,繼續說:“那還得等等才能看上。”
狀況夥計不用說小樑也看得見,小趴在櫃檯外面,面對着抓藥的夥計說:“不急,慢慢等。”
“這次進藥還順利嗎?”夥計邊看藥單邊問。
“在代州大開眼界啊!”小樑好似向別人吹噓見到了傳說中的孫悟空,一臉的自豪與震驚。“代州藥市冒出個翠石王,也是一家藥商的夥計,十七八歲年紀。把整個藥市玩弄於鼓掌之上。”
方若蘭離兩個交談的夥計很近。母親身體欠佳,情緒不好,擔心兩人的談話侵擾母親,方若蘭嫌棄的皺起眉頭。聽到小樑開始講述“翠石王”的傳奇故事,王若蘭關切地看看母親,發現母親凝視着兩位夥計,並沒有厭煩的表情,眼神裡露出對“翠石王”的好奇。
小樑在周圍幾位病號與抓藥夥計的期待眼神裡,開始簡述翠石王的故事:從翠石王吃飯時如何被人欺負,拒絕玉換石頭,老孃打屁股,裝傻買黃芪,高價沒出,一直到藥販聞風喪膽。
聽故事的幾人坐過山車一樣,內心激盪起伏。好比聽諸葛亮智取荊州的故事,大快人心有佩服其智慧。周圍幾人對“翠石王”的敬佩等同於三國中的諸葛亮。都爲不能親眼目睹而遺憾。唯獨方若蘭好似看了場情節動人的戲,對幾人過分入戲輔以訕笑。
“你真見過翠石王?”抓藥的夥計速度慢了許多,看等藥人的眼神就像看住家裡不走的親戚。
“那不!”小樑滿臉自豪地拉長聲音說,再一臉幸運地說:“當時我坐得近,白鬚老人檢驗翠石時,他的翠石我看的很清楚。”
“你說他那石頭值錢嗎?”小樑問。
“估計不值錢,不過石頭水靈翠綠,上面刻了一朵蘭草,右下角有一個黃色的蘭字很顯眼。”小樑真是過目不忘。
哎!聽描述和錢袋上的圖案完全一樣,方若蘭神經提高八度。母親也有同感,回頭看向身邊站着沒動的方若蘭。世間巧事還真不少。
“跟你說了,你可別嚮往外傳啊。我們薛東家自打代州回來臉色很重,總是憂心忡忡。”小樑說的興起,警告別人自己卻沒把住嘴。在向幾人臉上一看,壓低聲音說:“他怕啊,因爲翠石王就在太原同行裡面。”
該到方若蘭母親看病了,總不能聽了故事誤了正事。方若蘭扶着母親走進大夫專門的獨房內看病。
從進入藥鋪,方若蘭就覺得該是時候再去找王德元了,他一去過三次,都無功而返。小樑收藥回來了,王德元也該來了。激動的心情再次浮上來。
方若蘭一手提藥,一手扶着母親,向家走去。老遠看見站在門口的張媽目送一位少年離開。少年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好熟悉的背影,怎麼可能是他?方若蘭清醒一下頭腦。最近腦海裡一直是王德元,以至於把剛纔的背影錯看成王德元了。爲自己過分思念臉上一陣熱。
張媽看見母女走過來,邁着頻率很高的碎步走過來。手裡提着兩包點心。
“張媽,兒子來看你了?”方夫人看着張媽手中的點心問。
張媽下意識的再看看手中的點心,笑眯眯的說:“是前些天認識的年輕人,多好的孩子,說來看我還真來了。”
張媽嘴上說着,手扶上方太太。正要問太太的病情,又想起一件事來,朝方若蘭說:“小姐。你的錢袋就是這孩子衣服裡發現的。”
一句話差點沒把方若蘭撞翻,方若蘭的手雞爪一樣抓住母親的胳膊。臉面緊繃着。腿有些使不上勁。
對方若蘭轉身似的變臉,方太太感到很奇怪。關切地問:“蘭蘭,怎麼了?”
每次提到錢袋,小姐都會中邪。張媽摸不着北。
“媽,您先走,我出去一趟。”不等母親批准,方若蘭逃債似的向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