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天剛亮,遠處金兵大營的號角便接二連三地吹響了,城頭上也敲響了警鐘,一隊隊軍容整齊地士兵迅速奔上城頭,密密麻麻站滿了城頭,在他們身後是一架架體型龐大雄偉投石機和火砲,防禦北城和西城的是京兆軍,負責南城和東城防禦的是新北軍,李延慶爲都統制、東京防禦使,負責全城防禦。
此時李延慶就站在北城頭上,目光專注地望着遠方金兵大營,金兵是昨天才到,當然不可能今天就開始攻城,但金營的號角聲卻是集結的意思,李延慶倒有點好奇,金兵剛剛殺到,他們想做什麼?
“都統,估計是想先示威吧!”劉錡在一旁低聲道。
李延慶點點頭,應該是這樣,這是遼國的傳統,後來傳到西夏,沒想到金國也學會了,不過他也承認,這確實是一招厲害的手段,對壓制敵軍的士氣有着很好的效果。
“咚!咚!咚!”沉悶的牛皮大鼓敲響了,震天的鼓聲可傳出數十里外,緩慢而富有節奏,彷彿在敲打人的內心,很多士兵的心都跟着怦怦跳動起來。
“來了!”
探哨兵一指遠方,只見一條數里長的黑線出現在十里外,這時大地開始顫抖起來,鼓聲被一種從天際傳來的悶雷聲掩蓋了。
“是騎兵!”有士兵大喊。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嚴峻起來,形成這樣的聲勢,在草原上狂奔或許萬名騎兵就能辦到,可十里距離金兵不可能狂奔,要想讓大地爲之顫抖,至少要十萬以上鐵騎才能辦到。
不多時,金兵主力軍隊出現了,他們就像一片黑雲貼着地面漸漸鋪陳開來,旌旗鋪天蓋地,鼓聲隆隆作響,不斷傳來低沉的號角聲,一隊隊騎兵盔明甲亮,長矛如林,這些異族士兵一個個相貌猙獰,殺氣騰騰,不時發出一陣陣如野獸般的吼叫,令人不寒而慄。
十五萬大軍鋪天蓋地,形成十五個大方陣,在北城外耀武揚威,這時,金兵大陣如波浪般劈開,一支五百人騎兵隊疾奔而來,爲首旗手身材異常雄偉,騎在一匹強健的戰馬之上,他手執一杆兩丈長的金狼頭大旗,後面五百人各執一杆大旗,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飛舞。
城上士兵默默無語,金兵展示出的強大實力給所有士兵的內心都帶來巨大的壓力和震撼。
李延慶忽然想起了西夏軍隊的規矩,手執王旗繞城一週,以示震懾,他當即回頭令道:“取我的銅弓來!”
很快有親兵跑來,將銅弓呈上,李延慶抽出一支鐵箭,耐心等待敵軍旗手上前,一般而言,旗手繞城張旗示威不能太遠,太遠沒有效果,但也不能太近,一般在兩百五十步左右,在敵軍神臂弩的殺傷距離之外,只片刻,手擎大旗的旗手漸漸靠近了城牆。
就在旗手距離城池約兩百五十步時,李延慶忽然張弓搭箭,拉弓如滿月,弓弦一鬆,鐵箭如一道黑色閃電,射向金狼頭大旗,只聽‘咔嚓!’一聲,金狼頭大旗迎風而斷,引起城上城下一片驚呼,城頭頓時歡聲如雷,這一箭將金兵風頭盡滅,剛剛展示出來的強大殺機也被沖淡了很多。
但不等一羣旗手轉身逃跑,李延慶的第二箭又射到了,一箭射穿了身材魁梧的旗手背心,旗手慘叫一聲,翻身落馬,其餘數百名騎兵嚇得狼狽而逃,城頭上的士兵再次歡騰起來,遠處的完顏斜也看得清楚,居然被宋軍射斷了金狼頭大旗,他臉色鐵青,原本想向宋軍示威,卻被宋軍反打臉,完顏斜也心中無奈,只得喝令道:“撤軍回營!”
