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朝廷改革解試,將命題權收歸朝廷,與此配套的是,主考權也被朝廷收回了,由朝廷選派翰林學士去各地主持解試,並實行鎖院制度,要求翰林學士不準在路上和當地人接觸,進入主考地後,便要立刻鎖進貢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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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天子還會派出御史赴各路巡視監督科舉,嚴防科舉作弊。
就在李延慶在安陽縣住下當天,縣城內便傳出了消息,主考官已抵達縣城,進駐貢院。
一時間,消息在縣城引軒然大波,士子紛紛打聽主考官的背景,如果能知道主考官是哪裡人?平時喜歡看什麼書?有什麼興趣愛好?喜歡什麼流派的詞?甚至在政治上是什麼立場?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摸清了主考官的底細,考試做題的時候便能投其所好,主考官一歡喜,說不定就將自己點中舉人了。
這還真不是胡思亂想,這是實實在在生的事情,是科舉現實,在大多數士子水平接近的情況下,主考官的好惡就決定着一個士子的命運,尤其在地方解試中,這種情況已經成爲慣例。
就像女人的事業線擠一擠,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溝壑一樣,湯記客棧雖然早已掛出客滿的牌子,但掌櫃還是想法設法給李延慶騰出了一間屋子。
這樣,他們就不用三人擠在一間屋子複習,三個人可以住兩間屋子,不會互相影響。
房間分配不用抽籤,張顯和秦亮的妹妹訂了親,姑爺舅子當然住一間大屋,李延慶單獨住騰出來的小房。
“小官人,這間屋子原來是倉庫,放一些不用的雜什,一個月前就清理乾淨了,原本想給士子們作爲交流學問的場所,現在我看也用不着,就委屈小官人住這裡了。”
房間是在客棧主樓的二樓,最東面的一間屋子,屋子不大,但住一個人也足夠了,而且採光很好,也比較安靜。
李延慶不喜歡潮溼的房間,而客棧背靠漕河,幾間院子都比較潮溼,這間屋子位於二樓,鋪着木地板,顯得十分乾燥,這一點讓李延慶十分滿意。
“沒有委屈,我很喜歡這裡,多謝王掌櫃了。”
王掌櫃見李延慶很滿意,心中也歡喜,便道:“我去安排夥計給小官人搬物品來,另外再過一月就要入冬了,店裡正好有隻老火盆,我拿來給小官人用。”
王掌櫃非常欣賞李延慶的人品,那老火盆一直都是他自己用的,現在他也拿出來了。
“那就麻煩掌櫃了。”
掌櫃快步下樓去安排了,旁邊張顯卻望着房間滿臉羨慕道:“老李,要不我們換換吧!你去和老秦住。”
李延慶揮了揮手,“那是你大舅子,當然是你和他住。”
“可是我真不喜歡隔壁那個幾個臨漳縣人,一個個自詡比流氓還壞,聽到都讓人覺得斯文掃盡!”
“那是他們吹噓自己的,臨漳縣哪有什麼讀書人比流氓壞,是毛驢跑得比馬快。”
“賢弟說得不錯,我們臨漳縣第三怪確實是毛驢跑得比馬快。”
李延慶和張顯回頭,只見剛纔臨漳縣那個爲的士子站在門口,張顯的臉騰地紅了,剛纔自己說的話一定被對方聽到了。
他連招呼也沒有打,便藉口有事匆匆走了。
李延慶抱拳笑道:“請這位兄長進來說話!”
“那就打擾了。” wωω●ttk an●c o
士子走進來,兩人在桌前相對坐下,士子笑道:“在下臨漳縣周春,賢弟就是湯陰縣榜李延慶吧!”
李延慶的臉一熱,他知道這一定是秦亮說出去的,那小子表面上不吭不響,但實際上嘴比誰都快,什麼秘密都守不住,甚至還不如王貴。
“僥倖而已!”
“呵呵!童子會的魁,縣學第一名,哪有這麼多僥倖!”
李延慶心中暗惱,那臭小子到底還說了什麼?
“我沒去過臨漳縣,不過我聽說河北名儒周聞博就住在臨漳縣,我一直很敬仰,周兄應該見過吧!”李延慶岔開話題道。
周春微微一笑,“當然見過,正是家祖!”
李延慶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河北第一名儒周聞博的孫子,不過他心中又覺得有點怪怪的,周大儒的孫子居然自稱比流氓還壞。
周春已經完全沒有了爭房時的痞子氣,估計他也是裝出來的,他又恢復讀書人的文靜淡雅,他笑了笑道:“今天主考官進了貢院,賢弟聽說了嗎?”
