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目瞪口呆地望着兩個好友,這兩個傢伙的態度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种師道把武學士子調回太原,就是給這兩人一個轉型的機會,不料這兩個混蛋居然不領情。
“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李延慶不高興道。
王貴看出李延慶不滿,連忙道:“老李先別生氣,其實今天下午我們來軍衙報到時,曹書記就給我們談過了.......”
“這關曹慶什麼事?”李延慶不滿地打斷了王貴的話。
“他負責武學士子,我們去哪裡都是他安排的。”
李延慶也知道曹慶負責軍中考評及人事調動,他只是惱火曹慶多事,還不知這混蛋說了什麼?
“然後呢?”他又繼續問道。
“曹書記告訴我們被調來太原的原因,說實話,我們十個武舉士子幾乎有一半都不太願意從事文官。”
“可你們倆年初還向我抱怨!”
王貴苦笑一聲說:“此一時,彼一時,如果年初你提出這個方案,保證我和老牛會高興得跳起來,可現在我們已經適應了目前的職位,孫知寨待我不薄,我烏龍寨也赫赫有名,受人尊重,我真的不想離開烏龍寨,老牛也是一樣。”
李延慶瞪了牛皋一眼,“你剛纔才說自己只是個小押官!”
牛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俺在神泉寨也是武藝第一,一對雙鐗打遍全寨,俺臨行之前,張知寨特地置酒給俺踐行,他勸俺留下,並答應儘快給俺表功,升俺爲隊頭。”
“阿貴是有殺敵之功,你小子又有什麼功勞?”
“俺在修建防禦工事時,帶領弟兄在後山打出了第一口深井水,結束了神泉寨需要下山運水的困擾,張知寨說這是保全神泉寨的第一大功,功勞已經遞上去了,俺還要帶領弟兄尋找山泉,俺知道有井水一定就有隱蔽的山泉,只要找到泉眼,神泉寨真的就名符其實了。”
雖然這兩人態度堅決,一心想回去,李延慶也不甘心,他一心想着至少能留下其中一人。
這時,豐盛的飯菜送來,還有透心涼的冰鎮酸梅湯,李延慶請他們二人大吃一頓,這才送他們回帳去了。
次日上午,李延慶來到客帳區,這裡是專門給出差官員或者將領居住的一片帳區,有三十餘頂大帳組成,李延慶找到了王貴和牛皋住的大帳,只見王貴正在帳門口洗刷他心愛的烏騅馬。
“怎麼只有你一個,老牛呢?”李延慶探頭看了看帳內,卻不見牛皋的身影。
“他一早就回去了。”
李延慶一怔,“回哪裡了?”
“當然是回神泉寨。”
“這個渾蛋,居然不給我打聲招呼就跑掉了?”
王貴笑了笑道:“他是怕你強行留他下來,正好另外三人也要離去,他們便結伴上路了,他說以後再向你賠罪。”
李延慶恨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確實是想利用職權把王貴和牛皋強行留下來,沒想到牛皋這傢伙外粗內細,居然搶先跑掉了,着實令李延慶深感無奈。
“那你怎麼不跟他一起走?”李延慶沒好氣問道。
王貴慢悠悠道:“昨天是因爲老牛在,有些話我不好說,其實我覺得你可能是有什麼難處想讓我們幫忙,你畢竟纔剛來幾個月,沒有信得過的人,如果你真需要我幫忙,我可以留下來幫你,孫知寨那邊我會去解釋。”
李延慶頓時喜出望外,關鍵時候還是發小靠得住,不象牛皋那混蛋,只想他自己,李延慶連忙道:“我確實需要你幫忙,本來我是想你和牛皋一人掌軍,一人爲我的副手,現在只剩你一個了,你自己選吧!想替我掌軍還是做我的文職副手。”
王貴眼睛一亮,立刻問道:“掌什麼軍?”
李延慶輕輕給他肩窩一拳,笑道:“我就知道你對掌軍感興趣,是這樣,大帥答應調給我五百精銳,主要對付河東路的西夏細作,本來我想讓楊再興來幫我帶兵,但大帥不肯,我就想到你們了。”
王貴嘻嘻笑道:“我只是隊頭,怎麼能掌五百軍隊,那至少要都頭才行。”
李延慶明白他的心思,便微微笑道:“你肯留下來幫我,我會虧待你嗎?我會說服大帥升你爲都頭。”
“此話當真?”王貴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們談這件事,結果牛皋那臭小子跑了,那是他沒有福氣,我這就去找大帥談這件事。”
........
李延慶雖然給了王貴承諾,但其實他也沒有把握,按照元豐四年范仲淹的軍隊改革,大宋實施將兵法,五百人的軍隊屬於營,主將應該是指揮使。
一營有五都,每都一百人,主將才是都頭,就算有特殊情報,比如楊再興作爲种師道的親兵都頭,他也最多統帥了三百親兵。
升王貴爲都頭還要費一番口舌,更不用說讓王貴掌五百士兵了,何況种師道還是那麼堅持原則之人。
雖然感到不現實,但李延慶還是想去爭取一番。
中軍大帳內,种師道耐心聽完李延慶的彙報,种師道並沒有一口否決,而是沉吟一下問道:“這個王貴是你什麼人?”