在撤退的鑼鼓聲中,十五萬大軍開始緩緩撤退,儘管十五萬金兵展示了強大的戰力,但李延慶的一箭射斷了金國的王旗,完全抵消了金兵給宋軍帶來的壓力,很快,李延慶這一箭傳遍了整個京城,給京城的七十萬百姓帶來了希望。
待金兵撤盡,宋軍也開始陸續下城返回軍營,這時,一隊侍衛奔來,對李延慶拱手道:“官家請李都統去知政堂,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李延慶吩咐劉錡幾句,便快步走下城,翻身上馬向皇宮奔去。
目前知政堂六相中,王黼已被革職罷相,高俅和蔡攸離京也被免去了相國之職,蔡相在幾天前因年事已高而辭去了相國之位,前朝相國只剩下白時中和李邦彥兩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趙桓登基後,又迅速任命吳敏、孫傅、張邦昌、李綱四人爲相,組成了新的知政堂。
由於軍議堂的三名骨幹李綱、吳敏和孫傅都出任了相國,趙桓爲太子監國時,他考慮的是如何與知政堂抗衡,才組建了軍議堂,現在他升級爲帝王,自然不希望再有軍議堂來抗衡知政堂,所以趙桓便漸漸用知政堂代替了太子監國時代的軍議堂。
李延慶匆匆趕到知政堂,有官員替他稟報,“李都統到了!”
李綱連忙迎了出來,行一禮笑道:“大家就在等李都統了,官家也等候多時,快請進來吧!”
李延慶一怔,“官家也來了?”
“今天知政堂議事比較重要,官家也來旁聽,我們都是紙上談兵,還得你來說說實際情況。”
“今天是議論軍事?”
“也不完全是軍事,你進來就知道了。”
兩人走進議事大堂,這裡就像一座小殿,上方正中間是天子趙佶的位子,幾十年來都空着,趙桓登基後,他基本上都會來旁聽,今天也不例外,趙桓高高坐在龍椅上,對走進大堂的李延慶微微點了點頭。
大堂兩邊共擺放了八套桌椅,在後面又擺放了兩排椅子,主要是給重要官員旁聽議事時所坐。
李延慶不是知政堂成員,平時也沒有資格和相國們平起平坐,但現在是戰爭時期,他作爲都統防禦使,地位就格外突出,沒有人敢小視他,趙桓特地下旨,在議事堂內再追加兩套桌椅,一套便是給李延慶,而另一套則是給樞密使高深。
李延慶走進議事堂,向天子趙桓躬身行一禮,“微臣參見陛下!”
“李都統免禮請坐!”
李延慶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這時,右相國白時中問道:“請問李都統,金人大概會幾時攻城?”
知政堂召開緊急議事當然是金兵撤退後才舉行,但衆人還是心有餘悸,眼看一場大戰要爆發,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李延慶見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估計大家都在擔心這件事,他又挑眼向上望去,天子趙桓也同樣目光專注地望着自己,看來這是今天議事的重頭戲了。
李延慶便略略欠身,對衆人道:“根據我的經驗,金兵在正式攻城前還有祭神儀式,明天應該不會進攻,應該是後天第一次進攻,不過第一次進攻應該屬於試探性進攻,規模不會很大,戰爭不可畏,我擔心的是城內之亂。”
李延慶說的是實話,他們準備了近半年,加上京城良好的防禦底子,金兵想攻破城池還真不容易,關鍵是城內不能發生內亂,當初太原城能守住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家萬衆一心,他李延慶一言九鼎,誰也不敢違抗。
但京城卻不是這樣,比他位高職重的權貴高官多得是,如果人心不齊,惡果很可能就會出現在軍隊上,某一段城牆防禦就會出現缺口。
當然,李延慶並沒有明說,他擔心並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城中的高官,如果有人被金國重金重爵收買,那就真是的人心不齊了。
“不知李都統說的城內之亂是指什麼?”吳敏問道。
李延慶緩緩道:“我擔心城內藏有金國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