李延慶搖搖頭,他還沒有安頓下來呢!哪會知道這些消息,不過他也很有興趣,京城來的主考官會是誰?會不會是李綱?但心念一轉便知道不是了,李綱是監察御史,不會來做主考官。
“周兄知道是誰嗎?”
周春點點頭,“我已經聽得確切消息,此人是翰林學士歐陽珣。”
原來是歐陽珣,李延慶知道此人,北宋著名的抗金派,後出任相國,是李綱的摯友,此人也是以正直無私而出名。
“賢弟認識他?”周春看出了李延慶的神色震驚,便好奇地問道。
“認識倒不至於,不過我聽過此人,爲人正直,有他來當相州主考,也是你我的幸也!”
周春明白李延慶的意思,解試不同於省試,省試稽查極嚴,作弊很難,但解試幾乎就是主考官說了算,雖然中舉者的試卷會被送去禮部備案,禮部每年也會從中抽調幾個州的試卷複覈,但天下幾百個州,被抽中的可能性實在太小。
所以主考官的人品至關重要,主考官人品差一點,借解試的機會筆財,或者進行權力交換,寒門子弟可就慘了,況且這種事情早已是各州的潛規則,路人皆知。
周春雖然有個大儒祖父,但其實也是清貧人家,既無權也無錢,所以一個正直的主考官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同尋常。
周春本想找李延慶聊聊主考官的喜好,沒想到李延慶卻更看重主考官的人品,這種境界就是自己比不上,周春心中佩服,便不提自己的來意,兩人閒聊幾句,他便起身告辭了。
此時中午已過,離晚飯還有些時辰,李延慶早已餓壞了,他問了問張顯和秦亮,兩人都不想出去,李延慶便獨自一人離開客棧,想在附近尋覓一家小吃店。
李延慶記得他們過來時,在客棧斜對面有家小吃店,好像生意不錯,李延慶只走了二十餘步,果然看見街道對面有一家小吃店,一根竹篙挑着長年被風吹雨淋而白的酒幡,‘郭三兒小吃鋪’。
小吃鋪非常簡陋,就是幾根木頭搭着一個竹棚子,下面擺放着五六張小桌子,現在客人不多,只坐了不到一半人。
開小吃店的是一對夫妻,三十餘歲,婦人身後還揹着一個孩子,當李延慶走進棚子時,招呼客人的男子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小官人先坐下喝杯水!”
“有什麼吃的?”李延慶笑問道。
“現在是中午,可能品種不是很多,有胡辣湯、豆蔻湯、水飯、蔥爆熬肉、羊肉煎餅、小包子,還有就是中糕,這個賣得最火了。”
中糕就是赤糖桂花糕,無非是圖個名,李延慶不太喜歡,他便笑道:“來一碗胡辣湯,再來三籠小包子,要肉餡的,再來一盤熬肉。”
“沒問題,小官請坐,飯菜馬上就來!”
李延慶找張空桌子坐下,片刻,男子給他端來了胡辣湯和三籠小包子,又送來一盤熬肉,熬肉就是走油肉,用小蔥來爆,李延慶很喜歡,而且他家的小包子皮薄肉足,看起來非常誘人。
李延慶端起胡辣湯喝了兩口,一股熱力便從胃裡出,迅瀰漫全身,在涼意十足的深秋時節,這種胡辣湯確實很受歡迎。
李延慶吃了兩片熬肉,又夾個小包子,一邊吃一邊望着大街,他們這裡離北城門不遠,雖然不是南北主街,但也是一條重要的副街,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對面是一家布店,旁邊則是一家舊成衣店,看起來舊成衣店生意似乎更好一點,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這時,從南面來了幾名正規軍士兵,後面還跟着一輛牛車,李延慶很少見到正規軍士兵,不由多看了幾眼,士兵中有一名年輕將領,皮膚較黑,騎着一匹官馬,身穿軟式軍服,看起來級別不高,旁邊幾名士兵似乎是他的手下。
這名將領李延慶忽然覺得有點眼熟,這時,年輕將領翻身下馬,帶着幾名士兵向小吃鋪走來,他們似乎也想買點吃食,牛車裡傳來一個年輕女子嗲聲嗲氣的聲音,“郎君,我想吃包子,多放點醋。”
這女人的聲音也十分耳熟,李延慶有點愣住了,年輕將領走進棚子,正好和李延慶打了個照面,兩人異口同聲道:“是你!”