“啓稟大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縣學出來後,我參加了發解試考試,他參加了州武舉考試,後來我進了太學,他進了武學,他來河東路從軍,還是我勸他的結果。”
种師道從箱子裡找出一份文書,笑道:“這是孫知寨給我的一份報告,就是上次你被兩百西夏騎兵包圍的詳細報告,報告中誇讚王貴沉着冷靜,指揮十名士兵斃敵百人,將參軍李延慶從危難中救出,建議我提升王貴爲隊頭,但我覺得,應該是你把功勞讓給他,我說得沒錯吧!”
李延慶臉一紅,只得硬着頭皮道:“光憑卑職一人,是無法殺敵百人,他確實立下大功。”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從底層帶兵過來,都希望手下將領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就算我答應讓他指揮五百人,他也沒有這個能力,況且他的資歷遠遠不足,這樣吧!我們找一個折中方案,你兼任指揮使,下設左右兩都,我讓王貴出任其中一個都頭,統帥兩百五十人,你看這樣如何?”
李延慶心裡明白,以种師道的堅持原則,他能破格提升王貴爲都頭已經是給足自己面子了,他不能不知好歹。
李延慶躬身行一禮,“大帥厚愛,延慶感激不盡!”
种師道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在還你一個人情,樑太傅暗示過我,趙源一案我之所以沒有被罷免,你也是出了力的。”
李延慶半晌才吶吶道:“我給父親寫了信,請他幫忙......”
种師道微微嘆道:“這年頭在官場裡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吧!樑師成沒有得到你父親的好處,他怎麼可能替我說話,讓你父親破費了。”
李延慶臉上發熱,他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只得順着种師道的思路道:“錢可以再賺過來,以寶妍齋的實力,花點錢問題不大,關鍵是種帥倒了,我也沒有前途了,保種帥其實就是保我自己。”
沉默片刻,种師道問道:“你和樑師成很熟悉嗎?”
李延慶極爲敏感,他立刻知道,种師道已經在懷疑自己和樑師成的關係了,如果他們之間不熟悉,就算再有錢,樑師成也未必肯幫自己這個大忙,以种師道數十年的官場經驗,這個道理他不會不懂。
沉吟片刻,李延慶道:“種帥應該認識欒廷玉吧!”
种師道笑了起來,“當年他可是西北軍第一猛將,是劉仲武的手下偏將,聽說他在西京養了一名妓女,結果被高永年的手下大將張宜搶走,他便懷恨在心,大觀二年,宋軍在積石軍大勝,在慶功酒宴上,欒便借比武助興的機會,假裝失手殺了張宜,還是劉仲武保了他一命,將革職趕出軍營,從此就沒有他的消息了,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你怎麼提到他?”
“欒廷玉是我的師兄!”
种師道頓時恍然,“對了,他也是周侗之徒,和你一樣。”
李延慶又繼續道:“大概在兩年前,因爲我和嘉王私交很好,我協助嘉王南下除掉了朱勔,結果得罪了樑師成。”
种師道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嘉王除掉朱勔之事他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李延慶也參與其中,他心中對李延慶的能力更加好奇了。
“然後呢?”
“然後樑師成便暗中指使宮廷購買三萬貫胭脂,卻不肯付錢,眼看寶妍齋岌岌可危,我只能去求樑師成放過寶妍齋,樑師成便提出了一個條件,讓我替他殺死楊戩。”
“啊!原來楊戩是你殺的。”种師道大吃一驚。
李延慶搖搖頭,“只能說關鍵的一箭是我射的,我還沒有單獨殺他的能力,是師兄欒廷玉全力助我,這件事後,樑師成對我倒刮目相看了,說以後我有什麼難處,他可以幫忙,所以這次種帥危機,我就硬着頭皮請他幫忙了,至於父親給他多少錢,父親不肯說,我也不知道。”
李延慶不敢提李師師之事,更不敢說他和樑師成有協議,他也相信樑師成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只要把這個秘密守住,种師道也不會太反感自己,事到如今,他只能賭這一把了。
先是朱勔,緊接着又是楊戩,种師道心中異常震驚,李延慶年紀不大,身後卻隱藏着這麼多重大事件,着實讓他意想不到,他瞅了李延慶半晌,問道:“你怎麼把這麼隱秘的事情告訴我?”
李延慶單膝跪下,“大帥如此信任我,我又豈能心懷二志!”
种師道緩緩點頭,“由此可見我沒有用錯人,能誅殺朱勔和楊戩這兩個國賊,足見你有過人之處,本來我怕你經驗不足,想給你派個副職,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從今天開始,參謀帳由你全權負責。”
李延慶心中長長鬆了口氣,至少眼前這一關自己過了。
李延慶正要開口請他保密,种師道卻微微笑道:“你就放心吧!樑師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種事情不需要你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